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他當然不會忽略前世記憶碎片中，一閃而逝的死敵的情報。

    此刻的圖蘭澤以北，異界大陸最遼闊也是最豐饒的中央區域，那片號稱“圣光之地”的地方。

    雖然遍布著人族、矮人、精靈……諸多類人智慧生物。

    人族之中，也分成不同的王國、貴族采邑、騎士團和魔法師直屬領地。

    但無論是冠冕堂皇的國王，披堅執銳的騎士，還是掌握著近乎神跡的力量，被尊稱為九環魔法師的強大存在。

    他們都不是圣光之地真正的，至高無上的主宰者。

    圣光之地乃是一片神權至上的世界。

    和地球上那些號稱被神靈庇佑，其實不過是一群凡夫俗子裝神弄鬼，愚弄眾生，最終自取滅亡的小丑國度不同。

    圣光之地，是真有神靈的庇護和統治。

    而漂浮在圣光之地上空，據說已經統治和祝福了這個世界億萬年的神靈，是一道光。

    這不是什么修辭手法。

    也不是道貌岸然的神職人員，用各種鬼蜮伎倆愚弄勞苦大眾，偽造出來的所謂“神跡”。

    就是字面意義上的，一道“光”。

    孟超在前世記憶碎片里，在支離破碎的末日戰場上，隱隱綽綽地看到過“圣光”。

    它漂浮在天空中的，既像是云霧，又像是氤氳，更像是某種氣態生物。

    卻閃閃發亮，熠熠生輝，捉摸不定，變幻莫測。

    有些像是地球上靠近北極圈時常會出現的極光。

    只是更加靈活多變，更像是毛茸茸的活物。

    當然也更危險。

    據說在圣光之地，這種五彩斑斕的光團經常從天而降。

    被光團籠罩的人，會在恍惚間聆聽到神靈的聲音，覺悟深邃玄奧的道理，覺醒強橫無匹的力量。

    當然，如果是十惡不赦又不愿意悔改，甚至不愿意信仰圣光的異端，也有可能遭到圣光的懲罰，被光團活活燒死，或者扭曲成畸形丑陋的怪物。

    總之，在圣光人族、精靈和矮人擁有自己的歷史之前。

    來自天外的光團，就積極參與到了這些人形碳基智慧生命，開創和發展文明的進程之中。

    久而久之，圣光人族自然對這些光團頂禮膜拜。

    相信這些光團全都代表著神靈的意志。

    而在高不可攀的天空之上，所有光團誕生的源頭，還有一片波濤洶涌的光之海洋。

    那就是神靈的居所。

    亦是信仰者的歸宿。

    圣光神殿，就是這種信仰的象征。

    圣殿中的祭祀，則是終日被圣光繚繞，時刻能夠和光之海洋直接溝通，聆聽并傳達神意的代言人。

    所以，哪怕是戶口不足數百，窮鄉僻壤的一座“祭壇級”的圣光神殿里面，一名剛剛得到圣光祝福沒多久的見習祭祀。

    也不是擁有數百名騎士和魔法師的效忠，貌似威風凜凜的國王和大將，可以輕易違逆的存在。

    再世為人，又從太古遺跡中得到了大量傳承，特別是源自母體，億萬年前太古戰場上的珍貴閃回畫面。

    孟超對于“圣光”，有了更深層次的思索和領悟。

    來自地球文明東方大國的他，絕不相信任何狹義的神魔的存在。

    但是，某種超出二十二世紀的地球科技水準可以理解和描繪的強大存在，呈現出堪比神魔的恐怖力量，這當然是有可能，甚至是必然的。

    畢竟，如果沒有“異界神魔”的話。

    實在很難解釋偌大一座龍城和數千萬地球人，全都原封不動、安然無恙穿越到異界來這件事了。

    孟超估計，所謂“圣光”，應該是億萬年前的太古戰爭時代，“古人”殘留的某種武器或者遺跡物品。

