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因為他的注意力已經(jīng)完全被手上的油紙傘和剛才自己在第一家川菜館里的所見所聞所吸引。 阮秋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就連嘴里美味的菜肴都變得沒滋沒味。 他的手下意識地摸向放在自己腿邊的油紙傘,感受著上面熟悉的紋路和那能讓靈魂悸動、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感覺。 陰雨連綿的節(jié)氣里,石板橋的路邊油紙傘隨處可見。 紙傘從江南來到這座古樸小城,這里一年四季都有著連綿不斷的雨,從盆地遙遙地看向云貴高原,那是一片緩和的過渡區(qū),紙傘廠哺育了小城里太多人,無數(shù)涂著桐油的油紙傘被高高掛起,或撐或合著擺在路邊。 雖名聲在外,但這里的旅游還沒來得及完全開發(fā),廠里的傘是要輸送出去。自阮秋記事起,他就記得街邊的嬢嬢坐在臺階上號竹,手腳利索麻利,削得平整干凈。 有人在唱歌,年輕的婦人將書包背到阮秋身上,微笑著摸一摸他的頭,送他去上學(xué)。 阮秋會鬧別扭。他對著自己的mama撒嬌:“學(xué)校里教的我早就會了,那些題還沒mama教得難呢。” 年輕而又溫柔的婦人只是幫他輕輕捋順耳邊長了的頭發(fā),笑著說道:“學(xué)習(xí)是一件很長遠(yuǎn)的事情。mama能教給你知識,但有更多的事情是我不能教給你的。” “人是社會性動物,不能脫離群體而獨居。知識只是能武裝你的大腦,還有更多的事情,是要從人際交往里所獲得的。” 他們一起走到了橋邊,這座小城很久沒有外客,常來常往的也就那些熟悉的人。 阮秋的母親把阮秋送到橋邊,微笑著向他揮手,一陣喧鬧卻讓母子倆停住了腳步。 “阿揚……阿揚!” 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哭喊著拽著另一個小男孩的手,兩邊是兩個大人,像拔河一樣拽著兩個不愿意分開的小孩。 女人的神情很憔悴,阮秋聽見她嘴里不停地說著抱歉,那個女娃娃哭得聲音很響,周邊被這鬧得動靜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男人的嘴里也開始咒罵起來,而這場鬧劇里,只有那個眼里含著淚的小男孩,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好像他與這個世界離得很遠(yuǎn),只是在看一場默劇。 年幼的阮秋好奇地看著他們:“mama,他們好像不是這里的人。” 阮秋已經(jīng)能很熟練地區(qū)別這里的土著和外地來的客人。他看著那個女人最終牽起了女孩的手,咬了牙頭也不回地向著不遠(yuǎn)處停著的一輛小轎車上快步走去,高跟鞋的跟在石板地上很容易被崴,她卻走得震天響,引得一片好奇的目光。 那男人則一屁股坐在地上,朝著四鄰們痛哭出聲,但周圍的人都是目光鄙夷,又是一片噓聲。 有好事的人沖上去:“林老漢,你莫要吃干了!人家女娃娃待你夠好的。” 阮秋聽不懂那些大人之間的愛恨恩怨,只悄悄地看著那個不說話的小男孩。 他們年紀(jì)相仿,阮秋眨巴著眼睛看向他,那個男孩和他對上目光,又很快地移開眼睛。 阮秋的母親看著他們?nèi)粲兴迹紫律恚瑢θ钋镙p聲開口:“你想和他一起玩嗎?” 阮秋點了點頭。 “那快去吧。”阮秋的母親說,“我記得,他和你在一個學(xué)校。快上課了,你們別誤了點。” 阮秋知道,母親這是同意了。 在一堆吵鬧勸架看熱鬧的大人里面,他像條小蛇一樣鉆進(jìn)去,抓住小男孩的手朝著學(xué)校的方向跑去! “你!” 小男孩寡淡如水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一絲與他這個年紀(jì)相符的表情來,他剛想說些什么,卻對上阮秋狡黠的目光,阮秋很快樂也很高興地向他伸出手,“要上課了!我們一起去上課好不好?” 男孩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手掌慢慢地蜷縮,指甲掐進(jìn)稚嫩的掌心。 阮秋帶著他一路飛奔,直到走進(jìn)教學(xué)樓,阮秋才回過頭,眨巴著眼睛問男孩:“我叫阮秋,你叫什么名字?” 快上課了,一堆小孩好奇地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阮秋的朋友有很多很多,路過的時候紛紛盤問起阮秋來。阮秋則笑著看向男孩:“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沒有說話。 阮秋打開自己的書包,從里面拿出一包mama給自己準(zhǔn)備的牛奶,珍而重之地放到男孩手里,甜甜地向他笑:“快上課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你不要不開心哦。” 阮秋本想著等放學(xué)后再去找那個小男孩,可他卻并沒有找到他。 他挨個班級去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后來阮秋聽說他轉(zhuǎn)去了別的學(xué)校,可那時候的阮秋自己就已經(jīng)自顧不暇了。 他再也沒見過他。 第20章 “小秋,想什么呢?” 段樾將剝好刺的魚rou放進(jìn)阮秋的碗里,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阮秋在桌下亂動的手,笑意溫和地開口,“他們家的油紙傘做得確實很不錯。” 阮秋的回憶會被突然打斷,過往的毛線團(tuán)亂糟糟的一團(tuán),他腦子一瞬間宕機(jī),胡亂地“嗯”了一聲。 “我倒是知道c城那邊有個紙傘博物館,周末的時候可以預(yù)約去體驗油紙傘。”段樾說道,“你如果對這個感興趣,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 “還、還是算了吧。” 阮秋不擅長拒絕人,但還是鼓起勇氣拒絕了段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