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申玉鶴平靜道。

    “……”

    申元豹沉默，等待著擁有血緣關系的長子的進一步解釋。

    “我手頭有賬簿，每一單每一筆，都記錄得清清楚楚，父親是否要過目？”申玉鶴不慌不忙地問。

    “不用了。”

    申元豹凝視了申玉鶴很久，語氣緩和下來，“老二，我了解你，你是一個很知道分寸的人，再說，以你的體質，就算真的損公肥私，兌換來天文數字的利益，你也不可能統統用在自己身上，對不對？”

    “對。”

    申玉鶴道，“從黑市上賺取來的天文數字的利益，的確沒有用在我自己的身上。”

    “那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申元豹道，“如此龐大的利益，又用在了什么地方？”

    申玉鶴眼底流淌出了奇異的光芒。

    他問：“父親，您還記不記得‘507特別條款’？”

    “507……”

    申元豹沉吟片刻，“你是說，讓寰宇集團的員工，在戰爭期間減少修煉時間，將更多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上，由此造成的損失，將在戰后加倍補償的那個條款？”

    “沒錯。”

    申玉鶴道，“修煉和工作，原本就是互相沖突，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事情。

    “拋開那些天賦異稟，奇遇連連，鳳毛麟角的存在不提，對絕大多數資質在平均線上的超凡者而言，修煉境界總歸是和修煉資源還有修煉時間成正比。

    “在修煉資源有限的情況下，修煉時間越長，境界就越高，這是一定的。

    “然而，對一家像寰宇集團這樣龐大的超級企業而言，每一名員工，都像是一臺精密機器上的零件一樣，需要他長時間穩定運轉，根本不可能給他太多私人時間和空間，去精進個人的修為。

    “特別是，隨著企業規模不斷擴大，涉及的領域越來越專業化，而工作流程也越來越規范化，每一名員工掌握的技能，其實是越來越窄化的。

    “很多時候，他們越是工作，對修煉就越有妨礙。

    “哪怕不負責一線cao作的管理層，要終日奔波，杯觥交錯，喝得肝臟爆裂，再用靈能修復，又哪有時間，能夠凝神靜氣地修煉呢？

    “在這種情況下，自然很多員工都提出了意見，要求八小時工作制，保障每周休息兩天，休息期間杜絕一切工作上的聯系，還要杜絕下班后的一切現場會議和視頻會議，實在要加班，加班費必須按照行業標準，頂格支付，即便如此，每個月加班也不能超過四次，還有年休假，也一定要休滿，絕不能用金錢來代替，因為很多員工都要利用年休假來沖擊更高境界，等等等等。

    “不能說員工的要求不合理。

    “但當時寰宇集團正處在高速發展期，龍城也正面臨怪獸文明的嚴重威脅，我們必須集中一切資源，不惜一切代價，讓寰宇集團強大到足以碾壓怪獸文明的程度，又怎么可能滿足員工的這些要求呢？

    “一個基層員工都不加班的企業，怎么可能成長為有朝一日，注定要征服整個異界的超級企業？

    “所以，當時由父親大人您牽頭，咱們就和員工簽訂了‘507特別條款’，約定怪獸戰爭期間，員工和管理層團結一致，上下齊心，大家共同為了打敗怪獸，征服異界的偉大目標而奮斗，暫時不計較個人得失，和一時的境界高低。

    “至于員工因為超長時間工作，導致的境界停滯不前甚至走火入魔的風險，這些，都將在怪獸戰爭勝利之后，得到加倍的補償，保證讓寰宇集團的員工，成為龍城超凡者圈子里，平均境界最高的群體。

    “當時，90％的員工都簽署了507特別條款。

    “現在，怪獸戰爭結束了，而且是大獲全勝。

    “到了應該兌現承諾，履行條款的時候了，父親大人，您說對嗎？”

    “咳咳，咳咳咳咳！”

