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我不往 第61節
另一邊,音音一直到自己小跨院還有些愣,仔細回想這一路哥哥的表現,一個字:怪。 尤其最后,居然連名帶姓叫自己,卻不是發火,分明是快活,果然怪怪的。仔細琢磨后,音音找到的唯一變量,就是哥哥大約宴畢看到了三小姐發上的綠色小菊了。 橘墨見小姐停在一株花木面前,葉子都掉光了,也沒什么好看的呀,她探頭問小姐:“姑娘在想什么?” 謝念音悶悶道:“啾啾。” “啊?”橘墨糊涂了。 謝念音想到了哥哥所說的明日之約,一看就是不好啟齒的事兒,跟她都不好啟齒的要求?思來想去,能讓哥哥如此作難,只怕就是—— 謝念音慢慢道:“我只怕咱們快要搬家了。”真要跟三小姐定下,他們這邊首先一件當緊的事兒就是妥善安排她。 “啊?”橘墨更糊涂了。 “橘墨,今兒早上你是不是還聽到喜鵲叫了?” 橘墨趕緊點頭:“抬頭見喜。” 音音無力地拍了拍橘墨的肩膀:“真準。” 橘墨問:“小姐呀,咱們有什么喜啊?” 就聽她的小姐慢吞吞道:“許是喬遷之喜吧。” 橘墨:..... 音音道:“想這個,不痛快。咱們還是想一想北地吧,想一想收回的六州。”這樣,始終不痛快的心,就痛快了。 —— —— —— 這日還沒過完,臨城里又出了新的大事,所有人見面都是這句:“聽說了嗎?” “真的是金陵的貴人來咱們臨城?”被問的人趕緊興奮地表明自己不光聽說了,還多少知道點內幕呢。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誰還沒點關系打聽事兒了,“真正的貴人,說是知州老爺都要親自去接的!知州府里,早幾日就采辦帳簾布置起來了!” 旁邊人嘶了一聲:“這得多貴呀!住知州老爺府中,知州老爺還得這樣大張旗鼓地收拾?”在他們眼里,知州老爺就夠貴夠大了,那可是他們臨城的天。 馬上有人問:“貴人到底為啥來咱們臨城呀?”對于臨城人來說,金陵是遠在天邊的帝都,這跟有人從天上下來也差不了多少了。 “這咱們哪兒知道去。” “我知道我知道,說是來人跟鎮北將軍家有關系!” 嗬! 兩件大事聯系上了! 陸家主院中,陸老爺今晚都沒往新姨娘處歇,要知道這段日子陸老爺多是歇在新姨娘那里,再就是周姨娘了,這幾年沒事的時候,陸老爺是越來越不愛來陸夫人這里了。 陸老爺見過常大人了,可基本是聽不到什么準信的,反而是陸夫人有機會從女眷那里聽到一些。如今又是大將軍,又是金陵,又是貴人的,都跟臨城扯上關系了,陸老爺這一趟,就不能不往陸夫人這里來了。 這有時候,上頭局勢一動,下面就是天翻地覆。 院子里陸夫人的丫頭一盆水倒了出去,黑影里一個丫頭趕緊跳開,差點給潑一身。陸夫人的丫頭哼了一聲,“以后還有你們鬼鬼祟祟的時候呢!” 黑影里丫頭是新姨娘那邊的,也哼了一聲,只這一聲哼明顯沒了往日的氣焰,很快這人就拎著濕了的裙角離開了。 這是連下面的丫頭都知道,隨著北邊這場驚天動地的大勝仗,但凡能跟鎮北軍沾上關系的,接下來都是好日子,他們整個臨城也就常大人能沾上關系。而常家,那是他們小姐未來的婆家! 丫頭看著灰溜溜沿著墻根溜走的別院丫頭,啐了一口,以后都多掂量著吧,這陸家以后怎么樣,沒那些小人以為的那么定! 