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說，二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

    但在那時候，在龍城文明和圖蘭文明結盟之初就干掉卡努斯，固然能杜絕三十年后，卡努斯的各種卑鄙無恥的小動作，試圖從他手里，搶走“混沌陣營總盟主”寶座的問題，卻又會引發諸多全新的問題。

    比如，沒有卡努斯這個異界土著穿針引線，無論圖蘭獸人還是食人魔還是不死巫妖還是深淵魔族，都不可能這么容易相信地球人，和他們結成戰略同盟。

    而在對抗圣光陣營的戰爭中，卡努斯也發揮出了“末日魔狼“應有的水準，既能獨當一面，又可力挽狂瀾，是孟超可以絕對信賴的副統帥——畢竟，在原本的時間線中，充當”混沌陣營總盟主“的，就是這位獸人豪杰。

    沒辦法，這個世界上總有些問題，不存在正確答案。

    就算能預測未來，孟超都算不出，究竟何年何月何日，才是除掉卡努斯的最佳時間，而在除掉他之后，又該怎么善后。

    他的遲疑，令顧少羽的笑容愈發燦爛。

    “看來，無所不能的救世主，也有他除不掉的人和辦不到的事情。”

    顧少羽嗤笑道，“既然你連區區一頭末日魔狼都擺不平，又該叫人怎么相信，你所設計的，無比瘋狂的藍圖，能指引龍城平穩度過接下來的千年，萬年呢？”

    “好吧，我的確不是全知全能的救世主。”

    孟超收回了凌厲至極的目光，非常罕見地降低姿態，“難道你們就是？難道你們在除掉我之后，能找到更合適帶領龍城文明不斷前進的最高領袖，能提出更加合理的解決方案？”

    顧少羽眼珠轉動。

    歪著腦袋，雙耳也輕輕震顫，聆聽著不斷燃燒和爆炸的超星集團總部大廈里面，傳來的密集踏步聲。

    “沒想到，對付我們這樣的烏合之眾，殿主您老人家，都需要拖延時間。”

    顧少羽緩緩搖頭，笑容變得愈發譏諷，“不得不說，殿主，您實在有些令我失望了。”

    孟超瞇起眼睛，充耳不聞。

    “踏踏踏踏”，兩列身穿黑衣，荷槍實彈，氣勢驚人的精兵悍將，硬闖不斷爆燃的火墻，如同龍卷風暴般沖上了熊熊燃燒的停機坪。

    如果說，顧少羽這樣的武神殿弟子，絕大多數都是被孟超收養的孤兒，理論上對孟超忠心耿耿，也被他絕對信任的話。

    那么，這些黑衣人，便已經超出了“是否值得信任”的層面。

    因為，某種意義上，他們就是孟超“自己”。

    這些黑衣人的前身，都是殘星會、武神殿、超星集團旗下，最精銳也最忠誠的勇士。

    但這些勇士，卻因為無數次的殊死血戰，在殘酷無比的戰場上，受到無法治愈的重傷，周身多器官衰竭甚至爆裂，陷入意識消散的腦死亡狀態。

    雖然他們的大腦已經死亡。

    但銅澆鐵鑄般的血rou之軀，每一顆細胞都充盈著澎湃的靈能，堪比一頭頭沉睡中的末日兇獸，就這樣付之一炬，未免太過可惜。

    因此，孟超就在這些腦死亡的精銳勇士體內，植入了從怪獸大腦中提取出來的獸化神經系統，以及遙控神經網絡的控制芯片。

    用這種方法，把他們變成了他意志的延伸。

    平時，這些腦死亡的勇士，靜靜沉睡在特制的醫療艙中，接受基因藥劑的反復滋潤和淬煉。

    一旦孟超需要，心念一動，他們就像是從地獄歸來的亡靈，從醫療艙里一躍而起，利用單兵飛行器，瞬間趕到孟超身邊，并在下一個瞬間，將孟超的殺意，貫徹到目標的心臟和大腦深處。