    申元豹猛烈咳嗽起來。

    身為“私人醫生”的孟超急忙上前攙扶。

    并湊到老一輩強者的耳邊，非常貼心地問道：“要不要我直接把你弄暈，免得你尷尬？”

    申元豹狠狠瞪了孟超一眼。

    聲音嘶啞道：“繼續說。”

    第1580章 勝利來得太早

    申玉鶴報出了一連串的數字。

    是簽署了“507特別條款”的員工總數，以及應該兌現給他們的加班工資、修煉津貼、讓他們能潛心修煉的帶薪假期，還有承諾過要補償給他們的修煉資源，等等等等。

    匯總起來，是一個連申元豹聽了，都要臉色發白，心臟停跳的天文數字。

    “竟然，竟然這么多？”申元豹不敢相信。

    “過去幾十年，日積月累下來，就是這么多。”

    申玉鶴道，“當時的承諾是，等到怪獸戰爭大獲全勝，就會結算條款，給予全體員工高額的回報——或許，那時候誰都沒想到，怪獸戰爭會這么快，這么順利結束吧？”

    “……”

    申元豹一陣沉默。

    其余繼承者也一言不發，大氣都不敢出。

    申玉鶴反正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干脆一口氣說下去：“簽署了‘507特別條款’的員工，既有在一線工作了七八年、十幾年的熟練工，也有基層各條業務線上的骨干，還有不少人已經爬到了各個分公司和子公司管理層的崗位上。

    “這筆賬，賴是賴不掉的。

    “倘若無法兌現‘507特別條款’的話，恐怕整個寰宇集團，都會在一夕之間，分崩離析的！”

    “混蛋！”

    申元豹勃然大怒，拍著胸脯道，“老子之所以能有今時今日的成就，全靠一個‘信’字，寰宇集團的全體員工，都是我申某人的骨rou兄弟，只要我申某人還有一口氣在，就要保證讓他們過上風風光光，人上人的好日子！

    “什么賴賬，賴什么賬，哪怕砸鍋賣鐵，我都要兌現當初的承諾！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怪獸戰爭結束了，但龍城馬上就要對外擴張，極有可能迎來新的戰爭，方方面面的開銷都很大，這也是我們寰宇集團進一步發展，稱霸整個異界的大好機會。

    “所以，是不是有可能，和部分員工簽訂新的條款，把兌現日期稍微延遲一段時間？條件可以開得高一些，大不了，等我們征服了異界之后，補償給他們雙倍、三倍甚至十倍的修煉資源嘛！”

    “我們調查過了，絕大多數員工，都不同意推遲‘507特別條款’的兌現日期，無論我們開出多高的價碼。”

    申玉鶴道，“超凡者的修煉黃金期，統共就十幾二十年，很多員工為寰宇集團日夜cao勞了這么多年，已經到了修煉黃金期的尾巴上，再不抓住最后的機會，恐怕一輩子都無法突破現有境界，等到七老八十，給他們再多修煉資源，又有什么意義呢？

    “還有些員工，已經步入中年，對自身能修煉到多高的境界，早已斷了念想。

    “不過，這些中年員工的孩子，往往都到了上學的年齡，正面臨中考和高考的篩選。

    “在這個節骨眼上，多一份修煉資源，就有可能多考一分，站上至關重要的分數線，徹底改變命運。

    “在這種情況下，員工們是根本不可能考慮十幾二十年之后，徹底稱霸異界，論功行賞的問題。

    “現在的人，都非常現實，二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真金白銀和修煉資源才是真的！”

    申元豹無言以對。

    “父親剛才說的沒錯，雖然打贏了怪獸戰爭，但無論龍城還是寰宇集團的經濟問題，并沒能得到解決，反而，因為我們正處在新的大肆擴張和飛速發展階段，怪獸山脈內外，幾十個項目同時啟動，方方面面需要的資金和資源，都是天文數字。”

