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喪心病狂的計劃，耗費當然很高，風險當然很大，稍有不慎，就會對龍城文明帶來毀滅性的后果。

    然而，計劃的支持者，也有一套自圓其說的邏輯：

    “一山難容二虎，龍城文明和圖蘭文明必有一戰，所有人都知道這場’混沌內戰‘注定會在圣光陣營被完全摧毀的那一刻爆發，而‘末日魔狼’卡努斯，肯定早就在為這一戰積蓄力量。

    “倘若不能先發制人，放任內戰爆發的話，龍城文明必將付出比過去三十年的異界大戰，更加慘烈的代價。

    “要知道，圖蘭獸人和北方混沌諸部，畢竟都是異界土著，從萬年前就開始斷斷續續地交往。

    “一旦混沌陣營的內戰爆發，北方混沌諸部十有八九，會站在圖蘭獸人這邊。

    “另一方面，我們苦心經營百年的龍城，和剛剛投入巨資，不惜血本建立的龍都，又被遼闊的圖蘭澤，硬生生分割成了天各一方的兩塊’飛地‘。

    “現在大家還是盟友關系，當然可以通過四通八達的高速公路和鐵路系統，溝通兩大‘飛地’。

    “一旦彼此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全面爆發，獸人對圖蘭澤實施全面封鎖，我們立刻會被對手掐住脖子，落入首尾不能呼應的絕境。

    “綜上所述，龍城文明想要實現稱霸異界的目標，就不得不先發制人，擒賊擒王，在彼此尚未撕破臉皮，而圖蘭文明也沒有完成針對龍城文明的戰備，北方混沌諸部，又被圣光陣營的殘兵糾纏住，這個千載難逢的窗口期，以‘斬首戰術’，為我們的文明和同胞，除掉‘末日魔狼’卡努斯這個心腹大患！

    “那么，放棄‘稱霸異界’的夢想，和圖蘭文明瓜分異界，甚至唯那些臟兮兮、臭烘烘的圖蘭獸人馬首是瞻，行不行呢？

    “這也是行不通的。

    “人無傷虎意，虎有吃人心，龍城相比圖蘭澤，文明級數終究要高那么一點點，這就意味著一旦打垮了圣光陣營，我們必將從圣光神殿的遺產中，汲取到更多的知識、技術和太古時代的秘密，令我們的文明獲得爆炸式的提升。

    “只要圖蘭獸人的首領，還沒有傻到家的話，他就必然能想象出，龍城文明甩開混沌諸部，大幅提升的后果，從而生出將威脅扼殺于襁褓之中的念頭。

    “很遺憾，‘末日魔狼’卡努斯，絕不是那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赳赳武夫，恰恰相反，他很有可能是圖蘭文明數千年來，為數不多的雄才大略、高瞻遠矚的英主之一，說不定，此刻的他也在磨刀霍霍，試圖看準時機，朝龍城文明的心臟，捅上致命一刀呢！

    “反過來說，像‘末日魔狼’卡努斯這樣兼具獸人的狡詐和人族的智慧，堪稱一世梟雄的領袖，乃是短時間內無法復制的小概率存在，是以，只要從物理上將他抹殺，則龍城文明吞并圖蘭文明的任務，至少會簡單一半！”

    盡管混沌之眼的本意，是借助刺殺卡努斯的行動，擴張自己的力量和權勢。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套極有可能由呂絲雅親自拍板的邏輯，的確在某種層面上，點出了無比殘酷的事實。

    之后發生的一切，長話短說。

    呂絲雅用了半年時間，以“死兔行動”的名義，整合了滯留在龍城乃至龍都的大部分力量。

    孟超卻從始至終，都被蒙在鼓里。

    直到最后時刻，呂絲雅仍舊不認為，這是針對孟超的欺騙和背叛。

    “孟超是光芒萬丈，一塵不染也不能染的最高領袖。

    “更是曾經和’末日魔狼‘卡努斯歃血為盟，并肩作戰的生死兄弟。

    “一旦’死兔行動‘被孟超知曉，反而會陷他于不仁不義的窘境，不利于日后，他對整個異界的統治。

    “領袖的歸領袖，混沌的歸混沌，為了家園和同胞，就讓我們永遠隱入黑暗，成為一柄無比血腥的利刃！”

