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絲雅笑瞇瞇道，“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特別是對于孟超你這樣……擅長創造奇跡的人來說，我可沒有信心，能犯下一樁完美謀殺案，然后在你面前，隱瞞幾十年的。

    “而我知道，你這個人，雖然在別的方面都很好說話，但涉及到無辜者的生死，你一定會追查到底，絕不容情。

    “就算我們是生死與共的戰友，甚至更加親密的關系，只要被你發現，我殺死了一名無辜者，你都會公事公辦，親手將我送上審判臺的，對嗎？”

    第1821章 呂絲雅的方案

    “所以，真的是你，在‘無尾猴’的廚房里留下了地平線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標志，一步步引導我查到了寰宇集團頭上，并且機緣巧合，阻止了刺殺申元豹的行動，最終，發現了潛伏在九大超級企業內的血盟會，乃至你的祖父，呂中奇……”

    孟超陷入深思，“等等，這么說的話，你的布局，遠遠不止于此。

    “從最初雇傭‘無尾猴’，幫你找一名記者去采訪申玉麟開始，你就在策劃著一盤錯綜復雜的大棋。

    “而那時候，我還在圖蘭澤的圣山神廟深處，處于瀕死狀態。

    “很顯然，你不可能猜到我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回到龍城。

    “所以，在原本的方案中，就算沒有我的存在，你都準備獨自掀起一場驚濤駭浪，我說的對嗎？”

    “沒錯。”

    呂絲雅滿臉坦然和欣喜，“你的出現，是一場意外，當然，是令我歡呼雀躍，喜極而泣的意外。”

    “所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孟超盯著呂絲雅。

    “和你一樣，消滅血盟會。”

    呂絲雅一副問心無愧，開誠布公的模樣。

    “這么說，你早就知道血盟會的存在？”

    孟超心思電轉。

    “我并不知道這個潛伏在九大超級企業內部的組織，就是死灰復燃的血盟會。”

    呂絲雅說，“但我的確感知到了，龍城勝利之后，貌似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繁榮景象之下，隱藏著一股恐怖的暗流，而這股暗流，極有可能和我的祖父呂中奇有關。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發生在我身上的變異。

    “仔細想想，怪獸主腦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時候，通過什么方式，才能潛入我的體內呢？

    “要知道，這可不是普通的血紋花孢子，而是怪獸文明的至高結晶，不太可能通過某場激戰中，無意間觸碰或者吸入微量物質，就能完成‘植入’的吧？

    “思來想去，只有趁我進入沉浸式修煉，恍恍惚惚，深度休眠時，才有可能遭到怪獸主腦的侵蝕。

    “然而，修煉是非常私密的事情，放眼整座龍城，唯一能得到我毫無保留的信任，在我深度休眠時接近我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你，另一個就是我的祖父呂中奇，除了你們之外，連我的父親，都沒有機會的。

    “既然你已經跌入虎怒川，尸骨無存，生死未卜，剩下的懷疑對象，自然就只剩下我的祖父他老人家了。”

    “所以，你就在暗中展開了針對呂中奇的調查？”孟超繼續問道。

    “沒錯，或許你會奇怪，我這么輕易就認定祖父有問題——明明我們祖孫的感情非常不錯。”

    呂絲雅道，“那是因為，你沒有長時間和我的祖父接觸過，不了解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事實上，極少有人知道，我的祖父，龍城初代神境強者之一，龍城最龐大的礦業集團的掌舵人，龍城晶石研究學會的會長，龍城首屈一指的靈能學家和晶石專家，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稱得上是龍城的‘中流砥柱’甚至‘擎天巨柱’的呂中奇，從很早以前，就是一個悲觀主義甚至失敗主義者。

    “甚至在我還小的時候，他就經常在結束一天繁重的工作和研究之后，抱著我唉聲嘆氣，認為龍城文明的前途黯淡無比。

    “在祖父看來，龍城文明目前擁有的一切——法律、道德、科技、文化乃至人性，都是基于地球時代的無靈環境發展而來的，根本不適應靈能充裕的異界的客觀現實。

    “隨著靈能武道和符文科技技術的日新月異，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只會不斷拉大，而不可能縮小——這種差距將不再僅僅局限于智慧和財富，而是深入細胞乃至基因，從力量到壽命，全方位的拉大甚至撕裂，直至人類分裂成兩個天差地別的物種。

    “在這一過程中，人類原有的法律、道德、科技、文化、人性，都將遭到翻天覆地的沖擊、解構和重建，除非脫胎換骨，涅槃重生，我們的文明，才能迎來新的希望。

    “祖父的痛苦在于，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么做，該不該支持和推動這一變化。

    “祖父認定，如果我們仍舊死守著地球時代的倫理道德和人類定義不放，那么，我們的文明幾乎不可能撐過下個一百年，極有可能在籠罩龍城的迷霧消散之后的短短十幾二十年內，分崩離析，徹底滅亡。