清暉院里,丫頭婆子嘀嘀咕咕也是這兩件大事,看著大公子亮燈的書房,忍不住低聲:“如果常大人真飛黃騰達了,有一天,那會不會——”為了那邊,反而針對他們呀。 “金陵來的貴人也跟常家有關?” “那跟鎮北大將軍有關的貴人,除了常家能摸到邊,還能有誰呀?” 有個小丫頭插了一句:“咱們陸家?” 見其他人都瞪她,她不服氣道:“咱們陸家現在不也算跟鎮北大將軍那邊有關了。”他們是常大人的姻親呀。 “你要這么說.....那確實....”陸家能勉強算臨城唯二能與鎮北大將軍那里沾上關系的人家了,只這真要沾關系,也是陸夫人那邊沾上的,只怕那邊氣焰又要起來了,就不知道他們大公子這次壓不壓得下。 低聲說到這,他們看向了書房方向。 書房內,陸子期放下了邸報,捏著眉間,只覺哪里不太對。 “又是金陵.....” 他睜開眼,目光再次落在邸報上,不自覺皺緊了眉。 第78章 金陵來人 這日知州府里好晚都還點著燈, 所有人都為明日即將來到的金陵貴人做準備。 第二日一早,就有信兒遞了進來,慌得知州老爺從妾室床上趕緊爬起來。妾室一邊幫老爺穿衣, 一邊問道:“老爺不是說貴人們怎么都得今兒下午才到?” 老爺抬著下巴讓小妾扣扣子,才扣好當即就自己伸手撈過粉底皂靴套上:“誰能想到來人竟是走了夜路。”讓本就摸不著頭腦的知州老爺更摸不著頭腦了。 小妾一邊半蹲著給老爺掛香袋玉佩,一邊趕緊打聽:“貴人們到底為什么來呀?” 都到這時候了,也沒瞞著的必要了, 老爺回了:“來接廟里為國祈福的大小姐。” “哈?”小妾傻乎乎抬頭。 她就是土生土長的臨城人,他們臨城哪里有什么大廟,值得金陵的貴女千里迢迢來這里祈福,還是為國祈福?有這么靈的廟,她怎么一點都不知道呀,她也想去祈福, 求趕緊讓自己懷上一個兒子。 “哪個廟啊老爺?”小妾一下子不關心八卦了, 只想知道哪個廟。 老爺一整衣衫,甩了句:“我哪兒知道。”金陵豪門貴族的事兒,誰摸得清, 上頭說什么是什么, 他們就恭恭敬敬迎著就是了, 這可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前兒得到消息的時候把他嚇得,以前只聽說過微服的皇子, 從來沒聽說過微服祈福的貴女。 當時他就跟常家遞了信, 讓他們心里有些數,他們家那個兒子但凡見到好看的姑娘,哪里管是樓里的還是廟里的, 他可真怕他們臨城有人得罪了貴人, 首先牽連的就是他這個地方父母。 知州老爺整好衣衫, 連飯都顧不上吃了,就要點人到城門口把人好好接進來。旁邊小妾還跟著打聽呢:“老爺,都到這時候了,您好歹告訴告訴,到底是誰家的貴人呢?”到處都在猜著呢,“真跟鎮北大將軍有關系?” 老爺一回頭,哼了一聲:“有關系?那就是鎮北大將軍的親戚,聽說是將軍最疼的外甥女!”看著小妾慢慢張圓的嘴巴,老爺接著道:“謝國公府嫡出的大小姐,殷國公府嫡親的外甥女!” 滿意看到小妾徹底張圓的眼睛和合不攏的嘴巴,知州老爺再次理了理袖子:“此女的親姨——”說到這里知州大人對著金陵方向行了個禮,“是先-皇-后!” 小妾站不穩了,扶著門只覺得腿軟。 可知州老爺還沒說完:“她的小姑,是如今的容妃娘娘。”