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奶奶挑菜的時候我就拽著她的袖子,我看到對面的小商店有賣雪糕的冰柜,我和奶奶說想吃,奶奶大概忙著和攤主降價,沒有理我,周圍又太吵了,我決定自己去買,兜里有mama給我的零花錢,我拎著小筐跑到對面去。 我七歲了,個子還很矮,推開冰柜的玻璃還要踮著腳,我在里面選中了巧克力雪糕,想給奶奶挑一個綠豆味的,剛拿起來,就感覺有人站在我身后,再接著,我被一把抱了起來,是我不認識的男人,他笑著說,“早上不可以吃冷飲哦,快跟爸爸回去。”說著把我的雪糕放回了冰柜里,并快速合上了玻璃門。 我不認識他,他才不是我爸爸,我還沒來得及喊,他就裝作給我擦嘴的樣子捂上了我的嘴,快步離開了,走的時候還將一頂帽子壓在我頭上。 我哭喊叫嚷都沒有用,周圍人來人往,吵鬧的孩子不止我一個,他裝出訓斥的樣子來:“說了不買就不買,你再哭也沒有用!” 我的小竹籃掉了,里面是奶奶給我挑的芝麻糖,果凍,還有幾個小紅薯,奶奶說回去給我做紅薯丸子吃。 但我直到后來也再也沒有吃到過。 我就這樣被人販子帶走了,直到十二歲,才逃回了家。 我和李續也是在那里認識的,是他帶我逃走。李續是那最大的孩子,而且他和我們不太一樣,他還負責管理我們這些孩子,每個小孩去到哪里都會哭鬧很久,人販子會用暴力手段讓孩子安靜下來,之后便是李續的工作了,他給小孩子們送藥送飯,陪他們聊天,讓他們安靜下來。 李續身上有種讓人安定的力量,也許是時機問題,他在每個孩子都傷痕累累都脆弱的時候出現,很難不信任他。 我的第一晚也是遭遇毒打后度過的,而李續見到我的第一眼說,“你和他真的很像。” 那是在我之前被拐來的一個小孩,現在已經走了,我是說,他已經回到了原來的家。 “病秧子,身體差的要命,一挨打就生病,性格卻倔得很,跟誰都沒有好臉色,除了對我。”說到這的時候李續臉上還有點驕傲的神色,“他就只粘著我,出去工作的時候也要跟我在一塊,他長得惹人喜歡,還挺來錢的。而且,他才幾歲啊,讀過好多書,來這里每個小孩都饞吃饞穿,只有他饞書。有一回我偷偷扣下幾塊錢,在地攤上買了本盜版書給他,他樂壞了,還親了我一口,真是個討厭鬼。” 工作。那里的小孩能做什么工作呢,我不久才知道,在風聲緊的時候做不了販賣的生意,人販子就會打發我們去街上乞討。 那個孩子身體不好更是難出手的,所以乞討的次數很多,而李續是負責看管他的人。 時間一長,我發現李續安慰人都是有套路的,很可能都是那些人販子教的,他會問你疼不疼,溫柔的給你抹藥膏,在你不信任他時他會告訴你他也是一樣被拐來的,比你的時間還長,等你哭著說想回家的時候,他就說他也一樣的,我們都是可憐的小孩。 我不知道李續可不可憐,你很難分清他是站在哪一邊的,他有人販子的信任,似乎是幫人販子做事,可他從來也不刁難我們,不耍威風,甚至像一個盡職盡責的管家照顧我們的起居。 也許他見得多了,安慰人的話都說得麻木,眼睛里也少見真正的溫柔,只有在說起那個小孩的時候,他才不像管家,像一個,有溫度的大孩子。 那孩子是他放走的,因為身體太差,按照人販子的說法是,這樣的貨物掂在手里每天都在貶值,而再找不到下家的話,就會以便宜的價格送到更可怕的地方去。 “他那次病得很重,他們不肯給他治,讓他聽天由命,我知道這樣下去他肯定就死路一條,我跪下來求,他們看都不看我一眼。想想也是,他們這群人早就沒良心了,不然也不會干這樣的買賣。我就把我爺死前給我的項鏈給他們了,純金的小豬,嘎嘎重。” “我冒著風險帶他去了醫院,他掛完吊水后我就把他塞到了大巴上,我想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心里還挺難受,沒想到這小孩迷糊的抓住我,說了句來找我,他會一直穿著藍色襯衫。你說他坑不坑啊,他也不過去他家地址,說衣服有什么用啊。” “我回去之后也被打了,那些人太信任我,根本沒料到我會干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兒,但我心里一點兒都不后悔,他們打死我都沒關系,我至少把他送出去了。但他們沒把我打死,把我關柴房餓了三天,三天之后我活下來了,心里就想著,要找到他才行啊。” 李續和那小孩的故事,是我認識了他五年,并且在逃跑回家的路上,他一五一十告訴我的。 他逃走的信念就是找到那個人,而我只是想回家。 但故事的發展也沒有戛然而止,我屬于被拐賣的兒童,并且父母的報警記錄還在,而李續的情況要復雜很多,他和人販子的其中一位是同鄉,他唯一的親人,他的爺爺也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他等于是在那幾個人販子跟前長大的。而那幾個人在我們逃走之后就嗅到危險,又四處逃竄,在他們還沒落網之前,調查也沒結束之前,李續被安置在某小區的房子里,不能隨意走動,任何行動都要在監視之下。 李續倒是表現得非常自在,在他看來他現在的環境和之前相比已經是天堂了,而且也不用去做那些假惺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