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第四十四章 蠱惑人心(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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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揭破,應飛揚這次顯得更加平靜,“你是什么時候看出來的?” “一開始。” “第一句話?” “第一個字。” 應飛揚略一回憶,不禁搖頭道:“只一個稱謂上的躊躇,便讓你看出破綻……不過這還不足以讓你斷定吧?” “卻已足夠我懷疑,所以有了第二次的試探。”謝安平看看桌上的空碗示意道:“而你若真是公子,這加多冰糖的蓮子湯,可不會合你胃口。” “這挑嘴的孔雀,我便說了,讓我假扮他是強人所難。”知曉連這碗湯也是試探,應飛揚不禁搖頭,慨嘆道:“秦風看破我通過一招,而你看破我通過一個字,或許我該改換策略,去懷疑那些還未發現我破綻的妖。” “又或許,你已經這么做了。”謝安平淺淺笑道。 “不愧是匯集了山莊眾妖經驗智識的師姑,果然敏銳非常。”應飛揚贊嘆著,話語卻捅破原本共同維護的窗戶紙,挑明了謝安平身份。 話語一出,謝安平面上笑意凝結了,一瞬間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溫雅的氣質、眸中的神采盡數消失。眼前的她顯得落寞而空虛,便如瓷娃娃面上繪彩剝落,只余一片空白。 良久后,才道:“敏銳到能察覺自己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甚至不是蟲。只是一個早該消亡,不曾存在的怪物……這份敏銳,我情愿不曾擁有。” 謝安平看著油燈自嘲著,燭火的光焰在她空虛的眼眸中跳動,為她黯淡雙目點出一絲光彩,“說起來似乎該怪你,若不是你昨日突然沖來,對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引起我的猜疑,我至少還可以繼續欺騙著自己,繼續做謝安平,直到……” “直到被谷玄牝殺死!”應飛揚打斷道。 謝安平柳眉一挑,“呵,谷玄牝創造我,賦予我生命軀體,他為何又要殺我?” “師姑明知故問了,自然是過河拆橋。師姑方才稱自己為怪物,應也了解自己的可怕之處。記憶、知識化作你的食物。經驗、閱歷成為你的養分,你無聲無息的汲取他人,進化自己。待你完全進化至最終形態。恩怨情仇,隨你一心改寫。歲月流年,任你一念抹消。你將全知全能,無處不在,成為萬物初始的‘一’,眾生意志的連接點,凌駕整個世界神祗。”應飛揚說到最后,眼中亦不由閃過一絲恐懼。 謝安平卻失笑道:“你故作夸張了,我的進化有極限,能影響的也不過錦屏山莊方圓數里,而且還有諸多損耗己身的后遺,否則,谷玄牝為何不將這蠱給他自己施用?說什么神祗,除了身形大些,我與蟲巢中的蟻后也無甚區別。” 應飛揚依舊肯定道:“便算是蟻后,也是錦屏山莊的蟻后,只要你一念,山莊眾妖、風雅頌三姝、乃至公子翎都將成為任你驅使的行尸走rou。更重要的是,你不必遵從谷玄牝意志。那么,谷玄牝怎會為自己培養出一個敵人,除去你,在你進化至最終形態、變得無法掌控之前,這是必然之事!” 謝安平搖頭道:“可你仍是沒回答,創造我,又除去我,谷玄牝費此周折,用意何在?” “用意在公子翎!”應飛揚斬釘截鐵道:“試想一下,谷玄牝的用意若只是單純想擾亂錦屏山莊,那創造你之后,大可一走了之,又怎會冒著被發現的風險留在山莊?原因很明顯,因為你只是達成他目的的手段,他真正的最終目的是控制公子翎,讓高高在上的公子翎成為他的蠱奴!” 謝安平面上不見波瀾道“公子的修為登峰造極,所修的孔雀明王咒又是脫胎密宗的精神法門,其心意堅定,放眼天下也幾無人能敵,又豈會被只小小寄身蠱cao縱?” 