    ——這種類似cao縱傀儡的遙控技術，源自幾十年前，新血盟會的首領，雷云科技的掌舵人云飛電。

    在那時候，曾經被認為是突破人性底線，邪惡無比的技術。

    但孟超相信，技術本身是無罪的，他和云飛電有著本質的區別。

    云飛電是惡貫滿盈的失敗者。

    而他，則代表著絕對的正義，代表著龍城文明的未來。

    幾十具身披黑衣的傀儡尸，面容呆滯如同骷髏，身形卻靈動如同猿猴，齊刷刷朝顧少羽及其同黨包抄過去。

    顧少羽卻放聲大笑起來。

    “殿主，您老人家真心認為，我們這些九大家族的殘兵敗將，在經歷過這么多輪失敗甚至死亡之后，還會如此幼稚，相信刺殺您才是逆轉局勢的關鍵？”

    顧少羽一邊笑，一邊搖頭，不慌不忙道，“既然您想要拖延時間，那咱們就慢慢來好了，反正，針對您的刺殺，僅僅是錦上添花，能夠一劍封喉固然很好，即便刺殺失敗，只要能在龍都的核心區域鬧出足夠大的動靜，讓所有人都看清楚超星集團的統治正在動搖，就已經夠了。

    “畢竟，真正的戰場并不在這里，而在北面。”

    顧少羽詭秘一笑，挑起大拇指，朝北方比劃了一下。

    孟超微微一怔，瞳孔驟然收縮，氣勢瞬間變得冰冷至極，恐怖無比。

    “北面……”

    他喃喃道，“獵風防線？”

    “沒錯，就是獵風防線，您的精銳——殘星戰團、武神戰團還有超星戰團，統統駐扎在那里，準備配合怒獅公爵的變節，向圣光神殿發起最致命的一擊。”

    顧少羽微笑道，“可惜，怒獅公爵準備投降混沌陣營的消息，已經提前被圣光神殿截獲，就連怒獅公爵派來聯絡的使節團，也在片刻之前，統統葬身火海，您覺得，此刻的殘星戰團、武神戰團還有超星戰團，究竟會處于什么樣的狀態之中呢？”

    孟超深吸一口氣。

    錯綜復雜的目光直刺北方。

    像是要穿透黑煙遮蔽的地平線，看清楚數千里之外那道蜿蜿蜒蜒的防線，看到那三支由他從一兵一卒、一刀一劍，親自組建的最值得信賴的武裝力量，正面對著何等險惡的局勢，何等可怕的敵人！

    第1901章 熱愛和平的圣光種族

    “不可能的，九大修煉世家的喪家之犬，就算還剩下幾條，也沒實力能威脅到超星、殘星、武神三大戰團，除非——”

    孟超瞪大眼睛，從太陽xue上蹦跳起來的青筋，瞬間環繞雙眼，化作兩圈放射性的靈紋，令他激射而出的目光，都充滿了擇人而噬的兇焰，“除非，你們這些人類文明的叛徒，投降了圣光陣營，將圣光神殿的高手，引入了獵風防線！”

    “不是’投降‘，而是’結盟‘。”

    隨著鮮血蜿蜒流淌，顧少羽的臉色越來越慘白，但他的神情卻愈發平靜，再不會被孟超咄咄逼人的氣勢影響，“我們以為，龍城文明在你的帶領下，過去三十年所走的道路，根本就是錯誤的。

    “圣光神殿畢竟是統治這個世界長達萬年的主導力量，我們以區區一城外來者的規模，貿然和圣光神殿為敵，無論取得再多戰術上的勝利，可從戰略上來講，卻只有兩敗俱傷一個結局。

    “趁著還有機會回頭，和圣光神殿結盟，才是唯一的出路。”

    “你們這些卑鄙無恥的叛徒……”

    孟超根本不聽顧少羽的解釋，他的眼底兀自綻放著不敢相信的光芒，完全不明白地球人的子孫中，如何會出現這樣卑劣的人渣敗類，“為了爭奪最高權力，你們不惜以三支龍城文明最精銳的戰團為代價，換取圣光神殿的支持？”

