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絕大多數原始生命的構造都相當簡單甚至錯誤百出，注定無法從物競天擇、優勝劣汰的殘酷競爭中脫穎而出。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的存在就毫無意義。

    在進化的道路上。

    沒有億萬次的“失敗”。

    不可能堆積出無比珍貴的，碩果僅存的“成功”。

    更何況，正是這些“失敗物種”的尸骸，才覆蓋住了被古人燒成玻璃殼的行星表面。

    讓這個荒蕪、單調、冷清、寂寞、枯燥乏味、死氣沉沉的世界，重新恢復了千姿百態，生氣勃勃，雖然混亂和殘酷，卻蘊藏著無限希望和無盡可能性的面貌。

    眼前萬物勃發的場景，不禁讓孟超想起了人類繁衍后代的過程。

    當人類準備創造生命的時候。

    蘊藏著龐大基因庫的生命種子，不會只準備一枚。

    而是有億萬枚生命種子同時起跑，最終，只有一枚生命種子能順利抵達彼岸，修成正果。

    其余的億萬減一枚生命種子，統統失敗了，淘汰了，毀滅了。

    但誰能說，他們的失敗和毀滅，沒有意義？

    沒有億萬枚生命種子的反復嘗試和不斷沖擊。

    唯一一枚生命種子，又怎么可能在進化之路上大步前進，不斷攀上更高的巔峰？

    而億萬枚生命種子你追我趕，互相競逐的畫面，又讓孟超想到了自己在突破神境的道路上，恍惚間看到過的，無數個不同的自己，或者說，自己的無數條未來之路，猶如晶瑩剔透的小蝌蚪，不斷碰撞、競爭、沖刺的場景。

    “為什么，會有兩個不同的未來呢？

    “我明明記得，前世的自己，是一名小小的幽靈刺客，雖然是滲透到了圣光之地，執行各種潛伏、刺殺、破壞、營救的任務，但因為高中時受過重傷，加入黑骷髏訓練營，開始正式修煉的年齡又太大了，始終沒什么成就，能突破一星靈紋境就是我的極限。

    “直到末日降臨之時，我都是一個大頭兵，一個籍籍無名的三流高手，別說什么‘反抗組織的首領’，就連比小組長更大的官，我都沒當過。

    “但是……

    “這些聲音，這些畫面，這些全新的，和過去截然不同的，恍若夢魘般的前世記憶碎片，又是怎么回事？

    “在這個全新的噩夢中，我好像是和小妹白嘉草一起被抓進了早該覆滅的血盟會。

    “她遭遇了比變成黑夜魔女更加可怕的事情。

    “而我則傳承了她的力量，成為了……末日刀鋒？

    “痛，頭好痛。

    “這兩個未來，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不，遠遠不止兩個。

    “還有我在突破神境的過程中，恍惚間看到過的，在某個未來，我變成了一頭半人半蝎的怪物；在另一個未來，我好像變成了一家超級企業的掌舵人，權傾天下，別提多么威風；還有，還有一個未來就更離譜了，我竟然變成了圣光神殿的至高祭祀，就連九環魔法師，都要畢恭畢敬地臣服在我的腳下，有沒有搞錯，這也太夸張了吧！

    “當然，在更多的，99％的未來道路上，我僅僅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從事著枯燥乏味的工作，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渾渾噩噩地活著，活到了被怪獸吞噬，被魔法撕裂，或者末日降臨的那一天。

    “千千萬萬的未來，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呢？”

    第1411章 解鎖，第二條道路！

    不，現在思考這個問題，根本毫無意義。

    正如孟超和狼王所說的。

    穿越有兩個維度。

    時間和空間。

    如果說，空間上的穿越，僅僅存在理論和技術上的難度，無論擁有超大質量的天體，還是擁有智慧的生命，從宇宙一端穿越到了宇宙彼岸，都不會對整個宇宙造成太大的影響。

    那么，時間上的穿越，也就是重生，影響到就遠遠不是這個天體或者智慧生命本身。

    而相當于是整個宇宙的重置。

    無論“幽靈刺客孟超”和“末日刀鋒孟超”，甚至“圣光祭祀孟超”……這些未來，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在孟超攜帶著未來記憶重生回到少年時代的那一瞬間，這些真真假假的，早已注定的未來，就統統崩塌，不復存在了。

    從這個角度來講。

    所有未來，統統都是假的。

    最多，只能說是一種似是而非的預言，是可以不斷接近真實，卻永遠沒辦法100％擬真的推演，是未來的某種可能性而已。

    至于真正的未來——

    還要靠今天的人們，憑借自己的雙手，去創造出來。

    “沒錯，就是這樣。

    “未來尚未決定，明天還沒降臨，就算失敗和毀滅都是大概率事件，但生命原本就是從億萬分之一的概率里面，迸發出來的奇跡。

    “我們只需要，成功一次就好！”

