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第七十一章 戰云密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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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夜幕之下,一道烏云遮蔽了月亮。 那云來的無聲無息,好似只是尋常的天象變化,云聚云散。 但左飛櫻卻好像聽到了它到來的聲音,那是萬千亡魂的哀栗,是她眾多同門身亡前的慘呼。 “萬鬼殃云!”左飛櫻一字一字道,頭頂的紅傘,將她的雙眸也映照的通紅。 她永遠不會忘卻,萬象天宮淪陷那一日,便是萬鬼殃云籠罩昆侖山頂,隨后群魔紛墜如雨,將昆侖山萬年不化的白雪,染成一片刺眼的鮮紅。 每個萬象天宮幸存者也都不會忘卻,“萬象天宮!迎戰!”隨著左飛櫻一聲令下,萬象天宮眾人結陣備戰,各色精妙玄奧的術法璀璨生起,紛然瑰麗,似要向天地昭示,萬象天宮猶在! “敵襲是從天上來的!”洛曉羿恍然驚覺,暗罵自己是否被相夫教子的安逸生活磨頓,竟對來敵缺乏認知,還癡癡以為他們會從峰下攻來,可以居高臨下的抵御他們。 結果現在,地獄道才是居高臨下的一方! 洛曉羿隨即引弓搭弦,射出一枚鳴鏑,伴隨鳴鏑破空聲,儒門學子也聞聲集結,看到黑云飄來,眾學子又不禁驚呼道。 “看,那云里飛出了什么?” “撲撲撲撲”一陣密集聒噪的振翼聲由遠而近,無數黑點從萬鬼殃云中飛出,及至近處才隱約看清,是無數口生利齒,身帶腐rou的尸鳥振翼飛來,尸鳥形如夜梟,聲似嬰啼,轉眼,已鋪天蓋地般從上掠下! “莫要慌亂!箭雨齊射!”洛曉羿身先士卒,弓弦滿張,一箭射出。華章儒府中,分設“禮”、“書”、“御”、“射”、“數”、“樂”六壇,傳授學子們君子六藝,學子學成后一門技藝后,可出山入仕,可繼續去其他學壇進修,亦可在本學壇擔任教習一職。而每一壇的教習中,競選出技藝最出眾的便是壇主。 六壇壇主,便是華章儒府最高的領導者,雖然因為華章儒府組織松散,最高領導者的權力依然有限。 洛曉羿身為射壇壇主,弓術造詣自是超凡脫俗,便見她一箭射出,在空中化作萬千星輝,逆流向天,正是儒門射藝“三光引圣箭”的“隕星”之式。 其余弟子也隨后齊射,一時間,尸鳥凄鳴不斷,紛落如雨。 但卻仍有漏網之鳥,數名弟子換箭動作稍慢,便有尸鳥飛撲落下,啄食著他們的頭臉,將他們壓倒,淹沒在鳥群之中。 待旁邊援手弟子將鳥群驅散,原地只留血rou被啄食干的白骨。 凄慘死狀,讓其余同伴更為駭然,箭雨一時散亂,更多尸鳥趁隙撲來。 “衍萬象,歸太虛,千傘蔽天陣!”這時聽聞左飛櫻口誦咒訣,開啟陣勢,霎時無數紅傘在儒門弟子頭頂張開,恍若無數小盾牌,將眾多飛撲而下的尸鳥彈開。 洛曉羿壓力稍減,心中不由暗嘆,左飛櫻年紀輕輕就有這般造詣,衛無雙真是后繼有人。 而自己帶來的這幫學子,對比之下,倒顯得相形見絀了,隨即喝道,“進退失據,成何體統!獨我儒門無膽乎?” 隨即弓弦滿張,再出“三光引圣箭”的“逐月”之式,散著清輝的箭從紅傘的縫隙激射而出,劃出一道如彎月一般優美弧線,但勁力卻是凌厲鋒銳,一箭洞穿了近百只尸鳥仍不止歇。竟硬生生在密密麻麻鳥潮中,開出了一道空白地帶。 聽聞壇主斥責,又見她大發神威,儒門弟子既羞愧,亦精神大振,當下士氣高漲,穩住陣腳,結好陣型還擊。 尸鳥數量雖眾,但也只是聲勢駭人,打了個儒門弟子措手不及,但儒道聯軍一旦結陣成形,可謂攻守兼備,尸鳥便只能擾敵消耗,真正的殺傷力卻不大。 