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第二十五章 人心向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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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之下,方才的一陣驚爆,讓本就混亂的人心更顯浮動。 樓下正道聯軍聞聲聚集,側目上看,議論紛紛。雖有洛曉羿安撫,但仍擋不住眾人猜測。 “怎么回事?剛才是什么在響?” “我看到有一個人影飛出去了,飛往了人間道的那座塔上” “酒樓上只有許公子,莫不是許公子被行刺了?” 許聽弦是眾人領軍,亦是此役主心骨,入陣之后,種種怪事已令人心惶惶,若許聽弦再遇到危險,眾人當真便要不戰自潰了。 “多謝諸位擔心,許某無事!”此時卻聽清朗一聲,壓過眾人猜疑,循聲望去,便見許聽弦背負古琴,自樓上翩然而落,儒服飄蕩,衣袂若飛,當真名士風采。“有事的是人間道,我已擊傷晏世元,方才負傷逃走的正是人間道道主!” 許聽弦擊傷了晏世元?眾人聞言既驚喜又意外,立時有人追問道:“許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許聽弦立于眾人之前,風姿卓然道:“晏世元想要暗殺我,因為我已掌握了破陣關鍵,可惜,這一切早在素宗主計劃之中,我以身為餌,故意讓你們放松對酒樓的巡守,其實只為布下陷阱引他入局,就在方才他誤中陷阱,身受創傷,眼下正是破陣之時。” “真的有破陣的方法了?到底怎么破陣?”眾人聽聞破陣希望,頓時眼睛放光,七嘴八舌問道。 許聽弦一拍背后古琴,道:“方才得紀鳳鳴師兄之助,此琴已得他的術法加持,賦予攝魂之能,晏世元為人間如夢陣陣主,只要將其殺死,攝取他的魂魄,就能反過來干擾人間如夢陣運行,陣法不攻自破,晏世元此時已逃入塔頂,趁他受傷,正是殺他、破陣的最好時機!” 眾人不禁望向許聽弦所說的高塔,那高塔巍峨聳立,是整個城池最高的建筑,又在人間道陣營的中心,當真是易守難攻的險地。 先前兩戰皆負,已令己方士氣大餒,一片愁云慘霧,如今聽聞許聽弦以巧計擊傷晏世元,又有不少人親眼見到有人影負傷逃至那塔樓之上,無不精神振奮,七嘴八舌討論開,仿佛那巍峨高塔也不再令人望而生畏,恨不得立即沖入塔上,斬殺晏世元。 但亢奮聲浪下,卻仍有異議之聲。“可我們和人間道有約,我方輸了兩場,理應退守半日不得攻擊,眼下才過了三個時辰左右,此時進攻,豈不是顯得我方言而無信,有負圣人教化?”有名儒門弟子怯怯開口,儒門素重信義,自有人無法接受這般出爾反爾。 “荒謬!”軍心方起,豈容動搖?許聽弦立時厲聲斥道:“吾許聽弦九歲入儒門,十八歲學貫六藝,得儒門公子之名,圣人教化,時刻于心,而其中最深記的,便是‘學為天下用’,為此身死尚不足惜,何惜名節?承諾是許某所做,許某一人失信,虧損個人小節,若因此貽誤戰機,損害的事天下大義,你難道分不清輕重!況且晏世元親來行刺我,已是毀約在先,我方又何必死守約束?” 真真假假的一番話,卻是極具煽動,擲地有聲,引來眾人陣陣喝彩,而那發問的弟子在眾人喝彩中羞愧的垂下頭, 許聽弦見群心可用,琴中劍器鏘然彈出,高聲道:“諸君,戰事至此,不是敵死,便是我亡,懇請諸君死戰,浴血開道,許某不斬敵首,誓不生還!” 許聽弦手中長劍低鳴,一抹鋒寒割破夜幕,直指晏世元藏身的高塔。 眾人聞之,亦跟隨振臂高呼: “不斬敵首,誓不生還!” “不斬敵首,誓不生還!” “不斬敵首,誓不生還!” …… 誓師之聲回蕩,撕裂脆弱的誓約,勝負生死,終要在刀劍之下見真章! 