    伴隨著閃電般的覺悟劃破長空。

    孟超心底，沉睡已久的火種也被喚醒。

    眼前無數生命孕育，進化，競爭，死亡和重生的場景。

    以及無數未來之路縱橫交錯的場景。

    紛紛碎裂，碰撞，燃燒，爆炸，化作億萬枚熠熠生輝的星辰。

    而火種仿佛在星辰間燒出了一條閃閃發亮的隧道。

    孟超的靈魂仿佛在隧道中又經歷了一次無比漫長的穿越。

    這次，他終于在現實世界中，緩緩蘇醒過來。

    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

    久到他感覺自己在某個類似冬眠艙的裝置里，度過了無數個輪回。

    四周黑黢黢一片，只有角落里散發出五彩繽紛卻異常黯淡的幽光。

    從逼仄的環境和悶熱的空氣來分析，他們還在地底，還在崩塌的原母實驗室里。

    某種類似花瓣和皮膜般的東西，從孟超身上一層層地褪了下來。

    令他猜測，自己剛才很可能是以胎兒般的姿態，被這團巨大的花蕾或者說皮囊包裹在里面。

    從微微泛出的金屬光澤和上面沾染的粘稠物質來看，這些花瓣和皮膜，是由靈磁體和原母細胞組成。

    但現在，無論靈磁體還是原母細胞，統統喪失了最微弱的活性。

    剛剛從孟超身上剝落下來，就化作了比沙礫更加細膩，直徑不超過一微米的灰塵。

    “原母是死了嗎？

    孟超深吸一口氣。

    生出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的生命形態，被提升到了一個全新的層次。

    伴隨著生命磁場的激蕩，一縷縷生物電流都像是菌絲、鞭毛和觸須般，從他的四肢百骸擴散開去，朝著方圓數十米甚至更大范圍延伸，尋找并接駁到了蟄伏在周圍的所有生命。

    沒錯，看似一片死寂的黑暗深處，仍舊有無數頑強的生命，正在掙扎求存。

    樹干和枝椏都被燒成焦炭，焦炭又被巖石砸個粉碎，只剩下幾條根須守護著一撮嫩芽，在地底耐心等待時機的曼陀羅樹。

    在曼陀羅樹的尸骸上生長出來，比藍藻高級不到哪里去的，散發著幽藍光芒的苔蘚。

    以這些苔蘚為食的，長度從幾十微米到一毫米之間，俗稱“水熊蟲”，貌似微不足道，卻能在海拔七八千米的雪山之巔和深達五六千米的大洋底部，甚至真空中生存的緩步動物。

    以“水熊蟲”為食，更大型也更高級的節肢動物，在巖縫間“悉悉索索”的小蟲。

    所有生命，都被孟超一覽無余。

    沒錯，過去的孟超，也能洞察到這些生命的存在。

    卻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仿佛能將自己的靈魂投射到這些生命體內，從曼陀羅樹、苔蘚、水熊蟲的角度來觀察和感受這個世界，分享他們和這個世界交互的一切信息，以及生命存在本身，所蘊藏的無限喜悅、感動和希望。

    這不是境界高低，或者簡單粗暴的戰斗力強弱的問題。

    而是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或者說，對于生命的定義本身，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是原母……”

    孟超將目光投向了原母原本蟄伏的地方。

    那團生長著萬千觸須的超級大腦已經死了。

    化作一堆毫無生命反應，冰冷死寂的塵埃。

    看來，圖蘭文明最后的研究員，研發的“希望藥劑”果然有效。

    這種超級神經阻斷藥劑，真能阻斷甚至癱瘓原母的神經網絡，進而幫助人類控制這種神秘莫測的太古生物。

    而原母卻比孟超想象中更加剛烈。

    意識到自己即將被人類鎮壓、俘虜、研究和利用。

    它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在短短一瞬釋放出全部的生命本源。

    以類似走火入魔，人體自燃的方式，結束了無比漫長的一生。

    只是，倘若原母真的來自“混沌”。

    而“混沌”又是這顆星球上最古老的智慧生命，甚至就是這顆蘊藏靈能的星球本身。

    它……真的會死嗎？

    孟超將目光收回到自己的手掌上。

    意識也從周遭所有生命體內，收回到了自己身為人類的軀殼中。

    他知道，自己已經變得和過去不同。

    原母在瀕死狀態下，傳輸到他和狼王體內的，不僅僅是太古戰場的記憶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