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聽得入神。

    身為前世龍城的幽靈刺客，他少不得也要易容偽裝，潛形匿跡，滲透到圣光陣營內部去執行各種任務。

    隱隱綽綽的記憶里，前世的他，亦曾經好幾次被圣光陣營那些嗅覺敏銳的畜生發現，或者在圣火的照耀下無所遁形，不得不狼狽不堪地逃之夭夭。

    若非很多時候，幽靈刺客都是雙人甚至三人組隊，其中通常包括雙眼進化變異或者植入超微芯片的狙擊手，扛著晶石琢磨而成的反魔法子彈，在制高點保駕護航。

    有好幾次，他就要把小命，交待在守夜人和圣光祭祀的手里了。

    不得不承認，圣光陣營在檢測各路牛鬼蛇神方面，的確有非常豐富的斗爭經驗和技術積累。

    連龍城文明依靠地球科技精心制造的納米級數的仿生人皮面具，都未必能瞞過那些嗅覺比獵狗還敏銳的守夜人，以及雙眼好似x光機的圣光祭祀。

    竟然有一小撮最頂尖的女巫和巫師，能不做任何掩飾，大搖大擺走進圣光籠罩的城鎮，連那些老狗都看不出來？

    怎么辦到的？

    “催眠。”

    冰風暴知道時間緊迫，她也沒心情賣關子，徑直道，“母親告訴我，竊取了頂級圣光權限的女巫和巫師，往往掌握著不可思議的心靈力量，根本不需要任何咒語、手勢、藥劑、道具和符文的幫助，只消隨意看人一眼，不，或許連目光接觸都不需要，就能自然而然，cao縱他人的心靈，進而影響他人的口鼻眼耳，讓他人看到、聽到、聞到、觸碰到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哪怕這些女巫和巫師的本體，是丑陋不堪甚至不成人形的畸形怪物。

    “只要他們先在自己的心靈深處，冥想出一副神圣、威武、美麗、魅惑或者平平無奇的形象，再將這副形象，擴散到目光范圍內所有人的大腦里面，那么，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形象，就是他們想象出來的樣子。

    “如此強大的心靈力量，簡直不是‘催眠’這項技術可以概括，而是某種……‘扭曲現實’的魔力！”

    孟超心中駭然。

    冰風暴的意思是說，古夢圣女就像是最頂尖的女巫和巫師一樣。

    只要她想，就能讓周圍所有人，都把她“看”成千變萬化的任何一副樣子。

    無論眉清目秀、平易近人的鄰家少女。

    還是殺伐決斷、所向披靡的義軍領袖。

    甚至是被祖靈上身，瘋瘋癲癲的神棍。

    無縫切換，絕不會引發任何人的懷疑。

    乍一聽，神乎其技，不可思議。

    仔細想想，孟超卻覺得至少存在著理論上的可能性。

    古語有云，“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但這句話，早在地球時代的二十一世紀初期，就已經被徹底推翻了。

    彼時的地球人，就已經掌握了用各種聲光電效果乃至數字技術，完美欺騙眼球的方法。

    說到底，無論視覺、聽覺、嗅覺、觸覺還是痛覺，都是生物電流對腦細胞的不同刺激，以及中樞神經的不同反饋而已。

    只要能劫持腦神經和腦細胞。

    沒有什么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和痛覺，是模擬不出來的。

    當所謂的“五感”統統都能完美模擬之時。

    “真實”和“虛假”之間，還存在明晰和絕對的分界嗎？

    這亦是“虛擬實境”以及“心靈攻擊”的原理。

    只是，在現實世界中，不改變周遭一切，卻要侵入視線范圍內所有人的大腦，劫持他們的視覺神經、視錐細胞以及大腦中負責處理圖像信號的區塊，植入特殊的成像數據，卻不能留下任何痕跡，也不能讓任何人起疑。

    這實在是比憑空制造一方幻境更加困難的事情。

    正所謂“畫鬼容易畫人難”。

    憑空制造的幻境，諸如“桃源鎮”，對被催眠者而言，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天地。

    只要解決了“如何來到這里”的問題，細節上，反而不會暴露出太多和太大的破綻。

    但在現實世界的背景下，“摳去”一塊圖像，替換成全新的模樣，還要做到天衣無縫，連自己這個心靈專家，在和古夢圣女有限的接觸中，竟然都沒看出破綻。

    以古夢圣女的能力，要達到頂尖女巫和巫師的程度，可能嗎？

    孟超的眼皮低垂下去，輕輕顫動了幾下。

    有可能的。

    孟超并不是相信自己的推測。

    而是相信“胡狼”卡努斯的眼光。

    能夠被未來的“末日魔狼”選中，成為奇跡崛起的踏腳石，古夢圣女當然是一塊價值不可估量的璞玉。

    而且，就像是所有的大頭怪嬰一樣，她并不需要具備高階女巫和武士的全部能力。

    只需要在“扭曲現實”和“心靈感應”這兩個領域，擁有超乎尋常的潛質。

    其他問題，自然可以通過“胡狼”卡努斯的遙控指揮來解決的。

    第1208章 回光返照

    對孟超而言，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原本想著，只要拼死將古夢圣女從傀儡刺客的刀鋒之下救出來，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古夢圣女自然能施展她的能力，吸納大量不愿意向“胡狼”卡努斯投降的大角軍團核心精銳，在輕裝上陣的前提下，向南突圍，回到最初的基地去繼續抵抗，直至龍城援軍的降臨。