若從高處往下看,整個人間如夢陣幻化出的城池便如一枚方方正正的棋盤,橫是橫,豎是豎,縱橫各九條的大街分割市坊,而從城中流過的一條渠河成了劃分內城、外城的界限,也是人間道和正道聯軍暫時劃定的邊界。 而如今,長夜的寧靜被撕破,正派聯軍跨過渠河上的巨大石橋,沿著中央大街沖向人間道陣地,宛若一把尖利的短刃,鋒芒直至晏世元藏身的高塔,對人間道的戰爭全面爆發。 而人間道也撕破先前歌舞靡靡的假象,幾乎在正派聯軍沖殺過來的一瞬間,街道兩側高樓上就出現了憧憧人影,是人間道占據的險要之地,露出鋒利獠牙。 居高臨下,守備森嚴,讓整個長街恍若怪獸的食道,等著正道聯軍送到嘴邊。 而人間道的主力則守在高塔之下,陣前,死尊者陰鶩眼神掃過奔襲而來的正道聯軍,高聲嘲道:“可笑你們自詡正道,竟背棄承諾,可知背信之人,注定天打雷劈!” 話音方落,便見一團陰云在正派聯軍頭頂出現,之后驚雷電閃,數條雷蛇劈下,幾名沖得最前的儒門弟子被劈成焦灰。 前排之人見此天威無不駐足,氣勢也隨之一泄,此時卻見許聽弦一馬當先,無視驚雷電閃,沖入爆烈雷云之下,高呼道:“不過幻術而已,眾人不必驚慌,跟我殺!” 雷電貫穿而下,密密麻麻,許聽弦不絲毫躲閃抵抗,孤身深入傾瀉電芒之中,一些與他相熟的儒門弟子見狀驚呼,甚至不忍的閉上了眼,可雷鳴之后,炫目的雷電卻只穿體而過,并未對許聽弦造成傷害。 眾人見狀,亦再無畏懼,緊跟著沖殺而上,狂暴的雷霆果然如幻術一般,被沖霄的戰意激散。 “哼,自尋死路!”死尊者見雷電無用,冷著臉打了手勢,人間道眾人亦隨令結陣上前,身著白衣、頭戴兜帽的人間道道眾宛若堤壩,正面抵擋第一輪的攻殺。 刀劍寒,血飛濺! 霎時震天殺聲、交擊聲,血rou飛濺聲,骨骼破碎聲充盈天地,成為這虛幻世界中唯一的真實! 儒門弟子正氣浩然,盡展君子六藝。 玲瓏珍閣精英裝備精良,各色異寶紛呈。 但人間道道眾卻是無邊無際,無窮無盡……無論前方主陣,還是兩側高樓,都列陣著身穿白衣人間道道眾,怕不是有萬余之眾,正道聯軍仿若置身一片白色的海洋,而且正在用自己的血將這片白色海洋涂染成鮮紅…… 占據有利地形,又有人數優勢,再得陣法未知效果加持,整個長街成了人間道精心準備的絞rou陷阱。沖殺多時,前方戰線穩守不動,而兩側道眾占據高樓,居高臨下,各色術法如雨點般傾瀉而下,片刻之間,正派聯軍就損失慘重,血染不絕。 “人間道沒有這么多人,這亦是幻術,不用驚慌!”許聽弦大喊道,人間道全盛時期,人數也不過三五千人,哪來的上萬之眾? 可問題是真與假,實與幻,如何分辨? 在場亦許多人嘗試使用眾多破除虛妄,看破幻術的術法,但在人間如夢陣之下盡皆無用。 頹勢的戰局讓正道聯軍產生了一種感覺,好似每次他們傾盡全力擊在人間道道眾身上,所擊殺對象就會變成虛幻的泡影,嘲笑著他們的努力盡數白費。 而對方的攻擊落在己方身上,又毫無例外的,每一擊都造成實打實的傷害。 身體上的攻擊已經令人應接不暇,更難以防備的是精神上的攻擊。 有人忽然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的倒下,有人忽然發狂,大揮大砍,不分敵我的攻擊。更多人涕淚交流,向后逃竄,又像疫病一樣,感染更多人喪失戰意。 “諸位莫慌,替我開出條路,殺了晏世元,陣法自破!” 許聽弦立琴于地,戰中撥弦,一邊高呼,一邊以弦音助眾人清心,讓戰陣不至于潰散。 他恨不得持劍沖在最前,可本次斬首行動,由他和洛曉羿負責登上高塔,直取晏世元首級。 晏世元雖傷,但依舊難纏,再加上陣法加持,即便許聽弦與洛曉羿以二敵一也不敢說就能穩勝,所以,此時二人都在克制出手,最大程度的保存實力。 “這樣下去不行,莫說沖破敵陣,我方自身都難保了!”眼看局勢不利,洛曉羿亦心憂建議道,“先暫退,穩住陣腳,攻占高樓為據點,緩步推進才是上策!” “不行,那樣來不及!”許聽弦搖頭道。 “來不及什么?”洛曉羿追問。 許聽弦不答,只雙目死死盯視前方,咬牙道:“再等等!” “等什么?”洛曉羿還未來得及問出,忽聞一聲驚響給了她回答。 一塊碩大的冰石突兀降臨,猛然砸到人間道占據樓宇之上,發出一聲轟然巨響,冰石連同著被砸落的碎木一同墜下,滾入人間道陣中。 躲閃不及的人間道道眾慘嚎都未來得及發出,便被冰石碾壓而過,牢不可破的陣勢頓時被硬生生砸出一道缺口! “拋石機!” 原本穩占上風,指揮若定的死尊者立時變了臉色,修行者的戰斗中竟然動用了軍械!這根本是前所未有的事! 但緊接著,第二顆,第三顆冰石也劃著弧線降臨! 死尊者循著弧線望去,便見渠河對岸,原本許聽弦所在的酒樓上,在夜色遮掩下不知何時竟架起了一座小型的拋石器。 而拋石器旁,張慣晴大有揚眉吐氣之色,他斷折的一手被繃帶吊在脖子上,領一手卻揮舞號令,指揮十余位匠人裝填砲彈。 玲瓏珍閣中分“商”、“匠”兩脈,專研器修的匠人眾多張慣晴他是知道的。器修們的習性,喜歡隨身帶些亂七八糟的機括、皮革,木料他也是知道的。可他是真沒想到,許聽弦只是讓玲瓏珍閣的工匠把用不到的材料聚一聚,最后竟真能用這些材料攢出一臺簡易的拋石機! 用些邊角料都能拼出軍械來,什么叫財大氣粗?什么叫用錢砸人?張慣晴在死尊者手下敗了一陣,本來頗為憋屈,此時想象到死尊者面色,頓覺扳回了一城。 而人間道那方,緩過最初的驚撼,死尊者及時應對,發號施令,本來占據兩側高樓,包夾正道主力的人間道道眾,立時分兵出兩百余人,向拋石機的方向攻去。 “晚了!” 張慣晴卻大笑,隨后聽聞“咔嗤!”一聲,拋石機的機簧碎裂,整個機械也轟然垮下。 本就是臨時拼湊的簡易拋石機,能成功發射就已殊為不易了,大小、距離、威力都遠不能與真正的軍械相比,發射了六發才散架,已算是謝天謝地。 其實,拋石機雖然看著聲勢駭人,但實際有些紙老虎,為了保證射程以及便于取材,連石砲都換做了用術法凝成的、重量更輕的冰石。 只是修者中的戰斗極少用上軍械,人間道眾人不知道如何應對,一時被砸懵了。 而結果就是,雖然造成的傷亡遠比造成聲勢要小得多,但其戰略意義卻是重大。 人間道的防御被砸得散亂,兩側又分兵出去,意圖摧毀拋石機,令原本被包夾在中間的正道聯軍壓力驟減,而許聽弦抓住戰機,振臂高呼:“儒門弟子,生亦我所欲,義以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何解?” 許聽弦口誦儒門傳世經典,暗中再使儒門“醒世清音”絕學,令此聲響徹,振聾發聵,在這一片殺伐獄景之間,直抵人心。 本在戰斗中昏了頭的儒門弟子恍若聽到了師長的當頭喝問,醍醐灌頂,而涌上嘴邊的,是記誦千萬遍,早已爛熟于心的圣人教誨。 “舍生而取義!”儒門弟子方才迷惘眼神恢復清明,齊聲高呼,聲震天地。 是啊,正道聯軍中的各門各派人員,有些是為報酬所趨,有些是受師門命令,有些是唇亡齒寒,不得不參戰。 來此原因千般萬種,追根究底,皆為利而來。 唯有華章儒府的學子例外。 華章儒府結構松散,是比起門派更像個學院,學子為求學而來,去留自便。所以沒有師門強迫,他們會出現在昆侖絕頂,只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該來。 歷天書之戰,青城之戰,再至今日昆侖之戰,轉戰千里,深入死地,儒門學子人人身上都披傷戴紅,師長喪命,同學慘亡,精神上亦遭無情磨礪。 有人不堪忍受,中途逃走,但大浪淘沙后,每個留下的人,都已親歷地獄,而如今,依然直面地獄。 