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第三十九章 雪映天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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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嗤——” 脆響聲至餓鬼吞業陣中,渾身碎了不知多少根骨頭,本已閉目待死的左飛櫻被這響聲撩動,她掙扎著,睜開暗藏期冀的雙眼。 卻見餓鬼陣中原本黑沉一片的穹頂, 此時竟如蛛網裂開,一道道縫隙綻開,片片雪花從縫隙飛卷而入,更帶來了清冷的寒意,更帶來久違的天光! “這難道?” 左飛櫻死寂的心開始狂跳,她不敢相信, 卻又希望相信。 但不管她信或不信,周遭的餓鬼已蜂擁而上,便要將毫無抵抗之力的她分而食之。 無人能擋, 無可逆轉,可就在餓鬼眾們接近她時,恰一縷微弱中帶著寒意的天光滲下。 可光線雖微弱,卻也那么真實,真實到能扭轉一切虛妄世界的混亂法則, 天光之下的餓鬼道眾,竟不受控制的從永不滿足,永無飽腹的餓鬼形態中解除,在現實的光芒下,餓鬼吞業陣竟失去了功效。 餓鬼道道眾眼中貪食的血紅褪去,一個個如長夢初醒,一時茫然。 而抓住這一瞬間,一道身影搶入,穿過木然的餓鬼道道眾,將左飛櫻背在背上, 隨后毫不遲疑的抽身而退,來救援者, 是上清派的杜如誨。 將失去戰力的師弟齊知玄送至后方,杜如誨就急忙折返,總算遭千鈞一發間趕到。 “哪里走!”隱虛為同樣傷勢嚴重,但心知左飛櫻此戰未死,日后恐成妖族大敵,當即強催妖力,一掌擊出。 杜如誨同樣退身同時,以“焚玉天衍印”斷后,兩道掌勁半空交擊,發出一聲爆響。 隱虛為連退數步,無力阻擋。而杜如誨則接力化退,起落之間,已縱出餓鬼道眾的重圍。 ,周遭茫然的餓鬼道道眾,更是一個也沒反應過來,待回過神,左飛櫻已被救走。 而死里逃生的左飛櫻,此時似乎全不在意自己生死,只竭力睜著眼睛,直視裂開的天空, 更直視裂開的“天空”后,那正在飄揚起雪的真正“天空”。 任來自真實世界的雪花落在她眼瞼上,也不愿閉眼,用難以置信的激動聲音,喃喃道:“杜道長這是真的吧不是我的幻覺吧?” 杜如誨退身同時,也難掩激動,捏緊自己袍袖,顫聲道:“是真的都是真的,他們真的成功了” 絕望的世界中,覆蓋污穢的雪,驅逐黑暗的光,在此刻終于降臨,。 -= 畜生斷念陣,萬獸競逐的密林之景中,兩只野獸正在彼此搏殺! 一只形如豹子,頭有獨角,臀生五尾,張牙舞爪間威勢駭人。 另一只雖有人形,但衣衫襤褸,只殘余一臂,癡愚的雙目中全無半分靈智,唯有最本能的獸性。 被這兩只野獸荼毒,周遭林木盡折,一片狼藉。 而搏殺的兩只野獸也將要分出勝負,豹形野獸矯健靈活,爪牙鋒利,前撲后躍間,每一擊都有足以比擬高手的、摧枯拉朽般的威力,讓早已摧折的林木再遭荼毒。 而人形野獸滿身傷痕,最慘的一處是左臂,整個左臂被從肩骨處生生撕咬去,淋漓的撒著鮮血,他盲目的揮擊著右臂,卻全然不成章法,偶爾,能從掌中能揮出一道氣勁,卻也是時靈時不靈,眼下,他在豹形野獸眼中只是將死的獵物。 “咔——嗤——”似乎,有什么碎裂了,但兩只野獸毫無在意,沸騰的獸性,搏殺的本能,讓它們眼中只有彼此。 一個追,一個躲,一個勢要噬其血rou,一個拼死頑抗。 