    申玉鶴說，“在這種情況下，倘若動用集團原有的資金和資源，去兌現‘507特別條款’的話，只會拖慢集團發展的腳步，繼而讓寰宇集團在殘酷的商業競爭中，一步慢，步步慢，最終被擎天集團這樣的傳統競爭對手，以及超星集團這樣剛剛進場，卻侵略性十足的新玩家，徹底拖下馬來。

    “資金問題我管不著，但應該補償給員工的修煉資源，特別是基因藥劑這塊，身為制藥系統負責人的我，必須拿出辦法。

    “思來想去，我只能靠山吃山，從黑市上想辦法。

    “是，我知道這里面存在很多違規cao作，也對不起那些花高價從黑市上采購修煉資源的消費者們。

    “但一邊是黑市上的消費者，一邊是過去幾十年風風雨雨，始終傾力支持我們的自家員工，倘若非要做一個萬般無奈的選擇，我也只能咬緊牙關，選擇后者了！”

    申元豹聽到這里，有些無力地倚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揉搓鼻梁。

    “還有嗎？”

    申元豹有些疲憊地問道，“除了填補‘507特別條款’的虧空，黑市交易的利潤，還有用到別的地方去嗎？”

    “倒是不多。”

    申玉鶴道，“主要就是咱們申家自己人的一些開銷，給第三代和第四代培元、筑基、覺醒、沖擊天境，所需要的資源。

    “問題在于，咱們申家的規模越來越大，第三代和第四代越來越多，這方面的開銷，日積月累，聚沙成塔，也很難用完全合規的方法，來解決掉了。”

    此言一出，申玉鶴身后，立刻傳來了不滿的議論聲。

    不但“義子系”對他橫眉豎目。

    和他有血緣關系的叔伯、兄弟乃至子侄輩，都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沒有責怪任何人的意思。”

    申玉鶴反正豁出去了，在這種申家內部勾心斗角，詭譎叵測的情況下，當一個人人討厭的孤家寡人，未必不是生存之道。

    他說，“望子成龍，人之天性，倘若是我有一個天賦異稟的子嗣，我也會豁出一切，不擇手段，去請求自家制藥系統的負責人，額外向我多提供幾份極品修煉資源的。

    “再說，又不是咱們申家一家這么干，九大修煉世家，誰家不是在修煉資源的問題上，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倘若只有我們一家老老實實，將所有修煉資源都向超凡塔報備，繳納足夠的資源稅并得到超凡塔的許可之后，再調用和分配，恐怕用不了幾年，申家子弟就會越來越弱，遠遠被其余八大修煉世家的子弟，拋到身后了。”

    第1581章 今時不同往日

    此言一出，無論“義子系”還是“血嗣系”的繼承者們，表情統統活泛起來。

    “二哥說得沒錯，九大修煉世家，家家都這么搞，如果就咱們申家老老實實，將所有修煉資源統統上交給超凡塔，讓他們那么便宜往外面賣，那也太傻了！”

    “再苦不能苦孩子，我們不能讓申家的后代，輸在起跑線上啊！”

    “未來的競爭，說到底就是人才儲備的競爭，主導擎天集團的呂家，還不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掠奪資源，統統砸到自家人的頭上？

    “看呂家現在兵強馬壯，人才濟濟的樣子，連一個叛出呂家的呂絲雅，都能興風作浪，搞出偌大陣仗，倘若咱們申家再不抓牢修煉資源，怎么和呂家斗？”

    “父親，黑市交易這件事，內情的確十分復雜，二哥或許有錯，但出發點絕對是為了咱們申家，他對您，對申家，對寰宇集團，都是忠心耿耿的啊！”

    眾人紛紛幫腔。

    聽得申元豹眉頭越皺越緊。

    “夠了！”

    申元豹伸出手指，在繼承者們的鼻尖上指指點點，“你們這群不爭氣的玩意兒，難道老子不知道培養后代的重要性嗎？還是說，老子什么時候虧待過你們，克扣過你們的修煉資源了？

    “不過，私底下歸私底下，至少表面文章，你們要做到位，不要把事情搞得這么難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