    他在母體的記憶閃回中看到，在母體的全盛時期，曾經集結了數以億萬計的太古兇獸，凝聚成了一座座直插云霄的血rou高塔。

    母體試圖憑借這些高塔，突破大氣層，攻擊“古人”架設在異界大氣層上空的軌道空間站。

    結果，母體的圖謀好像被“古人”的軌道武器破壞了。

    但那只是孟超看到的，太古戰場的冰山一角。

    說不定在別的地方，母體成功，至少是部分成功了。

    母體成功破壞了“古人”的軌道空間站，和“古人”兩敗俱傷，漸漸退出了這個世界之后億萬年的歷史舞臺。

    而支離破碎的軌道空間站，泄露出來的力量，就成為了所謂的“圣光”，受到從零開始，重新發展起來的人形智慧生命的頂禮膜拜。

    果真如此的話，“圣光祭祀能夠和星空之上的光之海洋直接溝通”之類的屁話。

    就可以翻譯成“圣光祭祀掌握了和休眠億萬年的軌道空間站殘骸進行數據交互，甚至能夠部分激活軌道空間站的功能模塊”。

    再想得深入一點。

    前世的龍城，是否就直接毀滅于圣光祭祀呼叫來的“天基軌道打擊”呢？

    想到這里，孟超眼底精芒一閃。

    對冰風暴簡單描述了一下自己所了解的圣光神殿。

    都是在圖蘭澤人盡皆知的，比較粗略的說法。

    “行，這種程度的了解，已經足夠。”

    冰風暴想了想，繼續問道，“那你又知不知道，為什么在過去萬年間，圖蘭澤和圣光之地，始終征戰不休，無時無刻不想著將對方亡國滅種，趕盡殺絕呢？”

    孟超微微一怔。

    這個問題，貌似不難回答。

    圖蘭文明因為受到“曼陀羅樹”這種詭異植物的控制，總是陷入周期性人口爆炸的惡性循環。

    再加上圖騰戰甲這種“終極單兵武裝”帶來的嗜血因子，令圖蘭人只想到用殺戮之道，來解決人口爆炸的問題，全無改造圖蘭澤的自然環境，調制曼陀羅樹，更新社會結構和統治秩序，長期建設的心思和能力。

    他們就像是古代地球的游牧文明，向著資源豐富的中央地域發動進攻，掠取資源的同時，淘汰己方多余人口，簡直是烙印在基因鏈上的本能，這還用“為什么”嗎？

    至于圣光之地，過去萬年始終面臨著高等獸人的威脅，一旦此消彼長，輪到圣光之地涌現出強大文明之時，試圖蕩平圖蘭澤，畢其功于一役，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啊！

    “不是這么簡單的。”

    發現孟超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冰風暴稍稍松了一口氣，不知怎么，心底竟然涌出幾分得意。

    她急忙收斂情緒，輕輕咳嗽幾聲，解釋道，“過去萬年間，雖然高等獸人不下百次攻入圖蘭澤，彰顯所謂的‘榮耀’。

    “但來自圣光之地的狂信徒，也曾不下數十次攻入圖蘭澤，殺死所有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活物，毀掉一切象征著文明的東西——老實說，高等獸人變成今天這樣野蠻，圣光人族也是‘功不可沒’啊！

    “雙方這樣傾盡全力，不惜兩敗俱傷的戰爭，不僅僅因為資源或者仇恨，更因為彼此的信仰截然不同。”

    “信仰？”

    孟超想了想，“是因為人族信仰圣光，而高等獸人信仰祖靈嗎？”

    “祖靈倒不是問題，圣光之地也有所謂‘圣徒’的說法，只要足夠虔誠，死后就能將靈魂通過圣光，傳送到光之海洋去，在未來的某一天，聆聽到虔誠子民的呼喚時，再度降臨到人間，去抹殺一切邪惡——那和高等獸人的祖靈，究竟能有多大差別呢？”