但強弱的懸殊,讓這搏殺終于到了收尾的時候。 豹形野獸不知不覺間,已將他的獵物逼入了死角。 “忽!”得一聲,平地起山風,是豹形野獸以凌厲萬鈞之勢飛撲而來。 人形野獸狼狽躲閃,但匆忙間,全無注意周遭環境,盲目間,它被足下樹木絆倒,滾到在地,也讓豹形野獸撲了個空。 但飛撲而出的豹形野獸卻攀上了一棵環抱粗細的樹木,后足奮力一蹬,樹木登時攔腰折斷,而它在這蹬力之下變向加速,再撲人形野獸。 倒地的人形野獸手腳并用得向后蹬爬,卻也逃不出這一撲,眼見著天光勾勒下,豹形野獸的每一個獸毛的纖毫可見,森白的獠牙更是在光線映照下閃著寒芒 等等,不見天日的密林中,為何會有天光? 不知道。 能知道的只是人形野獸慌不擇路,不知何時爬到了一束天光下,而似乎是被天光點亮,它蒙昧渾濁的雙目忽然閃過智慧的靈光。 它僅存的右臂抬起,鬼使神差般,化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以輕御重,豹形野獸龐大的身軀竟被這弧線牽引偏移,撞向了一邊。 “這是什么?是招式?”人形野獸怔怔看著它的手,心中思考著。 不,從它開始思考的那一瞬間起,它就已經不再是“它”,而是“他”。 不再是野獸,而是一個人。 豹形野獸似也錯愕必殺一擊的落空,但隨即旋身擺尾,再度撲來。 谷銙 那人卻以掌擊地,將坐倒的身子推起,同時翻腕之前再劃圓弧,如撥轉陰陽,豹形野獸這一次竟被他牽引著翻了個跟頭,狠狠砸下。 “想起來了,這是逆陰易陽手,是我根據凌霄劍宗“陰陽逆亂訣”所創的招式。” 仿佛向前被蒙昧之霧遮蔽腦識,此時天光破霧,豁然開朗,更多的訊息涌入他的腦中。 連續兩次撲擊失敗,豹形野獸立時從地上彈起,雖是被摔了個跟頭,但它皮糙rou厚,一次摔擊并未有何損傷,只是更激發它的兇性,他彈起同時,發出震天一吼,周遭方圓落葉蕭蕭而下,而雙爪交錯揮擊,兩道分金裂石的爪痕掃蕩而出,若先前還有玩弄獵物的意思,此時的它便只有一個念頭,將眼前膽敢反抗的獵物撕扯成粉碎。 而那人見豹形野獸雙爪揮擊,卻已然想起了前因后果,眼前豹形野獸是畜生道四大獸神中的猙獰,他進入畜生斷念陣后,靈智就急劇流失,隨即遭逢猙獰和五方獸使中的“金烏”兩大高手一同獵殺,他依靠本能,在丟了一條左臂的代價下,且戰且退,才暫時擺脫了金烏,但完全獸化的猙獰在密林之間儼然就是最強的捕獵者,靈智盡失的他怎么也無法擺脫,若不是猙獰有著玩弄獵物的惡習,他方才已經喪命。 好在危機之刻,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招式。而現在—— “別吵!”他使出“星羅奇步”足下一旋,從凌厲爪風之下擦過,雖然仍未能完全躲開,慘烈爪痕在他背部爆開,但血霧飛濺間,他以傷換傷逼臨到猙獰身前,一個巴掌抽向猙獰的血盆大口。 猙獰的怒吼立時被硬生生抽斷,連帶巨大的身體也被抽飛。 而他一擊得手,卻只立在原地,繼續著他的思考,“對,別吵,就快想起了,那最重要的問題——我是誰?” “猙獰,別玩了,情況不太對,速戰速決!”不遠處,畜生道五方獸使的金烏飛速正趕來,他先前雖被甩開,但沿著一路戰斗的痕跡,找到此處并不困難,人未止,聲先到,而語氣之中已有急切之意。 正飛奔時,忽然,金烏獸使見一只野獸身軀不受控制的向他砸來,那野獸正是他尋找的猙獰。 突如其來,金烏躲閃不及,只能硬接,但哪接得下? 金烏被砸得連退數步,氣血翻涌。