周先平在他讀本科的時候就是那個樣子，意料之中，只是曲夢寒有些顛覆了他對數學系女孩子的印象。

    社會普遍有女孩子不適合學習理工科，特別是數學物理等基礎學科的偏見，但實際上不是如此，學不學得好與性別是沒有關系的。

    只是限于各種外界原因，如今數學系的男女比依舊是失衡的狀態。

    選擇了數學的女孩子一般都對數學有著強烈的熱愛，學習刻苦認真，但很明顯曲夢寒是個例外，一個學期就去上一次課未免也太自由散漫了。

    這個不端正的學習態度成績還能拔尖，得到周先平的青睞，看來天賦確實不錯。

    今天課上顧今宵聽到學生說“曲夢寒”的名字時，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聽過，想起來之前系里老師聚餐的時候，說前兩年有個天賦不錯的苗子，就是心思完全不在學習上，之后還“不務正業”進了娛樂圈。

    當時他也就是隨便聽了聽，沒太在意。

    而且最近一次有人跟他提起“曲夢寒”還并不是上次系里聚餐，上周末回家時陳曉蘭看的劇里的女演員似乎也叫這個名字。

    陳曉蘭是顧今宵的奶奶，不住在市區，顧今宵每周五會開車回去探望她等周日再回來。

    之前顧今宵在機頂盒上開通了幾個視頻網站的會員，教會陳曉蘭cao作方法后她一發不可收拾迷上了偶像劇。

    經常一動不動在電視機前一看就是一整個下午讓顧今宵很是頭疼，到這個年紀久坐對身體傷害太大了，奈何陳曉蘭就愛看，也拿她沒什么辦法。

    最近陳曉蘭瘋狂迷戀一部叫《致十七歲的你》的奇幻青春校園偶像劇，吃飯的時候都在滔滔不絕拉著顧今宵說著劇情。

    劇講述得是女主通過日記本不斷輪回改變過去最后拯救了高中暗戀對象的故事。

    顧今宵對偶像劇沒有任何興趣，只陪著看過兩眼，自然對劇里面的人物沒什么印象，但女主“時夏”的演員“曲夢寒”這個名字倒是聽陳曉蘭提起過，評價也很高，全是夸的。

    《復變函數論》下課后顧今宵回到辦公室才隱約想起來了這茬，特意去搜了下。

    今天這個“課不來上，作業不交，不知道老師的名字，讓她代表學校去個比賽還得用請的，畢業論文瞎寫一通”的曲夢寒就是《致十七歲的你》女主“時夏”的演員。

    曲夢寒作為“明大校花”走紅后就受邀出演了人生第一部劇集《致十七歲的你》，擔任了主角。

    出道即巔峰，這部劇爆了。

    日記本輪回的設定，青澀真實的高中校園生活，互相心動卻又至于曖昧的懵懂，還有現實的無可奈何，和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萬次救對方于人間水火的真摯感情，這些要素合一成就了一部優秀的電視劇。

    不過顧今宵看了好幾張《致十七歲的你》百科的劇照，覺得實在不太像今天碰到的人。

    這大概就是演員吧。

    ------

    燈光太暗看不真切，顧今宵聽到“顧老師，來食堂吃飯啊。如果不介意的話，飯卡能借我用一下嗎？”這聲的時候還以為是哪個學生忘記帶飯卡找他借用，直到定睛后才發現是曲夢寒。

    有些納悶都這個時間點了為什么她還在學校里晃悠沒走，演員這么閑的嘛。

    “你是想在在食堂吃飯嗎？”顧今宵開口問了聲。

    曲夢寒點點頭，露出甜美笑容解釋道：“對！好不容易回母校一趟特別想念食堂的味道，但畢業了飯卡早就被收走了，就想借顧老師的用用，我微信把錢轉你！”

    明大的食堂沒有規定外來人員不能就餐，本校學生有外校的朋友來的時候也都是在食堂吃的飯，借個飯卡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顧今宵有些好奇為什么來來往往那么多學生卻偏偏找自己借。

    他當然體會不到曲夢寒作為三線小糊咔的那一丟丟矜持。

    還以為怎么都得周旋一陣，沒想到他這么快就答應了，曲夢寒連聲說了謝謝后就跟著顧今宵往食堂里走了。

    食堂門口為了防風裝了很重的塑料簾子，顧今宵先進去后就一直撩著簾子直到她進去確認后面沒人了才緩緩松了手。

    即便對顧今宵充滿了好奇，但在飯點的食堂怎么也都得從吃的開始找話題，曲夢寒便問：“顧老師平時在食堂都吃什么？”

    顧今宵：“隨便吃點。”

    曲夢寒：“沒有什么特別喜歡的嗎？明大的食堂好吃可是出了名的。”

    顧今宵：“沒什么特別的。”

    曲夢寒：“那平時會去別的食堂吃嗎？”

    顧今宵：“不會。”

    曲夢寒：“顧老師本科的時候三食堂應該還沒建成吧。”

    顧今宵：“是的。”

    他的回答言簡意賅，幾個字就把天聊死了。

    不過對于混跡娛樂圈的曲夢寒來說不會聊天這個問題不值一提，既然他不想多說，那就換個方向，自己說就行。

    “三食堂最好吃的非打鹵面莫屬，真的明大一絕，再加個醬油荷包蛋簡直就是完美。我上學那會兒最喜歡的就是這個了！！！”

    曲夢寒對于打鹵面的愛根本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盡的，眉飛色舞間全是演戲時怎么都醞釀不出來的真摯感情。

    三食堂的打鹵面顧今宵沒吃過，但打鹵面說到底也就只是打鹵面，再加個醬油荷包蛋又能好吃到哪里去。

    “應該在二樓吧。”

