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倆姑娘，還真能逛……”

    應(yīng)飛揚在一僻靜處等著，心思卻早不知道跑到了何處，本來是想著在珍寶會開始之前，先與天女和沐小眉兩人隨處逛逛，但他顯然高估了自己的體力和耐性。

    他與陸天嵐耗了三日，雖然對修者來說，幾日不眠不休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原本繃緊了的弦一松懈下來，疲憊感立馬侵襲而來。偏生兩個姑娘不知哪來這么大的熱情，每一個攤位都不放過，不管什么用得上用不上的東西，都要挑挑撿撿的看個遍。

    應(yīng)飛揚終是耗不住，讓她們先去逛一會，自己在這邊等她們，歇歇腳，可這一等又是大半個時辰。

    “我等都等乏了，她們逛不累嗎？”應(yīng)飛揚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卻在此時，聽聞清脆一聲，“天命哥，等急了吧。”

    “終于來了……”應(yīng)飛揚懶洋洋的轉(zhuǎn)過身，但回身瞬間，精神一振，困意全消。

    卻見沐小眉炫耀一般將一怯生生的女子推到自己眼前，“來看看怎么樣，釋jiejie這身漂亮不漂亮？”

    而女子上身著寶藍(lán)露臂短襦，“十丈輕塵”被當(dāng)作緞帶，纏繞著白玉般的臂彎，腕上帶著一對翡翠環(huán)。下著鑲鈴雪花裙，群裾飄曳間，褶角細(xì)小銀鈴輕輕作響。中間只堪盈盈一握的雪白腰身若隱若現(xiàn)。面上一抹珍珠面簾懸于雙耳，遮住原本清麗容貌，但除卻天女凌心還會是誰？

    珠簾映照下，天女明艷不可方物的容貌更如美玉生暈，此時雙頰飛霞，帶著七分羞怯，三分期許的側(cè)目瞥向應(yīng)飛揚，但見應(yīng)飛揚遲遲未有回應(yīng)，低下頷首囁嚅著對沐小眉道：“都說不要這件了，太不……得體了。”

    沐小眉道：“女孩子來瑯琊海市，不買上一身鮫綃織就的衣衫回去，豈不等于空手而回？況且怎么不得體了，東海可不比中原，這邊水汽濕重，穿成這樣又好看又舒適，瞧瞧其他人不也都這么穿的。”之后又對應(yīng)飛揚道：“天命哥，你看傻了，說句話啊！”

    帶著異域風(fēng)情的輕薄衣衫顯得嬌艷嫵媚，但穿在天女凌心身上，又多出一種與生俱來的清靈端麗，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匯聚一身，恍若壁畫上的飛天下凡，高貴與誘惑兼?zhèn)洌v使應(yīng)飛揚也一時失神，還好面上帶著一層面具，否則已丟了丑，此時被沐小眉逼問，卻是一時說不出話來，只伸手指了指天女凌心面頰。

    天女凌心茫然摸了摸臉頰，卻覺入手一片黏膩，忽然輕呼一聲背過身子，掏出絹布狠狠擦拭著自己面頰。

    方才沐小眉給她買了一串糖葫蘆，海外鮮果裹上一層鮮紅而又均勻的糖漿，一口咬下去，又酥又脆，又香又甜，是她從未品嘗過的滋味，結(jié)果她只顧著貪吃，竟在嘴角邊留下了一痕糖漿。

    想到自己嘴角帶著糖漿，還偏偏一無所知的要應(yīng)飛揚品評裝束如何，天女凌心就羞得想跳進(jìn)海里。

    天女背過身子不肯轉(zhuǎn)過來，而沐小眉則一臉嫌棄的對應(yīng)飛揚道：“天命哥，你沒救了，真的沒救了。”

    “我當(dāng)那是口脂抹花了來著……”應(yīng)飛揚連忙解釋道，但見天女又跺了下腳，知曉自己越描越黑，便咳了一聲岔開話題道：“說了多少遍了，什么天命哥，叫我飛……”

    話說一半，應(yīng)飛揚警惕看了看四周，戛然而止，沐小眉卻抓住破綻一般眉開眼笑，壓低聲音道：“哦？你確定，釋jiejie都怕引人注意，讓我換了個稱呼，在海市你想要我怎么稱呼你，飛揚哥，天命哥，二選一，數(shù)到三給你考慮哦，三聲過后我就大喊出來！”

    “你們已經(jīng)很引人注意了好吧，都看著你們呢！”應(yīng)飛揚氣結(jié)道。

    “那是釋jiejie生得漂亮呢，別岔開話題，一！”

    “還像以前一樣叫，我不糾正你了還不行么？”。

    “不行，我就要你親口說出！二！”

    “我辦正事呢，你別給我惹事！”應(yīng)飛揚板起面孔道。

    “你沒機(jī)會了，三！”最后一聲數(shù)罷，沐小眉雙手搭在嘴邊，就要喊出。

    “叫我天命哥！”應(yīng)飛揚咬牙切齒道。

    “答對了！”沐小眉一副如打了勝仗般的興奮模樣，“天命哥，十幾年了，你終于接受了這個稱呼。”

    “幼稚！”應(yīng)飛揚憤憤不平道。

    “你才沒資格說咧！”沐小眉吐舌頭回應(yīng)，隨后又對天女凌心道：“釋jiejie，我已經(jīng)幫你教訓(xùn)他了，轉(zhuǎn)過身來吧。”