逐漸輕松的戰局,讓洛曉羿心中疑云再起,知曉這絕不會是地獄道的全部手段,但萬鬼殃云卻停在了箭矢難及的遠處,不再接近,只是放出尸鳥不斷侵擾。 正當洛曉羿疑惑真正的攻勢將在何時發起時,忽然,足下一陣地動山搖,令她手中箭矢差點脫手,而震動的來源,正是—— “天師洞?” 左飛櫻亦是面色一變,咬牙道:“果真是沖著結界來的?” 隨即對洛曉羿道:“洛壇主,外頭勞煩你指揮防御,我入天師洞內觀視?!?/br> “速去,此處交我!”洛曉羿不做推辭。 左飛櫻不再遲疑,留下部分萬象天宮人員在外維持千傘蔽天陣,領其余高手進入天師洞內。 天師洞內,是衛無雙留下的封鬼法陣,封印著人鬼兩界的裂隙,而原本衛無雙坐鎮之處,便是法陣的陣眼,衛無雙雖石化自封,身軀卻已與陣法合為一體,維持著封陣的運行。 但如今,為了保證衛無雙醫治不被打擾,他的石像已被轉移到其他隱秘位置,封印法陣缺了陣眼,恰是最薄弱的時候。 此刻,驚見天師洞內地面震顫不已,由陣法中心不斷向外裂開,好似地下有一只洪荒巨獸,不停撞擊著。 左飛櫻面色發白,知曉外頭的攻勢不過是牽制,餓鬼道真正的主力是在陰陽裂隙另一面的鬼界,此刻,正不斷沖擊著此處封??! “我來!”左飛櫻當即立斷,縱身而起同時咬破指間,在右手掌心畫出道紋法印,隨后一掌按地,印在法陣中心,以身入陣,霎時法陣補全,沛然道華在法陣紋路中流淌連通,四溢的鬼氛被道華壓回裂縫中,另一側的撞擊似也停了一息。 但,左飛櫻只覺體內真元被不由分說的抽出,源源不斷的注入法陣之中。雖早已預料在眾鬼沖撞下想維持陣勢,定需大量真元,但此刻真元消耗的劇烈仍在預料之上,竟讓左飛櫻一時回氣不足。更讓她心中驚駭,“師尊,你當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衛無雙曾將馳天的眾鬼強封回鬼界內,而左飛櫻只是維持陣法,便有支拙之感,頓覺與師尊之間的云泥之別。 而她內息稍滯,下一瞬,另一方的群鬼如報復性一般,帶來更猛烈的撞擊,每一次,都如攻城錘夯在臟腑上一般,左飛櫻頓時被震得口嘔朱紅。 好在此時,其余幾名萬象天宮幸存高手的支援也到了,他們立于八方方位,同以真元灌注陣內,減輕左飛櫻的消耗,這才又將法陣穩住。 左飛櫻吐出一口濁氣,但心中塊壘難消。掌下,依舊是毫無規律的劇烈撞擊,體內,是不斷被消耗抽取的真元。 地獄道顯然未就此放棄,還在不停沖擊封印,左飛櫻第一次產生了懷疑,離師尊治愈還有五天,自己真能在這狂風驟雨般的沖擊下,堅守五天嗎? -=-= 客房內。 沈奕之一子落定,如攬大局在胸:“天書之戰中,三教損耗遠比六道惡滅嚴重,現在如你一般的傷損者不在少數,人數比之六道,已無太明顯的優勢,而天師洞是陰陽兩界裂隙,換言之,若守此地,便受陰陽兩界雙方夾攻,可謂雖得地形,卻無地利,堪稱此次守備中,最兇險的一處?!?/br> 許聽弦念及同門之中,此時定已有慘亡,拳頭不由攥緊,深吐一口氣后又將拳放松,面若無事道:“那另兩處呢?” “地獄道進攻的地點已定,畜生道便可推出。據紀鳳鳴觀視,畜生道結陣借洪荒蠻猛之力,青城山西南山腳“疊幽林”蒼蒼莽莽,百獸群聚,是開陣的不二之選?!闭f罷,沈奕之再持一子,點落棋盤,“而此處,佛心禪院和優曇凈宗這佛門雙宗固守!” -=- 青城山西南,疊幽林。 有一大樹參天而立,郁郁蔥蔥,不知聳立了幾度春秋。 山有山脈,水有水脈,林亦有林脈,此樹便是生長在疊幽林林脈交匯的核心處,得天獨厚,才生的如此高大。 換言之,畜生道若要在疊翠林開陣,必先攻占此處。 是以,除此樹外,周遭一圈樹木盡遭砍伐,換成土石堆砌成的據點,硬生生在疊翠林環抱中,修起了一處防御工事。 