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轉瞬即逝,下一秒他就轉身去趕車了,留下我迷迷糊糊地盯著他碰過的地方,心里的念頭突然浮了出來。我很有點賭徒思想,從來不需要什么把握,一線生機就夠。 然后我跳在朱丘生后座,和他說我想吃烤串,最后烤串兒沒吃上,因為小叔和草生已經在家里捏餃子了,捏了兩種,一種老少咸宜的豬rou白菜,一種愛的人特愛恨的人特恨的茴香餡兒的。 對茴香餃子,我屬于特愛,朱草生和小叔屬于特恨。看著一個個胖嘟嘟圓滾滾的餃子,我說你都準備好飯了,還問我和不和同學去玩? 朱丘生笑了下,沒說話,好像篤定我會和他回來。 之后的日子陷入每天癱著看電視的百無聊賴,朱丘生和朱草生一個上班,一個上學,我閑到每天對著老黃狗說嗨。 出分那天我和朱丘生去了隔壁村的網吧,輸了查詢信息,我深吸了口氣,我說,朱丘生,我可點了啊。 點吧點吧,他回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屏幕。 鼠標往下移,他瞳孔收縮了一下。我又停了,我說,朱丘生我可真點了啊。 他差點一口氣梗死,說快點快點。 我深吸了口氣。 那個,哥啊。 朱丘生被我遛了好幾圈,真是煩了,問我,你他媽又怎么了? 我笑笑,萬一……咱家那地能給我種嗎? 朱丘生白了我一眼,說,靠,你他媽種什么地,落榜了直接跟我去廠里當學徒去,看不累死你丫的。 我拐了他一胳膊,說,我就說說嘛。 然后我趁他不注意點了查詢鍵。頁面跳轉,我們倆都愣了,呆呆地盯著屏幕。 半分鐘左右,旁邊機位的老哥大叫網管來碗康師傅的聲音喊醒了我倆。朱丘生的嘴角收不住,一等一的燦爛,給了我腦門一大巴掌,說你小子可他媽太爭氣了。 我整個人都傻了,晃了神突然眼熱。 朱丘生拉著我出了網吧,我一直感覺腳底下輕飄飄的,好像踩不實,朱丘生回頭看了我一眼,伸手摸我的臉。 你怎么哭了? 我覺得哭哭啼啼的挺丟人,但眼淚怎么也擦不完。一邊嗚嗚地哭,一邊哽咽著對他嚎,我說我他媽可太爭氣了。 一百零八分,我比一本線高了一百零八分。 朱丘生又高興又好笑地看著我,我哭岔氣了,開始一個勁兒打嗝,他一邊幫我順背一邊笑。我倆一個哭一個笑,像隔壁精神病院里剛剛跑出來的,好多過路的大爺大媽好奇地看著我們。 好啦,朱丘生揉我的腦袋,在這兒給人參觀啊? 我好容易收住了眼淚,又被口水嗆著了,咳得昏天暗地。我扯著他的袖子叫他,哥啊。 誒,哥在呢。 我抽抽嗒嗒的,我想吃烤串兒。 朱丘生憋笑,領我往飯店走,先叫了三十串五花、二十串羊rou還有雞翅啥的。菜剛上來,我的眼淚還沒止住,一邊吃一邊哭。 他把紙巾折出角,按在我臉上抹掉我的淚,嫌棄得說,行了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幾天沒吃飯呢。 我把手往他手上一搭,說我要喝酒。 別鬧,朱丘生哄我,你那屁大點酒量兩杯就找不著北了。 我把頭往他肩膀上一蹭,我說我不管,我就要喝。朱丘生最后拗不過我,給我叫了一瓶啤酒,自己叫了一瓶白的。 我喝了杯啤酒,臉上感覺熱熱的,朱丘生直接對嘴吹那瓶白的,一點酒從他嘴角溢出來,順著他的喉結滑進他衣服里。 我伸手幫他抹了,手和他的皮膚有點膚色差。他側過頭看我,我又鬧他,說你給我嘗口嘛。 朱丘生淡淡瞟了我一眼,給我倒了一瓶子蓋兒。 白酒入口辛辣,剛碰上去就燒得慌。那瓶口又窄,我只能像貓兒喝水一樣,用舌頭舔。 我一邊舔酒一邊看他,朱丘生看了我一會兒,錯開眼去,突然悶聲來了句,明天給你爸打個電話,把你分告訴他。 為什么要告訴他? 他夾了一筷子土豆絲吃進去,說,你要成銅鑼村第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學生了。 是,我說,我要成大學生了,這大學生不是他爹媽養的,是你朱丘生養的。 他不容置疑地說,他畢竟是你爸。 我把瓶蓋放下,他又轉回來了,定定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大概是吃兩串rou的功夫,我出了口氣,說,行,我明天就告訴他。 嗯,他說,還有啊,你大學準備報哪,去首都嗎? 我頭一次意識到上大學會和朱丘生分開,同時意識到“前程似錦”與離別同義。我的分夠上首都不錯的學校了,但是…… 但是我舍不得。 我沒再說話,朱丘生也沒有。我一根根吃著串,朱丘生一口口喝著酒,一直到周圍的一桌桌都吃完了。 朱丘生旁邊擺了一個白酒瓶子,還有些啤的,他一向海量,起身的時候卻腿一軟,差點摔了個趔趄。 我上去把他一把摟住,他的半邊耳朵都熱了,變成軟綿綿的粉紅色。我扶著他往銅鑼村走,輕聲問他,怎么喝這么多。 高興啊,朱丘生說。 我的手穿過他的胳膊摟在他腰上,夏天的衣服薄,能清晰地摸到側腰的輪廓。朱丘生的頭倒在我頸側,噴出的氣溫溫熱熱的。 我的心尖兒都在顫,他哪有過這么軟乎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