看到自己的小妾徹底腿軟,知州老爺最后整了整領子正要離開,就聽妾顫顫巍巍問道:“這位貴女,姓謝呀?”說著她突然加了一句:“陸家那個撿來的,不就姓謝?”她本想說假千金,當即改了口。 知州老爺本就覺得自己這個小妾甚是嬌憨,這會兒真是憨過頭了:“天下姓謝的多了去了,人貴女悄悄為國祈福,悄悄,知道什么叫悄悄嗎!”那肯定不會用本名,說不定是用的法號呢。 小妾趕緊點頭,表示懂,可她忍不住又來了一句:“聽說鎮北大將軍長得極好.....” 知州老爺看著小妾不說話。 小妾趕緊表明:“妾是想說,極好肯定不是一般的好,陸舉人那個meimei,老爺是沒見過,妾跟著夫人遠遠見過一次,長得就是極好!” 什么極好,怎么又說到長相了,貴人是長相好就能當的?知州老爺糟心地看著自己這個八卦的小妾,“貴人那是血統好,自帶貴氣!”簡稱會投胎,胎里就定下的好命。 “行了行了你趕緊去伺候著夫人,在夫人面前機靈點,別給老爺我找事了。”說著知州老爺大步一邁,離了這里。 這小妾恭送著老爺,嘴里還念叨道:“人家不光姓謝,人家名字里還帶著個音呢。”旁邊丫頭是個上進的,是個識字的,這時候忍不住道:“姨娘,不是一個字呢。” 鎮北大將軍那個“殷”可不好寫呢,她從未在拜帖里見過臨城有人名中帶這樣貴氣的字的。 下人間自有其網絡,很快這位小妾鬧的笑話就給知州后院的人都知道了。 “她怎么想的,陸家那位小姐連做陸家千金的命都沒有,還能跟金陵貴人攀呢?”知州夫人身邊的婆子這時候還忍不住笑。 知州夫人已把家里安排妥當,難得坐下來聽兩耳朵閑話,說到這個陸家假千金,她端著茶杯搖了搖頭,為了這位小姐,后頭的大姨娘還跟老爺鬧過。不為別的,就為了老爺居然動了讓庶出的大兒子娶陸舉人這個妹子的心思,可把大姨娘給嚇壞了,跟老爺好一場鬧。 提到這事兒婆子撇嘴:“三公子都能跟趙家訂親,大公子跟陸家,還委屈上了。”每每說到這個大姨娘,婆子就替自家夫人委屈。他們夫人也是官家小姐出身,他們老爺當年也不過是秀才家考出來的,結果進了門才知道老爺還有一個青梅竹馬的表妹,死活給抬成了姨娘。 為這事,早些年夫人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那時候年輕,心高氣傲,跟老爺鬧,結果前頭三個公子都是姨娘房中出來的長子二子都是大姨娘生的,三子也是大姨娘那邊抬起來的丫頭生的。夫人可算長大了,學了乖,才慢慢重新把老爺的心籠住,有了四公子和五公子。 知州夫人想著這些舊事,也不過是淡淡地笑,當年疼得撕心裂肺的事情,如今再想起來——她再次搖了搖頭,她只盼著兒女好好的,過日子就是了,哪有這么多花頭。 她嗅了嗅茶香,這是一會兒要用來招待貴客的茶葉。這貴人,雖只是國公府的嬤嬤,可金陵來的奴才,都是能攀著關系通天的主兒,更不要說這嬤嬤還是殷國公府的舊人。 外頭只知道傳唱鎮北大將軍的故事,其實上頭早就翻天了,這鎮北大將軍就是當年被jian臣污蔑畏死茍活的殷家將軍,人家是臥薪嘗膽忍辱潛伏在北蠻,十年含辱,一朝雪恥,建下了不世功勛。 當年眼看就要徹底完了的殷國公府,如今已經起來了,但凡跟殷家有關的,都是一絲也輕慢不得的。 “這茶定然是好的,陸舉人送來的東西就沒有不好的。”婆子在一旁道。 “是好茶。”