    就算她身受重傷，連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只要還有一口氣，至少能完美扮演吉祥物和活招牌的角色，聚攏人心，鼓舞士氣吧？

    誰能想到，古夢圣女卻變成了這樣。

    這樣的大頭怪嬰，是沒辦法再充當瀕臨崩潰的鼠民勇士們的心靈支柱的。

    哪怕孟超告訴他們真相，他們恐怕都不會承認，如此詭異的大頭怪嬰，竟然就是帶領他們取得無數場勝利的大角軍團統帥。

    “必須喚醒古夢圣女，讓她恢復部分能力。”

    孟超頭疼萬分地想。

    這有些超出他的能力極限了。

    他可以通過限制血液和氧氣輸入的方法，讓古夢圣女的心靈陷入半沉睡狀態，不會被驚濤駭浪般的腦電波焚燒殆盡。

    他也能嘗試著進行放血治療，降低古夢圣女的顱內壓力和大腦溫度。

    但這些常規治療手段，能否令古夢圣女徹底清醒過來，掌控自己乃至大角軍團的命運，這是誰都無法保證的事情。

    孟超只能硬著頭皮，讓冰風暴在洞xue中央制造出一張微微向內凹陷的冰床。

    將古夢圣女擺放上去之后，他在古夢圣女身邊盤膝而坐，深吸一口氣，默默從毛孔中涌出最細膩的靈絲，一圈圈纏繞在十指的指尖，如同最輕柔的羽毛般，細細按摩古夢圣女的眉心和太陽xue。

    一開始，孟超并不想嘗試太過激烈，具備破壞性和不可逆的手段。

    誰知道，古夢圣女的大腦，卻像是在孟超的指尖輕輕觸碰上去的剎那，化作一塊通了電的電磁鐵，莫名產生了巨大的吸力，令孟超的十指牢牢黏在她的腦袋上。

    旋即，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對何等神秘和深邃的眼睛！

    因為顱骨畸形的緣故，古夢圣女的眼睛，原本就占據了整個腦袋的三分之一空間。

    就像是將一對屬于神魔的眼球，硬生生鑲嵌在凡人的顱骨里面，將顱骨都撐開撐爆。

    而當她睜眼時，理論上應該向外暴突出來的眼球，卻又深深凹陷下去，像是聯通另一個世界的蟲洞。

    饒是孟超的心靈防線，再怎么堅不可摧。

    都在古夢圣女睜眼的瞬間，產生了微妙的動搖。

    忍不住抬眼，朝這兩個“蟲洞”里望去。

    孟超深深打了一個冷顫。

    再度陷入一個亦幻亦真的夢境。

    不，不是夢境，而是現實。

    他在現實世界中，真真切切“看”到從古夢圣女深不見底的雙眼中，噴涌出來既像是煙花，又像是巖漿的信息流。

    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洪水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瘋狂涌入孟超的大腦。

    令他的視界一片昏暗，像是誤入了一座迷霧籠罩的電影院。

    無數閃閃發亮的視窗懸掛在周圍，環繞著他緩緩旋轉著。

    視窗里都是各種混亂、癲狂、恐怖、血腥的畫面。

    在其中一幅畫面里，孟超看到無數鼠民勇士正在互相廝殺。

    他們身上明明穿著一模一樣的戰甲，戰甲的胸口也繪制著如出一轍的戰徽。

    或許昨天他們還在并肩作戰，用自己的胸膛和熱血，為對方抵擋住致命的刀槍。

    但此刻，他們卻像是發了瘋一樣互相廝殺，將沾染著狼血和狼毛的利刃，狠狠捅進了對方的心臟。

    在另一幅畫面里，孟超看到一名半人半金屬的起源武士正在大殺特殺。

    滿地都是殘肢斷臂，到處都是瑟瑟發抖，抱頭鼠竄的鼠民勇士。

    就連這幅畫面的主人，好像都是其中一員，在瘋狂奔跑中，令畫面抖動得令人作嘔。

    即便如此，他依舊沒能逃脫起源武士的屠戮，整幅畫面先是被起源武士撕裂頜骨的血盆大口完全吞噬，緊接著變成一片血紅，最終，變成一片蠕動的黑色。

    而在第三幅畫面中，孟超看到了一支鼠民小隊向狼騎兵投降，臣服于熱氣騰騰的行軍鍋前面的場景。

    一開始，投降的鼠民勇士們臉上還掛著幾分慚愧和悲憤。

    但隨著他們將整張臉都深深埋進香氣撲鼻的曼陀羅糊糊里面，像是豬玀一樣“呼嚕呼嚕”，吃得肚皮高高隆起，甚至從咽喉深處泛出陣陣酸意，而酸意又化作愜意的嘆息。

    慚愧和悲憤的表情，很快變成了呆滯和麻木，就像貌似堅硬的奶酪塊，融化在沸騰的曼陀羅糊糊里面。

    還有幾十幅、幾百幅、幾千幅畫面。

    都是從不同視角拍攝的，大角軍團從崩潰到投降，從投降到覆滅的全過程。

    伴隨這些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時而搖晃，時而靜止，時而像隱藏在濃霧后面般影影綽綽，時而像尖嘯的火焰般沖到眼前的畫面。

    孟超還聽到了無數道悉悉索索，仿佛昆蟲摩擦觸須和前肢般細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