應飛揚道:“若是常時,或許谷玄牝會對公子翎無可奈何,所以才需要你,你的存在,讓公子翎的記憶千瘡百孔,原本無懈可擊的精神早已出現破綻。若我猜得無錯,明晚就是動手的最佳時機,公子翎會再一次失去記憶,正處心神混亂之際,而你離成為最終形態尚差一步之遙,仍不是威脅,控制公子翎,再殺掉你,之后,公子翎和谷玄牝的組合,橫掃當世的武力加上詭譎莫測的蠱毒,天下又有誰能與之抗衡!” 謝安平道:“這只是你的猜測。” 應飛揚道:“也是你的猜測,你的還擊,不是早已開始了嗎?” “哦?” “在背后為楚頌出謀劃策的人,是你吧。”應飛揚直視謝安平,好像要透過她空洞的雙目,直接與她靈魂對談。 謝安平依舊波瀾不驚,“何以見得?” 應飛揚解釋道:“兩明一暗,三種藥毒,楚頌在鐵山尸體上預留下陷阱,誘得谷玄牝暴露出蹤跡。但以我對楚頌的了解,她不具備那么縝密的心思,也想不出這種手段。所以,在我假扮成公子翎后便問過她,她會設下這陷阱,是受了誰的指點?那時她遲疑了一下,最后說是受到了應飛揚的指點。”應飛揚說到此處,不禁笑出了聲,“當著我的面,說是受我指點,楚頌應該是難得說一次謊,可運氣真是不好,偏偏撞上了我。那么接下來的問題來了,她為什么要說謊,為什么要替真正指點她的人隱瞞呢?” 不待謝安平回應,應飛揚便已自問自答,“楚頌曾與我一同閱覽《博觀蟲鑒》,書雖被我毀去,但她或許也看到了一些信息,再聯想到你之前對她的指點,讓她確認了你是母蠱的宿主。但楚頌實在善良,她知曉若讓山莊其他妖知曉你是母蠱宿主,你將成為眾矢之的,甚至眾妖會為自保將你殺害。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關頭,她也不愿讓你暴露,于是,為了盡量不讓你引起關注。所以才會將來自你的指點,推到我這個‘死人’頭上,來個死無對證,只是她并不知道,那時的‘死人’,其實正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謝安平道:“你就沒想過,楚頌是谷玄牝寄體的可能嗎?所謂的三重陷阱只是她自說自話的偽情報,目的是為了讓你產生誤判,鎖定錯誤懷疑目標,浪費你所剩不多的時間?” 應飛揚道:“想過,也正在驗證,詢問你,也是我印證的手段之一。” 謝安平也不再辯駁,一副不甚在意樣子,道:“你若信我,我承認也無不可,沒錯,在楚頌背后,為她出謀劃策的人正是我。” 應飛揚疑問道:“我還有一疑問,師姑可以吸取山莊之人記憶,難道不能從吸取的記憶中辨別谷玄牝身份嗎?為何還要用設置陷阱這種手段試探?” 謝安平搖頭道:“如我先前所說,你高估了我的極限,其一、我所釋放的子蠱是寄身蠱的幼蟲,而谷玄牝寄身他人依仗的是寄身蠱成蟲,位階在幼蟲之上,蠱蟲之間大吃小,強吃弱,互噬互斥,所以谷玄牝記憶不會被吸取。其二、子蠱雖能吸取記憶,但每只子蠱的容量極小,最后匯聚到我腦海中的只是十分零星散碎的記憶碎片,數以千萬記的碎片混雜一起,無法拼湊成完整的記憶片段。吸取他人記憶,只是讓我思維更健全,情感更豐富,應對更聰穎,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果然,想知道谷玄牝的身份不會這么簡單。”應飛揚也不見失望,想了想又道:“但至少知道了,師姑同樣對谷玄牝做出了反擊,既然我們有相同的目的,與我聯手對付谷玄牝如何?” “聯手?相同的目的?呵呵呵呵!” 謝安平聞言,卻冷冷笑出聲,笑聲越來越響,空蕩蕩的雙目也終于閃現出光彩,那是激憤的火焰。 “那我問你,待滅去谷玄牝之后,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笑聲戛然而止,謝安平看著應飛揚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