    “別用這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我想，即便別人都不理解我們，至少殿主您老人家都能理解我們的苦衷，畢竟，這都是向您老人家學習的結果。”

    顧少羽微笑道，“想當年，為了徹底鏟除九大修煉世家麾下，忠心耿耿的家族武裝，您老人家還不是借助異族的力量，將‘過河拆橋，借刀殺人，釜底抽薪‘之類的把戲，玩得滾瓜爛熟？

    “我覺得，比起您老人家的所作所為，我們的行動，還算是可以被全體龍城市民理解的。

    “畢竟，我們選擇的結盟對象，乃是金發碧眼的圣光人族，除了語言和信仰之外，和地球人并沒有太大的不同。

    “而您老人家當年為我們選定的結盟對象，可是野蠻粗魯的半獸人，臭氣熏天的食人魔，仿佛地獄深處爬出來的骷髏兵和不死巫妖。

    “想起來了嗎，當’組建混沌陣營‘的藍圖泄漏，整座龍城都掀起軒然大波的時候，您是怎么回應那些反對者的？‘為了龍城文明的未來，就算九幽黃泉深處的惡鬼，存在一絲一毫的利用價值，我都愿意主動向它拋出橄欖枝’。

    “說完這句話，您就將所有反對者，統統重金收買、以’血盟會殘黨‘的名義逮捕、用子虛烏有的丑聞污蔑，甚至是直接暗殺掉了。

    “怎么，您可以’為了龍城文明的未來‘，我們這些九大修煉世家的幸存者，就沒資格’為了龍城文明的未來‘？”

    孟超沉默了很久。

    想當年，他剛剛從太古遺跡深處，攜帶大量秘密和遺產，肩負粉碎末日、拯救文明的神圣使命，回到龍城，準備奪取最高權力。

    彼此的他，雖然已經領悟了”武神“雷宗超留下的全部武道奧義，也得到了超星集團、蔚藍聯盟和赤龍軍的支持，初步具備了問鼎天下的實力，但相對于樹大根深、沆瀣一氣的九大修煉世家而言，根基仍舊太淺。

    為了在最短時間內，登上龍城的最高權力寶座，別無選擇的他，的確動用了一些簡單粗暴的隱秘手段。

    此刻回想起來，孟超仍舊不后悔自己當年的選擇。

    一路哭不如一家哭，為了避免龍城文明在熊熊烈焰中分崩離析，灰飛煙滅的結局，就算付出幾萬條、幾十萬條甚至幾百萬條生命的代價，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況，九大修煉世家那些逆歷史潮流而動的老頑固，根本就是咎由自取——他不是沒給過他們乖乖合作的機會，他們偏要自尋死路，他也只能痛下殺手。

    沒想到，昔日的所作所為，卻變成了后人如法炮制的借口，孟超不知是該嘆息，還是嗤笑。

    “你們這群蠢貨，圣光神殿和混沌種族完全不同，這幫金發碧眼的狂信徒，根本就是同步軌道空間站上，太古文明遺留的神秘意志的傀儡。”

    孟超冷冷看著顧少羽，如同看著一具不知自身死活的尸體，“這群自詡為被圣光選中的狂信徒，怎么可能真心實意，和我們這些骯臟、不潔、畸形、邪惡的‘異域天魔’結盟？”

    “此一時，彼一時，世界終究是物質的，再狂熱的信仰，面對鐵一般的事實，都會動搖甚至傾倒。”

    顧少羽平靜道，“或許二三十年前的圣光陣營，的確都是一群虔誠、驕傲、狂熱，對其他種族充滿了蔑視甚至仇恨，無法溝通、不可理喻的存在，那時候，他們絕不會接受任何異族的橄欖枝，甚至和異族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呼吸同一片空氣，對圣光陣營而言，都是莫大的恥辱。