    冰風暴說，“雙方最根本的矛盾，在于各自的起源傳說上。”

    第1244章 矛盾的起源

    “起源傳說？”

    孟超想了想，道，“我知道圖蘭人相信自己的祖先來自星海深處，是搭乘著一顆熊熊燃燒的大火球，跨越億萬星辰，刺破浩瀚蒼穹，才墜落到這片土地上的。

    “圣光人族的起源傳說，又是什么情況，和圖蘭人的說法矛盾嗎？”

    “當然矛盾，圣光人族根本就不相信有‘星海’這種東西的存在。”

    冰風暴告訴孟超，“圣光人族相信，大地之上是天空，天空之上是光之海洋，光之海洋就是極限，就是盡頭，就是歸宿，就是起源，就是一切，而在光之海洋的外面，什么都沒有，也根本不需要有。”

    孟超愣了一下，問道：“如果光之海洋外面，什么都沒有的話，高懸在天空中的烈日，還有我們在夜晚看到的赤紅圓月和億萬星辰，又算什么？”

    “所謂日月，都是光之海洋泛起的浪花，而熠熠生輝的億萬星辰，不過是光之海洋中的粼粼波光罷了。”

    冰風暴聳了聳肩，說，“至于世間的萬物生靈，全都是由圣光滲透天空，如同雨點般灑落到地面之后，慢慢凝聚而成的小小光粒。

    “總而言之，世間萬物，皆是圣光，圣光之外，再無他物。”

    孟超慢慢揉搓著眉心。

    冰風暴的話，就像是一根鋒利的鋼釬，刺破了他腦域深處，堅不可摧的記憶封印。

    “我……好像聽說過……”

    孟超竭力捕捉著記憶碎片的斑駁光影，喃喃道，“圣光神殿是不是認為，塵世間的一切都是虛幻的，僅僅是光之海洋的倒影，人族的一切活動，只是光之海洋中不斷翻涌的浪花，投射到人間的幻象而已。

    “所以，塵世間的一切功名利祿都不值得追求，反正，那就像是倒映在湖泊中的月影，貌似美輪美奐，栩栩如生，實則一觸即碎，甚至觸不可及。

    “人族唯有拿出十二萬分的虔誠，盡心盡力地侍奉圣光，才有可能掙脫虛幻的塵世，回歸到真實存在的光之海洋中去。

    “大概，是這意思吧？”

    “沒錯。”

    冰風暴顯得非常詫異的樣子，“這是圣光神殿中，最激進的‘倒影派系’的主張，在圖蘭澤應該不太有人知道，沒想到你都一清二楚。

    “普通圣光人族的觀念，倒沒有這么極端，但他們都相信自己是圣光的造物，不，應該說世間萬物都是圣光的造物，只不過他們是最圣潔，最純粹，最凝練的造物，而另有一部分造物，卻很遺憾地被污染了。”

    孟超道：“比如高等獸人？”

    “特別是高等獸人。”

    冰風暴比劃著說，“按照圣光人族的起源傳說，我們可以將天空想象成光之海洋的底部，因為在億萬年間始終承受著光之海洋的強大壓力，天空漸漸出現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縫隙——所謂‘閃電’，就是這些縫隙爆開的一瞬間，閃現出來的光影。

    “順著這些縫隙，圣光就像是雨點那樣，慢慢滲透和灑向整個人間。

    “倘若這些‘雨點’灑落到比較干凈、圣潔、終年被圣光照耀到的地方，就會變成圣光陣營的各個種族——人族、矮人、精靈，等等等等。

    “但是，如果這些‘雨點’灑落到了這個世界的邊緣，那些圣光暫時還沒能照耀到的藏污納垢之地，就有可能遭到污染，變成骯臟惡臭的淤泥，那就是獸人、不死族、深淵魔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