他們不是沒有選擇的權利,但他們還是出現在了這里,驅使他們蹈死不顧的,不過就是四個字,“舍生取義”! 世上真的有這些人,說不切實際也好,說書生意氣也罷。 他們相信天地正氣,浩然長存,身為儒門弟子,澄清玉宇,掃蕩邪氛,這便是他們的大義! 所以,當日,已經嫁為人婦,生兒育女的洛曉羿重拾弓弩,振臂一呼,他們便自發跟隨,扔下書筆持起利刃。 而如今—— “義之所向,有死無生,諸君可愿同往?”許聽弦縱聲高呼,劍鋒指向前方高塔,從未有人見過許聽弦這樣忘情高呼,也未有人見過慣于藏拙的琴劍公子今日現出鋒芒,凜然,銳利,氣度昂揚,這才是學冠六藝的儒門公子,才是令眾學子心向神往,亦步亦趨的標榜!。 “敢不相陪?”在萬般皆虛的世界中,儒門弟子呼出真實的心聲,震撼天地的聲音,是對這虛假世界的抗議。 聲浪如潮中,儒門學子沖陣向前,向死而生。 人間道的陣勢被拋石機砸出空隙,陣腳散亂,此時正是唯一沖陣時機。 可只要人間道等穩住陣勢,再度合圍,他們沖陣之舉就成了孤軍深入,結局九死一生。 可儒門弟子卻毫無畏懼,他們一邊向前沖陣,一邊大笑狂歌,或吟誦古今圣賢詩句,或許傾吐腹中錦繡文章,好似要在生命最后時刻,向天地一展長才,也是在用這種方式砥礪自己初心,對抗層出不窮的幻術迷惑。 “攔下他們,攔下他們!” 死尊者無法理解,這些讀書人為何突然無懼生死一般,帶著驕傲和自豪發起自殺式的沖擊,他只得連連下令,召集道眾抵御,可依然擋不住儒門弟子的長驅直入,每一步都有人倒下,每一人倒下,都會成為鋪開前路的磚石,三十丈,二十丈……高塔已近在眼前,甚至已能看到高塔之上人間道道主的面容。 一向玩弄人心的人間道道眾晏世元,此時蒼白面上已露出一絲訝異。 “千鴉齊飛!”死尊者不容有失,嘶吼一聲,再施千鴉之術,聒噪烏鴉遮天蔽日。先是兩個逃竄的人間道道眾被啃噬成白骨倒下,隨后前排的幾個儒門學子亦被鴉潮吞沒。 “再敢后退者,唯死不留!”死尊者辣手懲戒了兩個逃竄者,讓人間道道眾立時冷靜下來。 正道聯軍已無拋石機可用,儒門學子悍不畏死的攻勢雖然猛烈,但在三方合圍下,也只是強弩之末,人間道道眾擺脫被拋石機砸懵的狀態,迅速穩住陣腳,再度組成防線,守在高塔之下。 二十丈,二十丈,還是二十丈…… 儒門學子熱血拋灑,足下血流已蜿蜒成河,可一腔孤勇終有盡頭,無數學子豁盡性命,可戰線仍難再推進半步。 僅僅二十丈,足足二十丈,二十丈的距離,如天塹一般,隔絕在前,難以逾越! “只能到此了嗎?”許聽弦心中自語,他握緊劍柄,舉目望著近在眼前的高塔,與塔頂晏世元隔空對視。 他的學弟學妹已經做得很好了,最后一程,終要靠他自己走,許聽弦這樣想著。 其實若要執行斬首行動,他可以選擇集合少數精銳御空飛過,只是兩方交戰中,少了大軍掩護,在空中縱飛無處借力,會成為被集中攻擊的活靶子。 但現在只剩二十丈的距離,或許值得一賭,賭自己能在人間道反應過來之前沖入高塔,成功的可能性或許四成,或許三成,就算成功,應也會背上不少傷勢,對上晏世元時勝算會大減,但總值得一試,總需要一試。 可他沒想到,他的學弟學妹已經做得很好了,卻還能做得更好! 就在許聽弦正要縱身之際,忽然聽聞一聲。 “許公子,請撥亂反正,還天地以原貌!”一名面容稚嫩的儒門弟子高呼一聲,手結法印,一道碗口粗細的黑索自那弟子身后橫空出世,向天延伸,直連高塔。 儒門術法——“九死求索”。 取意自屈子離sao——“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九死求索”乃是束身擒捉的法術,召喚堅不可摧的鏈鎖纏繞對手,令對手難以脫身。可“九死”之名,亦宣告這術法的危險性,術法施展之后,為了維持術式,施術者本身行動亦要受限,若對手仍有其他同伴,無法防備自身的施術者就將暴露在兇險之下。 