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只能用這樣的說辭來提醒自己，“過去的呂絲雅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這是站在怪獸主腦的視角來看待問題。”

    “人都會變的，過去的孟超也不可能如此冷靜地思考，自己要不要和一個疑似怪獸主腦化身的女人，繁衍生息的問題。”

    呂絲雅沒有否認，只是道，“話說回來，人會變，怪獸也會變，怪獸主腦同樣會變。

    “假設，我是說假設，怪獸主腦的一縷意志，真的還潛伏在我的腦域深處，等到條件成熟時，重新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把我再次變成第十妖神、叢林女妖、新一代怪獸主腦，諸如此類的東西，你覺得，那時候的我，和‘初代怪獸主腦’，難道會是一模一樣的存在嗎？

    “不，如果你仍舊相信‘物質決定意識’的話，你就應該相信，在怪獸主腦的意志，改變我的靈魂的同時，我，身為人類的呂絲雅的靈魂，也在潛移默化中，不斷改變著怪獸主腦的意志，改變著整個怪獸文明的思維和存在方式，甚至，改變著怪獸文明的定義。

    “樂觀點想，即便怪獸文明真的浴火重生，它也未必是人類文明的敵人，反而有可能和人類文明并肩作戰，共同對抗末日浩劫。”

    “樂觀？”

    孟超道，“你覺得，我應該把人類文明的未來，寄托在‘樂觀’這兩個字上？”

    “那倒是。”

    呂絲雅聳肩，“那你也可以選擇，成為一名悲觀主義者，悲觀點想，反正龍城無論如何都是要毀于末日的，我是不是怪獸主腦，怪獸文明會不會浴火重生，又有什么關系呢？”

    “……”

    孟超無言以對，想了半天，只能說，“好吧，我承認，無論你究竟是什么，你和初代怪獸主腦，都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如果初代怪獸主腦，也像你這么講道理，善于溝通和合作的話，或許我們兩個文明之間，就不用展開數十年的殘酷戰爭了。”

    “那沒辦法，任何智慧生物和他們的文明，都是一步步走向成熟和理性的。”

    呂絲雅說，“再說，如果不是彼此都缺乏徹底消滅對方的實力，又有誰愿意心平氣和地講道理，乃至讓渡部分權益，和其他文明真誠合作呢？

    “實話實說，倘若地球人穿越過來時，看到的‘怪獸文明’，只是一群弱小的蟲子，即便這群蟲子充滿了善意、智慧甚至藝術氣息，難道地球人就會和蟲子講道理？99％的概率，是直接用軍靴和履帶，將蟲子、蟲巢和他們充滿文明氣息的藝術品，全都碾壓成一灘灘的rou泥了，對不對？

    “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今天之所以能夠開誠布公、真心實意地在這里，討論延續彼此基因的問題，正是多虧了過去幾十年，針鋒相對，旗鼓相當，險些同歸于盡的戰爭呀！”

    “有道理，你今天說的所有話，都非常有道理，我一定會認真對待，好好考慮。”

    孟超不再糾纏呂絲雅究竟是不是新一代怪獸主腦的問題。

    他凝視著呂絲雅閃爍著非人光芒的美眸，認真道，“但這需要時間，請你理解，一旦我選擇了你，就等于是選擇了將龍城文明引入一個完全不同的方向，會遇到許許多多全新的問題和未知的危機。

    “我必須推演這些問題和危機，并擬定解決方案，將風險降至最低。

    “蘇木蓮已經向我們提出了警告，至少，我們應該避免未來，變成她的噩夢里的樣子。”

    “的確，茲事體大，是應該慎重考慮。”

    呂絲雅點頭，“二十四小時，足夠你考慮清楚嗎？”

    “只有二十四小時，為什么？”

    孟超道，“你很急嗎？”

    “我不急，我的最佳生育期還有至少二十年。”