此時,夜深人靜,黑漆漆的密林深處,不時傳來獸吼之聲,一名守在據點的優曇凈宗女弟子,聽聞那陣陣獸吼聲,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環視周遭后,更感覺自己像是誤入黑暗森林的一只小白兔,而幽林深處有不知其數的捕食者環伺,正用幽綠的眼睛盯視著她,流著口水,盤算著如何將她這個獵物一口吞下。 雖說有防御工事,但從天書之戰退回青城才三天,三天修成的防御工事,真能擋住畜生道的利齒嗎?對此,她沒有半點信心。 她知曉畜生道會攻來,卻不知會在何時,以何種方式攻來,這種未知比危險本身更滲人,令她時刻惴惴不安,一時間,竟不知該盼著畜生道別來,還是該盼著畜生道盡快來。 就在她忐忑之際,忽然,本能感受到背脊一涼,猛然回身,卻見一雙閃著碧綠幽光的眼睛正在黑暗密林中盯視著她。 她立時足下一軟,險些跌倒,正欲高呼之際,卻見一只眼圈烏黑,其余身體黑白相間、形狀似熊的小獸從林中走出。 它約有熊崽大小,外形憨態可掬,少女心頭一松,呼出口氣來,她知曉此獸喚作“貊”,數量稀少,但青城山恰是它主要棲息地之一。 但她這一驚一乍,倒也讓周遭同門跟著嚇了一跳,此時看清此獸,又紛紛笑出聲來,倒似是要掩飾方才心虛。 那少女被取笑,心中也暗惱,但卻故作輕松狀,撿起一根竹子逗弄那只貊,笑看著貊一口一口吃掉竹子。 然后吃她的手。 ! 少女愣住,一時沒反應過來,分明只吃竹子的貊,何時咬掉了她的手? 下一瞬,她疼得大呼,但那貊已飛撲而起,一口咬斷了她纖細的脖子,就跟咬斷竹子一樣輕松。 “敵襲!” 其他女弟子察覺異狀,紛紛高呼,而似是為了印證她們的話語,忽然山林震動,百鳥驚飛,竟有無數野獸沖出森林,從熊虎豹狼,到鼠兔鹿羊,吃草的吃rou的,此刻都只——吃人! 它們全都發瘋般撞來,填滿壕溝,撞上壘墻、鹿砦,見人便咬。 野獸自毫無招數可言,但有的卻是最蠻橫的暴力,本就不算堅固的防御工事被硬生生撕開一道口子。 眼看群獸便要長驅直入。 此時聽聞一聲雷霆獅子吼。 “孽畜放肆!” 聲至同時,便見金光乍現,佛元浩瀚,一個巨大金剛大手印磅礴而出,筆直向前。 硬碰硬,莽對莽,從缺口撞入的群獸直攖金剛手印,盡被犁成一灘rou泥。 “素妙音帶一堆女娃來作甚?只知大喊大叫礙手礙腳,都退和尚身后去!”便見一個高大威武的莽和尚大步踏出。 優曇凈宗女弟子皆面露不忿,卻皆敢怒不敢言,甚至真的聽話躲在了那和尚身后。 只因那和尚是佛心禪院五大明王中最剛猛暴躁的金剛明王。 而金剛明王一人當關,補足防御缺口,金剛大手印接連使出,每出一掌,便有一個野獸被按成rou餅。 但金剛明王猶嫌不滿,他知道,真正的敵人還未出現,隨即氣沉丹田,再現雷霆怒音。 “畜生道的畜生們何在,藏著不敢出來嗎!” 聲如平地驚雷,聲浪狂濤震得人耳鼓欲裂,一時百獸盡遭震懾,不敢上前。 唯一只巨大黑熊似不愿威嚴被挑戰,怒吼一聲,舉起熊掌向金剛明王拍去。 “好孽畜!”金剛明王亦是莽性大起,擒抱住那巨熊的臂膀,反身便是一記過肩摔,竟將這黑熊狠狠甩在地上。 其剛猛霸道之姿,實在令人動容,但未等眾人替金剛明王喝彩。 忽然!兇戾刀光乍現! 黑熊腹部忽然破開,一個猴子般佝僂瘦小的人影竟從那腹部血洞中躍出,揮出這迅捷又陰狠的一刀。 “嗤!” 金剛明王從下腹到上肩,多出了一道猙獰刀傷,鮮紅血液激射而出。 而血雨噴灑下,那猴子般的人影落在了一只猛虎的額頭上。 人影踞蹲,更顯畸形、扭曲,可他肩上卻扛著一把比他人還要大的巨刀,刀如獸牙,似要噬人而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