    “對，顧老師是不是沒吃過？要不今天嘗嘗？我用人格擔保絕對好吃！！！”過于急切想要安利，話說出口曲夢寒才意識到，飯卡在顧今宵手里，得以他的意愿為先才行，便又補充道：“不過顧老師還是想吃啥吃啥就行，不用管我。”

    顧今宵不明白為什么要用人格去擔保一碗打鹵面好吃。

    他平時都是在一樓吃的，很少會去二樓，今天本來不太餓想著就隨便吃點但看曲夢寒兩眼冒著星星，晚飯也只有“打鹵面”這一個選擇了。

    見目的達成，曲夢寒心情一片大好，上樓的時候碰上了個學妹興沖沖想要合照簽名。她從帆布包里麻利地掏出隨身攜帶的記號筆一個手滑沒拿穩掉到了樓梯上一路往下滾，顧今宵幫著撿了回來。

    曲夢寒接過遞來的記號筆說了聲“謝謝”后，大筆一揮在《現代幾何基礎》上簽了名還畫了愛心，寫了鼓勵的話。

    “顧老師，幫我和學姐拍個照！”學妹也很自然地拿出手機遞給顧今宵興奮地說。

    一套動作下來行云流水，顧今宵全程扮演了曲夢寒助理的角色，絲毫沒有違和感。

    說吃的他不感興趣，說數學總該沒錯，送走學妹后曲夢寒便轉換思路問：“那顧老師除了《復變函數論》還帶別的課嗎？”

    顧今宵：“還有《拓撲學》和《抽象代數》。”

    曲夢寒：“三門啊，不會很辛苦嗎？”

    顧今宵：“一線教學經驗很重要，三門也不算多。”

    曲夢寒：“大學生是不是挺難駕馭的？”

    顧今宵：“除了個別人，大部分還是會來上課，認真聽講的。”

    依舊是采訪式的一問一答，嘉賓多說一句都要加錢的那種。

    但最后一句曲夢寒有種被含沙射影了的感覺。

    今天周先平一頓瞎攪和，她的底都被揭完了。

    數學系“泥石流”，“問題學生”的名號算是坐實了，自己顯然就是那個“個別人”。

    為了維護形象，可得好好解釋一下。

    周先平那是夸大其詞，血口噴人，絕沒有他形容得如此不堪。

    “顧老師，容我自證一下哈，周教授說得太夸張了，《泛函分析》那只是個意外，大部分的課我都有好好出席，認真聽講的。”

    話說得頭頭是道就是連自己都騙不了。

    但演員嘛，重點是騙得了別人。

    她的解釋語氣誠懇，眼神也真摯，但顧今宵是了解實情的，只覺得演技不錯。

    “嗯，每個人對于認真的標準不同，周教授的要求確實比較高。”

    任誰都能聽出來這句是話里有話，把內涵融進了每一個字里。

    可如此爐火純青高段位的陰陽怪氣，顧今宵說出時的表情依舊是波瀾不驚的，還帶著幾分數學證明的嚴謹。

    換別人很容易就信以為真了，還以為周先華的標準有多高呢。

    實際上不過是一個學期下來好歹記住他的名字而已。

    第七章

    曲夢寒挨了悶頭一棒，無語凝噎中夾雜對眼前天神下凡男人的懷疑。

    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但就是覺得哪里都不對勁。

    食堂二樓人不多，零零散散分布在各個方位。打鹵面的攤位在犄角旮旯，曲夢寒展現出了從前飯點時練就出的風一般的速度，一個健步沖了過去。

    “阿姨，要一碗打鹵面，再加一個醬油荷包蛋！！”

    “好嘞。”阿姨應聲后準備去忙活時忽然停住了，瞇眼打量了曲夢寒幾秒后突然問了句：“是小曲嗎？”

    剛才曲夢寒光想著打鹵面，沒注意對面的阿姨，這會兒定睛一看，這不是大學時期每天無論刮風下雨還是電閃雷鳴，一定準時在玻璃窗后等著她的陳阿姨嘛。

    “對對對，是我，陳阿姨！！！”

    “真是小曲啊，我一開始還以為認錯了。但這聲音，還有加個醬油荷包蛋除了你也沒別人了。”陳阿姨笑笑，麻利地按照她一貫的口味開始加料，“多放點蔥花和香菇是吧。”

    “陳阿姨竟然還記得！！”

    “當然，就是看你感覺比以前瘦了不少。”

    “哎，別提了，不能吃東西真的太苦了。”

    一說到這個，曲夢寒的兩行辛酸淚就流下來了。

    喬然為了管住她的嘴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曲夢寒每每看著面前那布滿了綠色，紅色，橙色，大寫著“健康”和“瘦”的一盤盤，都有撂挑子不干了的沖動。

    只是為了三十歲光榮退休的偉大理想堅如磐石，硬是推著她熬了過來。

    又聊了一會兒陳阿姨才注意到一旁還站了個人，探出腦袋問：“顧老師也要打鹵面嗎？”

    數學系神仙教授的名號也是傳到了各個食堂阿姨耳朵里的，特別是三食堂，因為就在數學系旁邊經常能一睹風采深受其余食堂的嫉妒。

    “嗯，麻煩了。”

    “要來一個醬油荷包蛋嗎？”

    還沒等顧今宵說話，曲夢寒就幫著搶答了：“要！打鹵面怎么能不配一個醬油荷包蛋呢！”

    “好嘞！”

    曲夢寒和食堂阿姨，兩個今天才第一次見面的人一唱一和，直接幫他拿了主意。

    顧今宵沒有反駁，默默刷了飯卡。

    “謝謝顧老師，我等下把錢微信轉給你！”

    “不用了，一頓食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