    這套說辭，打動了很多人。

    包括孟超麾下，對他忠心耿耿的將軍們。

    要知道，這個未來的呂絲雅，可是孟超的妻子，又用幾十年時間，證明了自己對孟超以及整個文明的忠誠。

    面對鐵一般的邏輯，誰還能懷疑，她會對孟超或者龍城文明不利？

    于是，就連孟超麾下的悍將勁卒，都紛紛被呂絲雅說服，為“死兔行動”提供了大量資源。

    在除了孟超之外，幾乎所有人的默契配合之下，混沌之眼很快凝聚了大批對家園和同胞忠心耿耿的亡命之徒，在呂絲雅的親自帶領下，實施了“死兔行動”。

    然后，死兔行動就遭到了致命的失敗。

    不錯，他們的確刺殺了“末日魔狼”卡努斯。

    但他們，包括孟超都沒料到的是，汲取了龍城文明的技術和理念，圖蘭澤的生化技術提升竟然如此之快，已經能調制出和主人如出一撤的人造軀殼，并通過生化腦和遙控芯片來cao縱的程度。

    呂絲雅親手刺殺的，僅僅是”末日魔狼“卡努斯的一個”副本“。

    真正的卡努斯，早就蟄伏到了圣山神廟深處，被忠心耿耿的狼族近衛軍以及神廟內的無數機關陷阱，天衣無縫地守護著，別說呂絲雅，就算孟超親臨，都不可能刺殺得了他。

    卡努斯針對這次刺殺行動的反擊，無愧于”末日魔狼“這個兇殘至極的稱號。

    無數豺狼虎豹，在圖蘭澤撒開天羅地網，利用地利之便，抓獲了絕大多數參與死兔行動的混沌刺客，嚴刑拷打出真相之后，便以最殘酷的手段殺死。

    就連呂絲雅本人，都陷入卡努斯精心挖掘的陷阱，付出遍體鱗傷，境界暴跌的代價，才殺出一條血路，狼狽逃回龍都。

    第1917章 遺憾的宿命

    而卡努斯的報復，還遠遠沒有結束。

    幾乎就在呂絲雅逃回龍都的同時，一支“自殺小隊”就從圖蘭澤秘密出發，如影隨形地潛入龍都。

    當時龍城文明和圖蘭文明仍舊是名義上的盟友，雙方的經貿往來十分密切，彼此的領地內，都有大量來自對方的商人、留學生、軍事聯絡官乃至戰斗職業者存在。

    依靠生活在龍都的圖蘭獸人的幫助，這支自殺小隊雖然沒有鎖定呂絲雅，卻十分輕松地找到了混沌之眼半公開的總部大樓，并悍然實施了令整座龍都都為之震驚的襲擊。

    四名自殺小隊的成員，成功劫持了兩艘裝載著大量固態晶石燃料的裝甲飛艇，直接撞上了混沌之眼的總部大樓。

    趁著混沌之眼總部大樓發生驚天動地的爆炸，所有一切都在熊熊燃燒，附近建筑受到沖擊波的影響，不斷傾斜和崩塌，煙霧籠罩整片街區之際，剩下的自殺小隊成員，針對目力所及范圍內的所有人——不管是混沌之眼的工作人員，還是無辜殃及的平民，展開了無差別的屠殺。