    呂絲雅說，“你的回歸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就算多等三五年，都是無所謂的。

    “但有人比我還急。

    “正因為對方心急如焚，剛剛在醫院時，還發信息來問我，我才在條件這么不成熟的情況下，如此突兀地向你提出這件事。

    “原本，至少應該先吃個燭光晚餐，給你接風洗塵什么的，等氣氛烘托到位了，再圖窮匕見。”

    “等等——”

    孟超不解，“什么叫‘有人比我還急’，我們兩個生不生孩子，管別人什么事？”

    “管的。”

    呂絲雅嘆了口氣道，“因為‘別人’也不是外人，只不過，正巧是你的父母而已。”

    “……”

    孟超覺得，自己剛剛還和呂絲雅徜徉在星辰大海之上，遙望宇宙盡頭的光芒，思考兩個文明的延續或者一個嶄新的文明的誕生問題。

    這會兒卻被一根無形的繩索，一把拽回到了地面上。

    突如其來的地心引力，讓他忍不住目瞪口呆。

    “我爸媽？”

    他難以置信，“他們怎么會向你提到這個問題？”

    “二老對你平安歸來這件事，當然都是喜出望外的，不過你自從出現在公眾視野里，就一直忙于揭露新血盟會的陰謀，并且阻止龍城的混亂，二老都是明事理的人，當然不敢在這種十萬火急的時候來打擾你。”

    呂絲雅說，“所以他們就來問我，你怎么樣，胖了還是瘦了，有沒有受傷，諸如此類的，順便還問我，你這次回來是不是就不走了，又問我們準備什么時候結婚，什么時候要孩子——雖然他們問得很隱晦，但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對了，他們還問我，你明天能不能忙完，明晚能不能回家吃飯，我估計就是想在飯桌上，聊聊你的個人問題。

    “所以我才說，你大概還有一天時間來認真考慮。”

    第1851章 實話實說

    孟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忽然閃電出手，抓住了呂絲雅的手腕。

    “你究竟和我爸媽說了什么？”

    他沉聲道，“讓他們誤解了我們的關系？”

    “痛，好痛！”

    呂絲雅臉色煞白，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

    孟超這才想起來，她靈脈寸斷，功力全失，暫時，或者永遠都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他冷哼一聲，松開呂絲雅的手腕，冷冷道：“你騙了他們？”

    “孟超，我對你太失望了。”

    呂絲雅咬著嘴唇道，“你可以懷疑我的立場，但你不能侮辱我的智慧——你覺得我需要欺騙你的父母，才能讓他們認可并祝福我們的關系？

    “我只是，實話實說，身體力行而已。”

    “什么叫‘實話實說’？”

    孟超皺眉，“什么又叫‘身體力行’？”

    “所謂實話實說，就是老老實實告訴你父母，我們之間的關系。”

    呂絲雅攤手道，“我告訴他們還有你妹，我和你是生死與共的親密戰友，無數次拯救過彼此的生命。

    “我還告訴他們，因為紅輝玉礦脈和藍原母石礦洞的雙重洗禮，我們的生命磁場形形成了神奇的默契，同時在同一個修煉艙里激蕩生命磁場，修煉效率比別人高出五倍甚至十倍。

    “我還告訴他們，就算所有人都以為你已經死了，我都絕不接受，只要你的尸體一天沒有出現，我都會不惜一切代價，等著你，找到你。

    “我還告訴他們，不要擔心未來的日子，我會像親女兒一樣照顧二老，像親jiejie一樣照顧你meimei，并且會竭盡所能，繼承你的遺志，將超星集團發展成龍城最龐大也最卓越的超級企業，同時，我會竭力避免超星集團犯下九大超級企業曾經犯過的錯誤，會永遠記得你的初心，永遠為組成龍城文明基石的千千萬萬的普通市民而戰。

    “請問，你覺得這番話里，哪一句或者哪一個字是謊言？

    “如果你有證據，現在就拿出來，如果你只是擔心，那你完全可以二十四小時貼身監督我，看看我在之后十年、二十年、半個世紀甚至一個世紀的漫長生命中，是否能一字不差，說到做到！”