而猙獰倒是借他之力,凌空一翻身,平穩落地,它全身獸毛炸起,齜牙咧嘴,低聲的嘶吼從嗓子發出,如作威嚇。 可金烏卻注意到,猙獰雖在低吼示威,可四只爪子卻在一點點后縮,它在畏懼! 這發現令金烏大驚,立時朝猙獰低吼的方向看去,便見視線盡頭立著一人,雖衣衫襤褸,僅存一臂,一束不算強烈的光線落在他身上,而紛紛揚揚的雪花在他頭上飛舞,幾個呼吸間,他竟氣質大變,升起一股淵渟岳峙的宗師氣度,不怒自威。 “想起來了,我是曾經的凌霄劍宗掌門清岳真人,現任萬仙盟代盟主道奇先生”那人自語著,一邊以右臂指點封xue,止住左臂不斷流淌的血液,一邊朝金烏獸使看來。 一點雪花落在金烏鼻尖,讓他全身暴起生出一陣寒意,而道奇先生已與他目光交匯,平和微笑道:“先前承蒙畜生道盛情招待,現在,輪到你們做獵物了。” -= 修羅興伐陣中。 戰意沖霄,一尊浴血的修羅,一人一戟,掀起血海征伐。 大悲明王舍命燃血,仍未能破陣,反而逼出了血千秋最極端的形態。 欲望解放,壓抑停止,沸騰的血液血千秋全身每一處毛孔中蒸騰而出,化作熾熱血霧繚繞,駭人心神。 而比血液更熾熱的,是血千秋的戰意,“燎原”戰戟縱劈橫揮,如戰火燎原,所過之處唯留焦土。 大悲明王身死,剩余的梵海三友——枯寂大師和周妙潔各自負傷,破陣已是癡枉,眼下的問題是,能否在血千秋戟下撿回性命? 而這個問題,血千秋現在便打算索要答案! “此招之后,梵海三友同葬!”伴隨囂狂一聲,血千秋“燎原”戰戟擎天而起,狂暴的血氣和雄渾的勁力聚集戰戟之上,組成一個巨大的戟形。 而戟形不斷膨脹,招未成,已有駭世之威,如萬仞山峰拔地而起,似要把那如血染紅的天空刺出個窟窿! 不天好像真的被刺出個窟窿? 眼見血千秋極招將出,枯寂大師和周妙潔各自面色慘白,誰也不敢說此招之后能否還有命在,唯有勉力提元,奮力一擋。 可此時聽聞“咔——嗤——”,血千秋戟尖所指之處,血紅色的天好似承受不住戰戟鋒銳一般,裂出一道痕跡,天光降臨,鵝毛大的雪花瘋狂的激涌而下,又被氣勁激得飄飛,紅與白,血與雪,互相映襯。 而那光落在在血千秋身上之時,血千秋忽然發出一聲痛苦嘶吼。 那沖天的戰戟瞬間潰不成形,而血千秋凝聚周身濃郁血氣,亦不受控制一般,暴躁得四散分裂。 “氣血反噬?” 修羅興伐陣中,修羅道中可以自由控制氣血,方才,血千秋已憑借他對血液出神入化的掌控證明了此點,此刻血千秋為何會突來氣血反噬? 周妙潔和枯寂大師不知,也無暇思考,唯有抓住這轉死為生的一瞬機會,各自出招,擊在血千秋毫無防備的胸膛。 “碰!” 交擊瞬間,一聲震爆,磅礴血氣從血千秋身上失控的爆發,梵海雙友各自震退。 而爆破中心的血千秋,他暴漲的身形如xiele氣一般縮小,皮膚上的赤紅也迅速退去,已從肌rou虬結的修羅形態中接觸。 此時戟撐地面,勉強站立,顯現出用力過度后的虛弱和脫力,過往的沉穩冷靜重新回到血千秋眸中,此時卻也露出無法掩藏的疲倦,道:“你們僥幸,撿回一條性命。” 周妙潔和枯寂也各自吐了口血,隨即穩住身形。而二人看著天空不斷擴大的裂痕,心中已經了然。 周妙潔微微一笑,催動“慧燈普照訣”,身后再現明燈法相,燈光照耀間,二人傷勢加速恢復。 而枯寂大師亦殘余真氣匯聚,持杖托缽,再現莊嚴伏魔氣度,同時輕誦佛號,道:“阿彌陀佛,此非幸或不幸,而是因果,血施主前因已種,殺孽已深,此刻,可準備好果報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