    “但是，如果我們順應異界環境，推動激烈無比的變革，就算最終，我們的文明能夠幸存下來，它也將變成以今人的眼光來看，面目全非，古怪、畸形甚至猙獰無比的模樣，那時候的‘人類’，恐怕將徹底忘記自己身為地球穿越者的身份，而已異界土著自居，很難說，對整個文明而言，這究竟是勝利，還是悲劇。

    “那時候我還小，祖父心情苦悶，無處傾訴，時常在我面前喃喃自語，嘀嘀咕咕。

    “他以為我聽不懂，卻不知道，我早已將他的一言一行，都深深記住。

    “直到此刻，我發現了自己身上的異樣，立刻就猜到，祖父終于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甚至賭上自己的生命和名譽，都要推動整個文明，朝著全新的方向前進。”

    “所以，你的立場呢？”

    孟超道，“如果你支持呂中奇，就不該暗中調查，甚至向我提供線索——我看得出來，呂中奇并不是將你當成一具普普通通的實驗體，或者一枚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他是將你當成唯一的繼承者來培養的，某種意義上，你在他心中的地位，甚至高于明面上的血盟會首領云飛電！

    “我相信，聰明如你，應該也看得出這一點。

    “除非理念不同，否則你完全沒理由，反對自己的祖父。

    “問題是，我也不覺得，你是那種‘原教旨人類主義者’，認定地球時代的法律、道德、人性乃至人類的面貌，是什么絕對不能改變的東西。

    “我感覺，只要能夠奪取最終勝利，你甚至不介意，變得比呂中奇更加激進。”

    第1822章 掙脫掌控

    “沒錯，還是你了解我，我的確不認為龍城文明當前源自地球的意識形態和倫理道德，還能持續多久——說白了，這是一個擁有神靈，而且人類通過修煉，有可能成為神靈的世界，在這樣一個神魔降臨的世界，人人平等這一套，是不符合客觀現實，遲早要被淘汰的，在這一點上，我很早就被祖父說服了。”

    呂絲雅道，“但是，我和祖父最大的不同在于，我沒有他身上那種‘殉道者’的氣質，我不愿意犧牲自己，去當別人的鋪路石。

    “祖父想要粉碎源自地球時代的舊道德、舊法律、舊人性，然后建立一個以超凡者為尊，更加殘酷也更加強大的新世界。

    “所以，他才重建了血盟會，并冒著犧牲一切的風險，在暗中網羅黨羽，興風作浪。

    “我卻認為，源自地球的倫理道德和意識形態，終究連綿千年，深入人心，絕不是區區一個血盟會，能夠在一朝一夕之間，輕易動搖的。

    “就算祖父潛伏爪牙，苦心經營數十載，又網羅了云飛電這樣的中生代神境強者，將血盟會的觸手伸向了龍城的各行各業，等到他們真的浮出水面，圖窮匕見時，十有八九，還是要被秉持著地球時代倫理道德和意識形態的舊勢力，打敗并且撲滅。

    “哪怕血盟會的圖謀，真能動搖舊道德和舊人性的根基，我的祖父以及他苦心經營的血盟會，也極有可能要充當祭品，被第一個犧牲掉。

    “最終，就算舊道德和舊人性真的分崩離析，人類文明以截然不同的面貌，浴火重生的話，掌控新文明的人，也必然不是我的祖父，或者其他的血盟會成員。

    “我的祖父倒不在意為他人作嫁衣裳，在他看來，只要人類文明能夠延續下去，究竟由誰來掌舵，根本是無所謂的事情，呂中奇也好，云飛電也罷，又或者是孟超你，都一樣。

    “我卻還沒有活到祖父這樣豁達的境界，要我陪他一起，為不久的將來，掌控嶄新的龍城文明的真命天子充當馬前卒、鋪路石，怎么可能呢？

    “最后，像我們這樣出身豪門的世家子弟，都懂得‘不要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的道理，祖父這邊有云飛電輔助，人已經夠多了，我當然是要分頭下注，站在祖父的對立面，這樣，無論血盟會是否被摧毀，我們呂家，至少是呂家的一部分，都能保全下去！”

    呂絲雅的坦誠，令孟超醞釀的很多問題都落了空。

    他思考了很久，才道：“所以，你找人采訪申玉麟的目的是……”

    “我想要掙脫祖父的掌控。”

    呂絲雅直言不諱，“我能感覺到，隨著怪獸戰爭的勝利，血盟會越來越活躍，也越來越肆無忌憚了，我想，距離血盟會徹底浮出水面的這一天，不會太久了，如果我不能在這天到來之前，和血盟會以及祖父拉開距離的話，極有可能，要給血盟會陪葬的。