    “但是，時代變了。

    “過去三十年的殘酷戰爭，深刻教育了圣光種族，他們不是上天的寵兒，不是命中注定要永遠統治這個世界的王者，就算他們的祈禱再虔誠，上天賜予他們的‘魔法’再玄妙，繚繞在他們周身的圣光再強烈，當龍城文明的鋼鐵洪流滾滾而來，當上萬門列車炮同時轟鳴，當遮天蔽日的裝甲飛艇攻擊集群，展開夜以繼日的地毯式轟炸時，他們信仰和依賴了整整萬年的力量，都無法幫助他們，逃離死神的鐮刀。

    “子彈、炮彈和燃燒彈，永遠比空口白牙的言語，更能深入人心，請相信，三十年無比慘烈的戰爭打到今天，打到無數座祭壇和魔法塔都相繼崩塌，無數號稱被圣光賜福的祭司和魔法師都燒成了焦頭爛額的癩蛤蟆，圣光陣營的實際控制區域縮水了足足五成，這樣的現實，已經深刻教育了很大一批圣光人族，令他們摒棄狂熱，恢復理智，變得溫文爾雅，熱愛和平，兼容并包，樂于溝通。”

    第1902章 今天比明天更重要

    “那么，仇恨呢？”

    孟超繼續問道，“三十年的戰爭，敵我雙方無數勇士的鮮血早已匯聚成了汪洋大海，無時無刻不在每個人的心頭卷起驚濤駭浪，你們要怎么克服這樣的不共戴天之仇，和殺死無數親友的死敵，結成全新的盟約？”

    “很簡單，找一只替罪羔羊，把所有黑鍋都甩到他頭上去就好了。”

    顧少羽頓了一頓，笑道，“嚴格來說，也不算是替罪羔羊，因為戰爭原本就是在殿主您老人家的竭力推動之下才爆發的，您就是引發戰爭的罪魁禍首，就是破壞地球人和圣光人族之間和諧友誼的歷史罪人，就是喪心病狂的戰爭販子，一切罪孽統統都因您而起，其他的地球人，全都遭到了您的蒙蔽、欺騙、脅迫，我們都是受害者。

    “您覺得，這樣的說法怎么樣？

    “同樣，圣光陣營那邊，也會推幾個背黑鍋的戰爭罪犯出來，比如巴洛克領的怒獅公爵，再比如精靈族和矮人族的首領——因為戰爭嚴重削弱了圣光人族的實力，現在圣光陣營內部的權力斗爭也非常激烈，精靈族和矮人族似乎想要聯手，挑戰圣光人族在陣營內部的領導地位，這也是圣光人族急于和我們談判、停火甚至聯手的原因之一。

    “我知道，將戰爭罪行完全歸咎于某幾個人，并不足以讓所有人心服口服，然而，漫長的異界大戰打到今天，慘烈程度遠遠超過當年的怪獸戰爭，除了殿主您這樣的瘋子之外，早已沒有多少人，還愿意繼續往這口無盡的深淵中，投入更多鮮活的生命，‘和平’是大勢所趨，只需要一個微不足道的借口，所有人都會半推半就的接受。”

    “這樣的和平，注定維持不了多久。”

    孟超冷冷道，“你們和圣光人族，無非是兩頭受傷的兇獸，互相利用，爭取一點喘息之機，等你們舔舐傷口，恢復元氣，還是會繼續大打出手，不死不休。”

    顧少羽瞪大眼睛，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

    “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陣營與陣營之間，文明與文明之間，除了互相利用之外，難道還能有第二種關系嗎？”

    他理所當然地說道，“難道我們和圖蘭獸人、不死巫妖、冰霜蠻族、食人魔和深淵惡魔之間，就不是互相利用，而是真心實意，要和對方徹底融合到一起？

    “別開玩笑了，我的殿主，您老人家不是早就有了全盤計劃，要在戰爭的最后階段，精心設計，想方設法，誘導圖蘭獸人、不死巫妖、冰霜蠻族、食人魔和深淵惡魔的主力，去和圣光陣營最后、最精銳也最瘋狂的力量，拼個兩敗俱傷，然后由我們圖蘭文明，獨霸整個異界？

    “同樣道理，您以為混沌陣營就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白癡，會乖乖任憑我們擺布？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