    方將天女凌心勸回，忽然聽聞嚴(yán)肅一聲，“沐小眉，你果然又在瞎跑！”

    沐小眉一聽聲音，便渾身一顫。只見人群中，一黑衣中年女修分開眾人威嚴(yán)而來，而沐小眉苦著臉招呼道：“師……師傅！”

    聽沐小眉這么叫喚，應(yīng)飛揚知曉來人身份，“哦？這就是萬仙盟六元之一，小眉的師傅燕啼春？”

    而他打量燕啼春時，對方也在打量他們，燕啼春目光在應(yīng)飛揚和天女身上游蕩一圈，道：“小眉，他們兩位是誰？”

    沐小眉連忙道：“他們……他們是我剛交的朋友！”

    燕啼春眉頭不經(jīng)意一蹙，在她看來，東海魚龍混雜，且應(yīng)飛揚和天女凌心都是藏頭遮面，哪是可以隨意結(jié)交之輩，遂道：“看二位裝扮，應(yīng)是要參加珍賣會，不知怎會與我徒弟一道？”

    天女凌心道：“只是見令徒乖巧可愛，攀談幾句而已。”

    燕啼春打消疑問：“劣徒頑皮，若有得罪，還望莫怪，沐小眉，跟我回去，你還有工作要做。”

    “可是……”

    “跟上！”燕啼春沉喝一聲，沐小眉當(dāng)即噤若寒蟬，不敢再說，偷偷朝他們二人擺擺手，示意著抽著空再來找他們，便快步跟上。

    “哈，現(xiàn)世報，來得快啊，早聽聞萬仙盟六元的燕啼春方正嚴(yán)厲，沐小眉落在她手上，也算遇到克星了。”看著沐小眉被拽走，應(yīng)飛揚幸災(zāi)樂禍道。

    “你倒真是小心眼。”天女白了他一眼，之后道：“是了，一直都忘了問，小眉meimei為什么總喚你天命哥。”

    “還不是我那愛給人改名的師傅……”應(yīng)飛揚苦著臉，將他稱謂的事說出。

    天女停罷，忍不住掩唇笑道：“一個人，兩個名字，她不管叫哪個，喊的不都是你么？你還真是沒資格說小眉meimei幼稚……”

    應(yīng)飛揚不服道：“你不也一樣，天女凌心和釋靈心都是你，難道就能混著叫？”

    卻見天女凌心面色一黯，有感而發(fā)道：“天女凌心是我，可釋靈心真的是我嗎？承接天女的修為，意志。繼承天女的責(zé)任，宿命。走在為天女規(guī)劃好的道路上……應(yīng)公子，如果釋靈心誕生的目的就是為了成為另一個人，那釋靈心這個人，真的存在過么？”

    昔年佛道大會敗于天女之后，應(yīng)飛揚也曾有一瞬欣羨嫉妒，認(rèn)為她生而有幸，輕而易舉就能獲得常人幾輩子都無法企及無上修為。可如今看著黯然垂首的天女凌心，應(yīng)飛揚忽然心生憐惜，或許她得到的從來不是她想要的，而她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

    天女凌心醒悟過來般，自嘲一笑道：“不好意思，應(yīng)公子，一時失態(tài)，讓你聽了我的矯情之語，成了別人欣羨崇敬的天女猶不知足，倒顯得我貪得無厭了。”

    “當(dāng)然存在！”應(yīng)飛揚忽然點頭，斬釘截鐵道，隨后又道：“你等我一下。”說罷，丟下天女凌心遠(yuǎn)遠(yuǎn)跑開。

    “喂，你要去哪兒？”天女凌心呼喊著，應(yīng)飛揚也不見回頭，不由搖頭道：“真是的……”

    可片刻后，應(yīng)飛揚跑回，將一釵子遞到天女凌心手中，道：“送你的，收下吧！”

    天女一愕然，看向手中釵子時，不由芳心一顫，卻但見那釵子通體碧翠，做工古樸內(nèi)斂，卻又隱隱含光，似是一個價值不菲的法器，但，對她而言最有價值的莫過于釵上四字蠅頭小楷——“贈釋靈心。”

    而應(yīng)飛揚正色道：“不論你今后選擇如何，但今日與我一同逛海市的，那個穿著漂亮衣服，貪吃又沒抹干凈嘴的姑娘是釋靈心，就算她只存在一日，我也永遠(yuǎn)記得！”

    天女凌心看著應(yīng)飛揚認(rèn)真模樣，一雙美目圓睜，將釵子緊緊捂在胸口，半晌后才遲疑的細(xì)聲道，“那個……應(yīng)公子，我不太懂，不過男人隨便送女子頭釵，這妥當(dāng)嗎？”

    “欸？”應(yīng)飛揚愣了一下，恍然反應(yīng)過來，身為個劍癡，他對感情之事一直不怎么開竅，雖然后來遇上小花妖將他導(dǎo)入正途，但比起常人來說還是遲鈍許多。縱然他一路與天女同行時皆是風(fēng)光月霽，此時明白過來，也不由手足無措，唯恐天女會錯了意。“好像確實不妥當(dāng)，要不先還我？”

    “晚了！”卻見天女促狹一笑，雙眼彎成月牙，將釵子插在發(fā)鬢上，“走啦，珍賣會快開始了！”

    說著，拎起裙角快步跑開，裙角銀鈴搖曳，留下一路細(xì)碎鈴聲在心間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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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形撩妹，最為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