    這倒是。

    孟超心想，按照呂絲雅的邏輯，就算有朝一日，她把全體龍城市民都變成了半人半獸的怪物，那也是“為了普通市民好，惟其如此，才能提升他們的戰斗力，讓他們有能力保護自己，免受一切外部勢力和內部上位者的侵害，這完全符合他們的利益”。

    而且，在“普通人不用最激烈的手段提升戰斗力，當末日降臨時，他們就毫無還手之力”的大前提下，呂絲雅的邏輯，還真不能算是錯誤和謊言。

    “對了，大概是過去一年，我的工作太拼命，獨自一人時的情緒又太消沉，再加上又被呂家趕出來，孤零零一個人，很多時候只能跑到你家去蹭飯，你父母對我都很關心，有好幾回，你母親都很隱晦地暗示我，你很可能已經死了，我沒必要繼續等下去，將寶貴青春白白耗費在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上。”

    呂絲雅繼續道，“你母親想讓我盡快走出來，她說，她認識一些青年才俊，都是白手起家，很優秀也很干凈的良家子弟，問我要不要去見見面，喝喝茶，聊聊天。

    “我當時就很直接地告訴她，除非對象是你，否則我這輩子是不會結婚的，如果你真的死了，那我就當一個‘嫁給龍城的新娘’好了！

    “你母親聽了大受震撼，從此之后，再也不說幫我介紹對象的話，只是對我更好，更關心，也更加心疼我了。

    “對了，我要申明，我絕對沒有誤導他們，你我之間的關系。

    “我很明確地告訴他們，你對我的感情，似乎沒有我對你的感情那么熾熱、強烈，或許在你看來，我們就是最純粹的戰友關系，即便我們在同一座狹小的修煉艙里坦誠相見，你都目不斜視，心無雜念。”

    “我們沒有‘坦誠相見’！”

    孟超辯解，“我們都穿著衣服呢！”

    “是嗎，再想想？”

    呂絲雅斜眼看著他，“當時，我們的修煉服都被基因藥劑濕透，而且我們都開啟了超凡視覺。”

    “……”

    孟超無話可說。

    “’身體力行’又是個什么鬼？”他岔開話題。

    “就是實打實地扛起你留下的事業，旗幟鮮明地站在普通市民一邊，為此不惜和我的家族決裂。”

    呂絲雅道，“還有，就是隔三差五，去你父母身邊噓寒問暖，像是真正的女兒那樣對待他們，幫他們捶背揉肩，還有輔導你meimei的功課，幫她修煉什么的。

    “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應該相信自己的父母和meimei，他們都不是傻子，一個無緣無故對他們好的人，究竟是真情實意，還是別有用心，他們完全分辨得出來。”

    “可那時候，你還是‘叢林女妖’。”

    孟超難以置信，語氣冰冷。

    “一切為了生存。”

    呂絲雅淡淡道，“為了生存，生命既可以進化成碩大無朋，兇猛絕倫的末日兇獸，也可以進化成貌似柔弱，卻百折不撓的小草。

    “為了生存，生命既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地互相吞噬，激烈競爭，卻也可以攜手合作，組成堅固的共生關系。

    “怪獸文明曾經嘗試過用第一種方式，和龍城文明正面對決，結果卻遭遇了慘烈的失敗。

    “既然此路不通，怪獸文明只能切換模式，嘗試著變成龍城文明的‘共生者’。

    “這，就是生命，生命總能找到新的出路。”

    “等等，你還是撒謊了。”

    孟超捕捉到了呂絲雅的漏洞，“你剛剛說，如果我不回來，你就終身不嫁，變成‘嫁給龍城的新娘’？

    “老實說，我不相信。

    “如果我真的死了呢？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就永遠都是‘第十妖神，叢林女妖’，就是全新形態的怪獸主腦，你的體內存儲著怪獸文明的龐大基因庫，你肯定會想辦法，將這座基因庫無限復制，擴散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