    “正好，我利用自己的身份，了解到了一些紅溪溝項目的內幕——龍城文明開發的首個位于怪獸山脈之外，號稱儲量驚人的紅溪溝晶石礦脈，因為營私舞弊，管理不善等等原因，賬目上存在巨大的黑洞。

    “大量晶石資源都通過這個黑洞，源源不斷流入到血盟會的秘密基金里去，為血盟會的快速發展，提供了充足的養分。

    “因為紅溪溝項目是由寰宇集團和擎天集團共同開發的，賬目上的問題，兩大集團都存在。

    “我就想通過采訪申玉麟的方式，來打草驚蛇，揭開這個黑幕。

    “我倒是不奢望，光靠這一手段，就能揭露并且瓦解血盟會。

    “只不過，我覺得紅溪溝項目的丑聞，多少能夠牽扯一些祖父的精力，并且誤導他以為暗中存在著一支隱秘的‘反血盟會’力量。

    “只要他的注意力，能夠轉移到紅溪溝項目的丑聞上，對我的監控，多多少少都能放松一些，我就有更大的空間，可以騰轉挪移，繼續策劃下一步行動了。

    “誰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在計劃實施過程中，出現了兩個令我措手不及的變化。

    “第一，我沒想到祖父竟然喪心病狂到了這種程度，早就準備好，通過一場自導自演的晶石倉庫大爆炸，來抹平賬目上的窟窿，并且挑起針對圖蘭澤的戰爭。

    “看起來，祖父是下定決心，要通過這場由九大超級企業主導的戰爭，進一步提升隱藏在九大豪門內部的血盟會的武力，為血盟會正式踏上龍城之巔，掃除一切障礙。

    “第二，我沒想到你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回到了龍城，還扮演了如此關鍵的角色。

    “這樣一來，原本只是‘打草驚蛇’的簡單計劃，自然而然，就被一步步升級成今天的樣子了。”

    孟超點頭，沉吟道：“你是什么時候，察覺我回到了龍城的？”

    “如果說，你剛剛回到龍城，我就察覺到了，你相信嗎？”

    呂絲雅凝視著孟超，道，“雖然有一年多的時間渺無音訊，但我從來不相信你已經葬身魚腹了，別忘了，我們可是一起接受紅輝玉狂潮洗禮，又一起在藍原母石礦洞中脫胎換骨，重獲新生的人，我們之間存在著玄之又玄的心電感應，而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里，我從未有哪怕一秒鐘，感覺到我們之間的心電感應，徹底斷掉。

    “而就在你飛躍怪獸山脈，回到龍城的那天，這種玄之又玄的心電感應，又被提升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當時的感受，總之，那天起床的時候，我的心情就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感覺困擾多時的陰霾一掃而空，窗外明明是陰雨連綿，我的視線卻能穿透烏云，飛上藍天。

    “如果說，這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情為何如此愉快，那么，等我看到紅溪溝項目發生意外的詳細報道，特別是報道中隱晦提到的那些蹊蹺變故，我立刻就意識到，沒有別人，這絕對是孟超你的手筆！”

    第1823章 自由的代價

    “既然如此，為什么你不直接聯系我呢？”

    孟超想了想，問道，“就算沒有我的聯系方式，但是在我和艾蕾前去查探‘無尾猴’的住所時，你明明就在那里，甚至還有時間留下記號。”

    “的確，我是可以聯系你，但這樣一來，就增加了你被我祖父發現的概率。”

    呂絲雅坦然道，“祖父對我的監控十分嚴密，光是我一個人，想避開他無所不在、無孔不入的耳目都不容易，更別提，再加上一個你。

    “我想，你之所以不愿意大張旗鼓，公開自己回到龍城的消息，總有你的理由。

    “隱秘是你最重要的武器，我為什么要破壞這件武器呢？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倘若當時，我就主動現身，向你坦誠一切的話，你會相信我嗎？”

    孟超微微一怔。

    明白了呂絲雅的意思。

    無論是否接受了呂中奇的調制，也不管有沒有遭到怪獸主腦的影響，總之，一年多前的自己，是被化身叢林女妖的呂絲雅，打下懸崖，落入惡魔之眼，漂流到虎怒川下游去的。

    一年之后，回歸龍城的自己，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再見呂絲雅，的確不可能100％相信她。

    事實上，即便在暗中觀察和搜集資料，發現呂絲雅過去一年都沒有任何異常，反而全心全意為殘星會、超星集團、蔚藍聯盟乃至數以千萬計的普通市民服務，孟超仍舊很難判斷，她究竟處于什么樣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