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阮秋看見那個想強迫自己的人被人攙扶著去了一邊,替自己解圍的男人離自己近了些:“下次不想的時候就大膽拒絕,聽到了嗎?” 阮秋怯怯地低著頭。 這個晚上他經歷的事比他從前見過的所有都要讓他驚心動魄。包廂里震耳朵的音樂讓他心口都跟著抽抽地疼,眼前的人影隨著節奏的鼓點抖來抖去,像是一個又一個的鬼影。 他沒敢抬起頭。 那個男人看著阮秋軟硬不吃的,似乎是嘆了口氣。 他雖然近了些,但還是和阮秋保持著正常以外的安全社交距離。他剛才是遠遠地觀察著阮秋的神情,但直到剛才他又走近了些,在昏暗的光線下看清阮秋的臉,神情才變了變,語氣甚至都有些嚴厲:“你多大了?” 這是一個讓阮秋惶恐的問題。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但是害怕自己像曾經的同事一樣,悄無聲息地在這里消失,于是阮秋沒有說話,只瑟縮著身子。 “回學校好好讀書去。” 男人說道,“以后別來這種地方。” 阮秋剛想要解釋自己早就輟學了,但對方并沒有給這個機會——因為剛才扶“老程”出去的“小劉”這時候回來了,正向著男人,擔憂地喊著,“楊哥,程哥他喝趴下了。” 被稱呼為“楊哥”的男人從沙發上起身,阮秋也抬起頭看向他。 男人急著要出去,但臨走前還是從衣服口袋里點出了兩張票子塞進了阮秋手里。 “……外套!” “外面冷,送你了。” 楊力說道,“你年紀還小,快點回家里去吧。” 阮秋愣愣地看向他。 一時間阮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沒有學校,也不能再繼續讀書。 ……他也沒有家,他回不到家里去。 他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阮秋謹慎地把錢塞好,想著拿這些錢離開,現在就去找領班辭職。 只是他從來沒想過,楊力給他的錢,甚至給他的那件外套,阮秋都帶不出這個包間。 領班只是揮揮手,就有幾個打手從阮秋身上搜走所有的東西,而與此同時,阮秋結巴著提出的辭職,也被領班直接否決。 “你接到了客人的投訴。” 領班輕描淡寫地說道,“錢從你工資里扣,你還得繼續來這里上班。” 原因很簡單,那位姓程的客人投訴了阮秋,三千元的罰款,阮秋還要在這里繼續還錢。 阮秋說不出話來反駁,他看著那些站在領班身后表情不善的打手們,也只能選擇妥協。 而在這天晚上之后,阮秋終于明白,自己去的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阮秋也終于明白那個介紹自己去的那個人,為什么要說那樣的話了。 人是好回頭的,當阮秋意識到那到底是個什么地方的時候,人心的揣測卻早已不能回頭了。 阮秋意識到的時候,是有一天他從市場里穿過,有人突然將一盆臟水直接澆到他身上。 “不好意思啊。” 倒水的人絲毫沒有道歉的自覺,看著阮秋笑了笑,“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都不嫌臟呢。” 他剛說完身后就是一片悶悶的隱蔽的哄笑。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在刻薄上總是無師自通的,包括那些從前對自己有過善意的人們,阮秋茫然地看過去,只發現他們已經躲得很遠,站在陰影里冷漠地看著自己。 阮秋狼狽地站在他們中間。 好像和從前一樣,但是那些隱藏在笑容下的令人惡心的事情,卻沒一個人真正地拿到水面上來說。 大家都很隱蔽,那是一種心照不宣的刻薄。 一夜之間,好像所有人都知道阮秋去哪里工作,路過炒栗子的攤子,那個面善的婆婆把年幼的孫女拉到身后,生怕阮秋身上的什么弄臟了她們。 只是因為阮秋的工作場所。哪怕他真的沒做過什么。 阮秋終于還上了那三千的“罰款”,祈禱著領班能放過自己時,對方卻只拋下來一句冷冰冰的話:“我們這里是這么隨便的嗎?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領班告訴他,這里缺人,走了一個得介紹新的來,不然走不了。 阮秋如墜冰窟。 他終于知道那個介紹人看向自己的復雜神情。原來那個人親手送自己進去以此來交換他的解脫。 阮秋只能繼續在這里繼續做下去。 他找不到“接班”的人。 阮秋的“病”是在這時候重新發作的。 接連幾日的夢魘已經讓他的臉色很不好,雪上加霜的是,市場里租給自己棚子的工頭在續約的時候出爾反爾,臨時漲價。 “要么給錢要么搬走。” 工頭叼著牙簽剔牙,眼里是不耐煩,“給你說實話,工地上沒個愿意和你搭伙住一個棚子的,我愿意給你地方住,算是我客氣。” “可、可是我沒有這么多錢。” 阮秋傻了眼,他前不久剛把自己賺到的錢匯給了阿婆,他手里只捏著原來的租房錢和這個月吃飯的幾張現金。 “那你就滾蛋。”工頭說,“真是晦氣。” 阮秋抱著自己少得可憐的東西離開了這里。 他自暴自棄地想,去店里住一晚,發生什么都沒關系,反正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