    這場屠殺是龍都建成以來，遭遇的最慘烈的襲擊。

    作為敵人的圣光陣營，過去幾十年的精心策劃，反復滲透，重點打擊，都不曾對龍城文明麾下，人口稠密的城市，制造過如此巨大的傷亡。

    事后統計，至少有三千名龍都市民，直接死于這次恐怖襲擊。

    還有近萬人，身受重傷的同時，吸入了大量建筑和晶石不完全燃燒，釋放出來的劇毒致癌物質，罹患不可逆轉的后遺癥，在之后一年內陸續死去。

    因為遇襲地點的特殊性，大量九大豪門的秘密機構，環繞混沌之眼總部大樓設立，在這里生活和工作的，大多是年富力強的龍城精英。

    由此帶來的經濟損失和附帶影響，達到了無法估量的天文數字。

    當硝煙伴隨著濃烈刺鼻的血腥味，傳遍整片異界大陸時，無論龍城文明還是圖蘭文明的所有成員都意識到，彼此之間，并肩作戰的盟友關系，已經一去不復返。

    從這一刻開始，地球后裔和圖蘭獸人，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敵。

    混沌陣營的內戰，幾乎在一天內全面爆發。

    因為彼此的實控區域，處于犬牙交錯甚至是彼此重疊的狀態。

    龍城文明和圖蘭文明，就像是分別有一條手臂和對方牢牢綁在一起，另一只手上卻緊握著淬毒匕首，牢牢鎖定對方心臟的角斗士。

    這場內戰剛一爆發，就呈現出白熱化的態勢。

    最可憐的是那些派駐到對方領地內的學生、商人、工程師乃至軍事聯絡官們。

    他們統統都被扣上了“間諜”和“刺客“的帽子，遭到了關押、凌虐、嚴刑拷打。

    混沌內戰在短短幾天之內，激烈到了這種程度——雙方都不得不從對抗圣光陣營的最前線，緊急抽調大批身經百戰的精銳力量，返回老家，填補千瘡百孔的防線。

    原本完全有機會建功立業，鑄造輝煌的百戰雄獅們，如今卻不得不在一座座如出一撤的血rou磨坊里，毫無意義地化作尸山血海，灰飛煙滅。

    正在前線指揮作戰的孟超，終于從面如死灰的屬下乃至呂絲雅本人口中，得知了一切真相。

    大驚失色的他，沒工夫斥責膽大妄為的屬下和呂絲雅。

    為了最大程度保住來之不易的勝利果實，他冒著背負罵名甚至被釘上歷史恥辱柱的風險，通過秘密渠道，聯絡上了“末日魔狼”卡努斯，告知對方，針對圖蘭文明最高首領的刺殺，絕非自己的本意，雙方糾纏如此之深，繼續兩敗俱傷下去，就只有同歸于盡一個結局。

    所以，無論卡努斯再怎么怒火中燒，都應該顧全大局，給和平以及勝利一個機會。

    卡努斯則十分坦誠地告訴孟超，他并沒有像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么憤怒。

    事實上，他早就預料到了彼此之間，盟約破裂的可能性，也做好了遭到盟友背刺的準備。

    甚至，他也早就在訓練人手，精心計劃，針對孟超的刺殺——那支潛入龍都，實施報復行動的自殺小隊，原本就是用來刺殺孟超的。

    只不過，他沒想到龍城人會這么愚蠢，在圣光陣營尚未徹底毀滅之前，就迫不及待地動手。

    然而，他本人的情緒和意志并不重要。

    彼此既然已經開戰，就必然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骰子已經擲下，哪怕他和孟超在眾目睽睽之下握手言和甚至躺在一張床上，都不可能阻止內戰的車輪，繼續隆隆向前，直到其中一方被徹底碾碎為止。

    “你我心知肚明，圖蘭文明和龍城文明絕不可能成為永遠的盟友，我們注定會背叛彼此，或早或晚而已。”

    卡努斯帶著近乎冷漠的平靜，向孟超道，“無論這場由呂絲雅親自帶隊實施的刺殺，是否由你主使，都令我身為‘圖蘭之王’的尊嚴，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如你所知，我們圖蘭澤向來是弱rou強食，勝者為王，注重榮譽遠多于注重勝利。

    “倘若遭到了如此卑劣的刺殺，我都無動于衷的話，別說其余四大氏族的酋長和強者們，都會將我當成軟弱可欺的孬種，甚至是你們龍城文明的附庸，哪怕黃金氏族那些豺狼虎豹們，也不可能再全心全意，服從我的命令。

    “為了維護尊嚴和地位，我別無選擇，只能不惜一切，發起報復。

    “而既然這場報復，造成了如此嚴重的后果，你們龍城文明這邊，一定也有大量怒不可遏的強硬派，絕不會坐視你我握手言和。

    “在這種情況下，強行推進所謂的‘和平進程’，非但于事無補，反而會進一步損傷你我的威信，我們手下那些野心勃勃的將軍、酋長和獨來獨往的強者們，為了徹底破壞和平的希望，只會不斷升級戰爭的廣度、烈度和殘酷程度。

    “所以，很遺憾，我的兄弟，或許這就是你我二人，乃至兩個文明的宿命。”

    第1918章 無限輪回

    孟超無力回天。

    只能眼睜睜看著局勢朝著最惡劣的方向發展。

    龍城文明和圖蘭文明對彼此的了解實在太深，簡直就像是共同修煉了幾十年的同門師兄弟，雙方的每一步戰術和戰略，各種別出心裁乃至喪心病狂的陰謀詭計，都會被對手提前拆穿。

    這場該死的內戰，根本沒有在一年半載內結束的可能。

    兩個文明的每一位成員，都做好了戰斗到世界末日的準備。

    圣光陣營趁此機會，獲得了千載難逢的緩沖期。

    當他們舔舐傷口，休養生息，漸漸恢復元氣，并且痛定思痛，大破大立，借助混沌陣營流入的先進科技和戰爭藝術，不斷提升自己的文明等級，以鋼鐵武裝的嶄新面貌，重新出現在地平線上時。

    兩敗俱傷的龍城文明和圖蘭文明，早已喪失了抵擋圣光大軍的力量。

    這個無限接近勝利的未來，就這樣，功虧一簣，黯然收場。

    回歸時間深海中的孟超，怔怔看著眼前被黑暗吞沒的“水晶花蕾”，仿佛看著一面深不可測的黑鏡。

    有那么一瞬間，他沒有認出鏡子里的老人就是自己。

    再仔細打量，才意識到自己的五官和皮膚并沒有發生變化，周身每一顆細胞仍舊像是剛剛踏入時間深海時一樣飽滿充盈，富有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