所以此術法多只在儒門學子實施抓捕任務時使用,若在錯綜復雜的戰場中使出,無疑是自尋死路。 可這名儒門學子就是用了,他以高塔為束縛對象,用鏈鎖在眼前天塹處,凌空搭造了一條道路,直取敵首的道路。 而下一瞬,無數烏鴉朝他飛撲而來,那學子卻一動不動,任烏鴉啃噬他的血rou,直到全身都被密密麻麻的鴉潮淹沒成一個看不清形貌的“鴉人”,依舊維持著“九死求索”的術式。 這是他求來的索,是他開出的道,為此九死無悔! 被鴉潮吞沒前,許聽弦看清了那學子稚嫩的面容,他記得那這位學弟。 就在不久前,他不顧約定,要進攻人間道陣地,便是這名學弟質疑他,認為既已有約在先,擅自撕毀,乃是背信毀諾。 那時許聽弦狠狠訓斥了他,對其曉以大義。 可許聽弦知道,其實這學弟是對的,人言為信,說出口的話便是約定,約定是立給自己的,對方是妖人、邪人、歹人,都不是出爾反爾的理由。 許聽弦并不后悔他的決定,為了勝利,他可以選擇欺瞞、背叛、爾虞我詐,但并不代表背信的本身就是對的。都說為全大義,可以不顧小節,可若大義皆是由一個個虧損的小節拼湊而成,還稱得上是“大義”嗎? 許聽弦不知,但他知道該做什么,他毫不猶豫踏上鏈鎖,鎖鏈凝重,堅實,沉穩,筆直向前,便如那學子的信念。 許聽弦延著他的道,承載他的愿望,橫劍疾奔,直向高塔而去。 洛曉羿亦同時縱身鎖鏈上,緊隨其后。 “快點殺了他們!”死尊者大吼,死鴉向許聽弦、洛曉羿二人掠去,人間道道眾也紛紛施展術法,攻向空中二人,孤鏈一條,只能落足,全無躲閃空間,是截殺二人的最后時機。。 而此時—— “許公子,請撥亂反正,還天地以原貌!” “許公子,請撥亂反正,還天地以原貌!” “許公子,請撥亂反正,還天地以原貌!” 更多請愿響起,更多鏈鎖騰空,更多儒門弟子受到啟發,祭出“九死求索”術法,鎖鏈在空中交錯,縱橫交織,赫然結成一座壯闊鏈橋。 千年以來,儒門傳人便是如此,前赴后繼,薪火相傳,從被春秋列國敬而遠之的“無用”學派,成為當世第一顯學,他們便是在無路絕地中,開出坦蕩通途! 自下方而來的攻擊只擊在寬闊的鏈橋之上,便被鏈橋盡數擋下,未能對許聽弦和洛曉羿二人造成絲毫傷害。 人間道眾人隨即改換目標,殺向維持術式的眾多學子。欲從源頭上斷絕通路。 無法防備自身的學子成片成片倒下,天上鏈鎖也隨之減少,每一道鏈鎖的消失,都象征一條性命無聲無息的消逝。 可他們的請愿聲猶在許聽弦耳邊回蕩,“請撥亂反正,還天地以原貌”。 背負著眾人沉甸甸的愿望,許聽弦反而行得更快更疾。 這方天地虛幻交錯,是非顛倒,真假難分,可外面的世界何嘗不是如此? 還天地以原貌,可天地的原貌,真又是儒門學子樂見的嗎? 許聽弦自問,難以自答,他不知道該如何撥亂反正。 但他知道, 他能殺晏世元! 最后一道鏈鎖消失之刻,乍見一道人影在萬人矚目下縱身躍起,儒門琴劍公子許聽弦,登臨! 隨后,倩影一閃,洛曉羿亦緊隨而至,落在許聽弦身后。 “想不到你們真能來此!”塔頂上,本在療傷的晏世元轉過身來,帶著粗重喘息狠狠看向眼前二人。 許聽弦卻沒有看他,而是目光下眺,看著來時之路。尸橫遍地,血淚斑駁,無數人浴血開道,只為這一刻,只為把他和洛曉羿二人送至晏世元跟前,他豎劍胸前,擎劍如持香,輕輕躬身,如敬這一路英魂。 隨后劍鋒一揚,冷峻殺意隨之彌漫,冷眸鎖定萬惡元兇的晏世元,厲聲道:“以一敵二,你毫無勝算,晏世元,今日,納命授首!” “沒錯,以一敵二,結局注定,所以,死吧!”許聽弦身后,洛曉羿率先動作。 伴隨著森然一語,便見她一掌揮出,重重擊在許聽弦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