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接手的實驗室剛掛牌不久,人數不多,他只同意代管兩年,接下來的事打算之后再決定。 原先的負責人是領域內頗有聲望的嚴老教授,在t大任教,退休后返聘至海大,是司沈然本科時的專業課老師。 年初嚴教授在家泡澡時昏倒,連夜送去了醫院。 長年以來,嚴老吃飯喝酒從不忌口,熬夜潛心研究也是家常便飯,積年累月下來有了心血管疾病。 這一回病得不輕,在醫院一躺就是大半個月,出來后在京城的療養中心一直住著。 嚴教授思前想后,認為在專業領域耕耘一輩子,是時候該真正退休了,于是就向學校推薦了司沈然。 司沈然讓家里司機把車停在學校正門前,打算步行進校園。 司機小曾本日第三次和他確認,“司教授,真的不用開進去嗎?” 下車前司沈然扣上西裝紐扣,抖了抖西裝衣領,朝他揮揮手表示不用,頗為自信地跨出車門,獨自走進學校,留給小曾一個瀟灑背影。 小曾在司家工作時間不長,此前沒見過司沈然,入職一年以來是給司太太開車。 司太太指定他當司沈然的專車司機后,管家劉叔給他打印了三張a4紙。 頭一條寫著“不可稱他‘少爺’,需稱呼‘司教授’。”后頭跟著“喜愛散步,可是容易迷路。”等等諸多關于司沈然的注意事項。 司大教授自信的背影消失在正門后的校道,小曾看著他的背影,心道這學校也不大,不至于迷路太久吧。 自信的司教授在偌大的校園迷路近一個小時。 司沈然沒記住發小韓靖柏在電話中再三強調的“千萬別聽導航的走正門,現在要從西門進。”這一點。 海大是一所綜合性大學,校園面積能和隔壁農業大學媲美。 司沈然在高大茂盛的梧桐樹和銀杏樹的遮擋下,跟著指示牌走了一會兒,漸漸發覺每棟樓似乎都長一個樣,甚至連每個路口都長得像,不多時他就徹底迷失在了校園。 這個點路上沒什么人,即使偶爾有人匆匆走過,司教授依然自信地認為還用不著問路。 他試著從手機地圖找方向,再仰頭看看天空,順著太陽所在位置,想判斷東南西北。 然而他在同一條路上來來回回繞了三趟,還是沒能找著地方,地圖上行政樓的方向,分明就是個大工地。 六月下旬,暑日漸長。空氣中連浮塵都漫出熱氣,蟬鳴如海潮,一陣高過一陣,叫得人頭疼。 燥熱感一旦開始灼燒神經,會連帶出煩躁,自認為極有耐心的司沈然,額頭悶出來一層細汗,他脫下西裝外套,不信邪地挽起袖子,接著找路。 然而又半小時過去,他似乎越走越偏僻,隔著馬路瞧見了陽光下曬得明晃晃的魚塘和農田,那里分明就是隔壁農大的校園。 此時此刻司沈然才不得不承認他迷路了,他懊惱地翻出手機,準備給發小打電話,再迎接他的嘲笑。 他的身后傳來一聲詢問:“您是找不到路了嗎?“ 來人語氣溫和,音色如早春初化的雪水,順著山巖淙淙而來,夾雜著疏離感。 “不是,我——” 他轉過身去,在浮起輕塵的燥動熱浪中,對上一雙黑綠瞳孔,脫口而出的否定消了音。 呱噪的蟬鳴漸漸沉下,司沈然有剎那的恍惚,仿佛透過他的雙眼,看見了深空遙遠的星云,顫動著久遠的光芒。 第2章 高機動試驗型小電驢 意識到自己的聯想過于遙遠,司沈然很快回過神來。 眼前的青年人頭戴黑色安全帽,騎著黑色小電動,車框里放著帆布書包,小電動的車身貼著銀色機器人腦袋貼紙,后頭跟著“高機動試驗型”幾個碩大漢字。 他一身黑色長袖長褲,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露在安全帽外的臉頰瘦削且蒼白,嘴唇沒什么血色。 司沈然覺得這人有幾分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見過他。 他迄今為止的人生里,見過太多人和事,一時回想不起曾在哪里見過他。 但他確信他見過這雙眼睛。 “我——”司沈然遲疑著伸出手在二人間來回比劃,頭一回用不大肯定的語氣問道,“我們在哪里見過嗎?” 問完司沈然有些后悔,這么說像極了在套近乎。 “沒、沒有吧。”這人似乎想說什么,最后垂下眼,“您想去哪里?” “我想去行政樓,不知怎么走。” 男生轉頭指向身后,“臨時行政樓在后頭西門那邊,離這有點遠,步行過去要半個鐘。正好我也要過去,您、您要是不介意可以坐我車一起去。” “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會的,順路而已。” 男生說著摘下安全頭盔,露出微卷的齊肩黑發,落下半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他撥起劉海,和細碎的頭發一起攏至耳后,露出清瘦蒼白的下頷。 他把安全帽遞給司沈然,目光卻落在他的衣領上,好像那里沾上了什么東西。 司沈然垂眼看看這頭盔,又看看電動單車,再瞅一眼那有點不知所謂的貼紙,生理上有點抗拒。 他沒坐過電動單車,因為有心理上的障礙。 心理障礙來源于高中室友。 當年高中室友韓靖柏從家里順走電動自行車,和舍友一起,沿著海邊大道開著瘋玩,因為技術太差摔了個狗吃屎,韓靖柏為此還摔斷了左手臂,吊著胳膊肘過完了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