陸夫人慢慢啜了一口,“大公子這個親,成不了,也是好事。” 大姨娘仗著自己跟老爺的情分,跳得是高,人也聰明,可這次到底是看走了眼。她還是小看了這位陸家大公子,也小看了這位公子與他妹子的情分。知州夫人自己也是給人當母親的,她明知道好,也不能壞孩子姻緣,可人家親娘鐵了心不要,她也懶得多說,她有那勁兒,cao心自己孩子不好。 婆子倒不這么看:“就是陸舉人對這個妹子再好,也不成的。”婆子搖頭,世人還是看出身重名分,再好那也不是正兒八經的陸家女,說白了連到底是誰家的女兒都說不清。外頭那些刻薄人提起來都稱假千金,鳩占鵲巢的假貨,話難聽,理兒卻沒錯。 知州夫人也聽過這些話,此時只是點點頭,說了一句:“只是我瞧著那孩子,確是個好的。” 到底是別人家的事兒,眼下他們還有大事要準備,說到這里也就算了,話題一轉,還是如何待客。來人既是貴人家的嬤嬤,也是帶著圣旨來的,可不敢有一絲疏忽。 別說知州老爺的小妾,就是穩重的知州夫人,也很想知道這位為國祈福的國公府小姐到底藏在哪個廟里。 臨城城門處,日頭已高高升起,遠遠能看到車隊過來,知州老爺趕緊從轎子里出來,兩邊進城的人都停下,這時都在兩旁張望。 遠遠過來的馬車中,坐著一個滿臉嚴肅的嬤嬤,她一次次撩簾往外看。此時聽到臨城到了,刻板的面容好像一跳,這次她把一旁窗簾撩開得大了一些,看著越來越近的城門,嬤嬤的手都在抖。 嬤嬤旁邊的丫頭年齡該不小,眼角有了紋路,一看她梳的發就知道是自梳不肯嫁人的。這丫頭名叫偃月,當年自家小姐從殷國公府嫁到謝國公府的時候,她還只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頭。 歲月如梭,如今,當年那個一心盼嫁的小姐墳頭的花開開落落都不知幾回了。而她這個被小姐笑嗔只會貪嘴吃的小丫頭,都已有了皺紋了。 偃月忍不住,輕輕喊了一聲孫嬤嬤。 孫嬤嬤轉頭,看到偃月,是一樣的近鄉情更怯。這一晃呀—— 孫嬤嬤蠕動了嘴唇,眼睛發澀,一晃她們小小姐丟了就十年了。 偃月的手冰涼,她害怕,十年前她們甚至跪到了繼室夫人那里,老太太那里不讓跪了呀,她們沒法子,沒人求了,求到了扶正的新夫人那里,就求著再找找,她們小小姐那么小,得多害怕呀,怎么能不找了呢。 那時候殷國公府垮了,男丁除了尚在襁褓中的,都死光了,全靠著一幫子婦孺到處找關系托人去尋。又不敢給外邊人知道是他們音音小姐丟了,給人知道就是找回來,她們小姐名聲也完了。殷國公府老太太病得嘔血,含著血說完了也得找。 十年前都找不到,這次真的能找到嗎?這位陸家的小姐,真的是他們的小姐嗎? 孫嬤嬤道:“必然是的。” 她冷笑了一聲,十年前找不到,是因為沒人上心。十年后能找到,是因為連陛下都上了心。鎮北大將軍就要還朝,鎮北大將軍最疼的孩子都不曾給上心找過,就是皇帝陛下也虧心呀。 殷國公府人丁零落,能戰的男丁都戰死沙場,她們老夫人活著的就剩下一子兩女,大小姐做了皇后也早逝了,以為二小姐嫁到沒什么野心的謝國公府就能過安穩太平的日子,哪知道—— 孫嬤嬤看著越來越近的臨城城門,一遍遍對偃月道:“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