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沒什么溫度的目光和那天觀景臺上的截然不同,那日的司沈然像是他的美好幻想。 司沈然可能在生氣,也許還很失望,認為他欺騙了自己。 周六晚上他發出的那封思忖許久的調崗申請郵件里,還十分誠懇地寫了想成為司沈然助理的理由。(這封郵件韓靖柏看了之后決定將其劃入情書一類) 那時的他內心雀躍,然而并不清楚到底要做什么,但他別無選擇,前一天司沈然朝他發出了邀請,他便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司沈然的吸引力過大,只要稍稍靠近,便會有超乎尋常的潮汐力。 所以讀博也好,應聘助理也好,似乎都沒有什么正常的理由,也并非出自合理的人生規劃,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為這個巨大的,擁有無限魔力的引力源。 行至半路,陸小嶼抬頭望著交疊的梧桐樹杈,零散破碎的陽光透過葉間撒落,在他臉上投下斑駁樹影。 陽光很強烈,即使隔著樹葉,從縫隙中窺見依舊耀眼,直視久了刺眼。 明明是很晴朗的天氣。 但世界卻像布滿了陰霾,沉沉地壓在他心頭。 如果能擺脫引力的束縛就好了。 他的世界將再無波瀾,重歸于平靜。 陸小嶼閉上了雙眼。 陸小嶼這么想。 他就這么站在樹下看著天空發起了呆。 似是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 “你好,同學?”一個黑衣女子從身后輕輕拍了拍陸小嶼的手臂,走到了他的身前。陸小嶼低下頭,愣愣地看著叫他的人。 “同學,我想去藝術學院的展廳,但是我走了好久都找不到,你能告訴我怎么走嗎?” 黑衣女人看上去四十歲出頭,一身黑色連衣裙,頭上戴著黑色的大檐禮帽,化著干凈的妝面,笑著說話時眉眼彎彎,帶起幾分皺紋,卻讓人十分親切。 她伸手在陸小嶼面前揮了揮,“哈啰?” 陸小嶼這才回過神來,“噢,您是要去藝術學院對吧?” “是的,”黑衣女人說,“我來看展覽,沒想到這學校這么大,就迷路了。” “我帶您去吧,也正好順路,就在前面不遠了。” “好呀,謝謝你。” 這黑衣女人眼眉幾分熟悉,但陸小嶼一時又想不起哪里,他沉默地朝前走,這人挽著包跟在他身旁,一路欣賞校園的景色,極為自然地問道,“你讀幾年級呀?” “我不是學生,是老師。” “那你豈不是要上課,”黑衣女人微微訝異,“不會耽誤你上課吧!” “不會,這個學期的課已經結束了。” 黑衣女人感慨道,“這么年輕就是海大的老師呀?還長得這么好看。” 陸小嶼耳根子微微發熱,忙擺手道,“您說笑了。” “你看,你還很心善幫我找路。我家孩子今年也剛入職海大,我想著再找不到路,就讓他來接我。” “您家孩子是來的哪個學院?” “哎呀呀,”黑衣女子仔細回想,不無遺憾地說,“名字太長了,沒有記住。我做珠寶的,孩子研究的東西實在太深奧,看不明白也聽不懂,有時他跟我討論他的工作,我連他是不是在混水摸魚誆我都不知道。” 陸小嶼低頭輕聲笑了,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對他一向冷淡,說出口的話通常沒什么溫情可言,和眼前這黑衣女人截然相反。 他不無羨慕地說,“怎么會,有您這么溫柔的mama,您的孩子肯定不會騙您。” 黑衣女人滿意地笑了,“你笑起來很好看嘛,年輕人多笑一笑。剛才苦著臉看天,看起來好難過。” 遠遠的,藝術學院的鐘樓在梧桐葉間露出一角,陸小嶼問道,“您的展覽是在哪個廳,藝術學院有三幢樓,結構有些復雜,不太好找。” 黑衣女子從包包側面找出邀請函遞給陸小嶼,“藝術學院二號樓梵高廳,這是在哪?” 陸小嶼接過來大致地掃了一眼,是藝術學院和市里美術館聯合承辦的主題展。他的目光停留在抬頭,上面寫著:“沈婉如女士敬啟”。 人如其名一般溫婉的氣質。 “我帶您去吧,這個廳位置有些特珠,在鐘樓后面,從錯層的小廣場穿過去,不太好找。” 沈婉如點點頭,“感激不盡,開幕式兩點半,遲到了怕是慚愧。” 繞過小禮堂和藝術學院那油畫般的庭院,穿過鐘樓,抵達在另一側的二號樓。 離開庇蔭處,陽光直愣愣地,傾斜直下,令人生起皮膚被灼燒的錯覺。 好在樓前上小廣場的臺階已有展板,工作人員在指引觀展人員入場。 遠遠的人群中一眼能瞧見司沈然,他袖子卷起,脫下的西裝背手搭在后肩,垂著頭正傾聽站在他身側的沈姝君說話,臉上表情看不大清楚。 直至走近了才看見他臉上是帶著溫和的笑,一時間不知是羨慕還是什么情緒又翻涌而上,陸小嶼停下了腳步。 沈姝君望著他們這邊,忽地嫣然一笑,朝他們喊了一聲什么,臉上露出俏皮的表情,穿著小高跟一路小跑過來。 “呀,姝君。”沈婉如抱住和她差不多高的沈姝君,兩人親昵地貼了貼臉頰,“今天真漂亮。” 沈姝君回了句什么陸小嶼沒聽清,因為司沈然也看見了他,他臉上的笑容消失,目光似乎變回了多年前那個陰沉午后,在教學樓樓梯偶然對視的那個冷冷的帶著幾分涼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