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人實在太兇猛了 第800節
而是貌似抓住了最后一線希望,卻又眼睜睜看著希望從指縫中溜走。 不可能了。 不可能活下去,變強,報仇了。 他已經餓了三天三夜,期間只吃過一團斷角牛頭武士塞進他嘴里的食物。 倘若吃掉這顆油炸曼陀羅果實,他就還能儲備一絲絲的力氣,爭取熬到下一輪食物投放,再搶到兩顆,三顆,更多的曼陀羅果實,讓力氣越變越大。 那就有機會,從地牢最深處爬出去。 爬向希望。 但是,沒有這顆油炸曼陀羅果實,越來越強烈的饑餓,注定會吞噬掉他最后的力量,讓他就像是很多蜷縮在角落里,一動不動的鼠民一樣,連眼底的紅芒都黯淡下去。 唯一的結局,就是在這里活活餓死,爛死! 恍惚間,葉子仿佛聽到mama“哎呀”一聲,不小心將滿滿一簸籮的油炸曼陀羅果條打翻在地。 沒關系。 曼陀羅樹每年都要結三五次果的。 食物有的是。 怎么吃都吃不完。 我這就去再炸一鍋出來。 mama笑瞇瞇地安慰著葉子。 但她的身影卻漸漸模糊起來。 曼陀羅開花了。 開花的曼陀羅樹,再也不結果了。 連一顆都不結。 就算葉子能熬過榮耀紀元,熬到足夠多的鮮血和靈魂,滋潤了曼陀羅樹的根須,讓遍布圖蘭澤的萬千棵曼陀羅樹再次結果,結很多很多很多的曼陀羅果。 他都——沒有mama了。 這是從自家棚屋燃起熊熊大火以來,葉子第一次,無比深刻地意識到這件事。 意識到,mama再也不會給他做油炸曼陀羅果條了。 他再也沒有mama了。 少年終于崩潰。 大團淚珠從臉頰滑落。 就算沒有頭罩遮擋,他仍舊當著所有人的面,不顧一切地嚎啕大哭起來。 他哭著朝黑發鼠民撲去。 不是為了從對方手里搶回曼陀羅果實。 僅僅是想抓住mama漸漸消散,越來越稀薄的身影。 “mama——” 葉子抱住了黑發鼠民的大腿,歇斯底里地搖晃著,喊叫著,“mama,mama,mama,mama!” 葉子盡情發泄痛苦。 并做好了迎來一切懲罰的準備。 無論是被黑發鼠民一腳踹飛,落回饑腸轆轆的紅眼鼠民手里。 還是被黑發鼠民直接撕碎。 ——他一定會這么做的吧? 沒人比葉子更近距離看過黑發鼠民兇焰爆發的眼睛。 所以,也沒人比葉子更清楚黑發鼠民的恐怖。 他一定能給自己一個痛快。 那么,很快就能看到mama了,很快…… 葉子感知到黑發鼠民的肌rou僵硬起來。 少年微笑起來,干脆閉眼等死。 但等了半天,都沒等來半絲痛苦。 黑發鼠民既沒有踹飛他,也沒有撕碎他,就這樣肌rou僵硬地任憑他抱著大腿。 葉子困惑地睜眼。 和黑發鼠民四目相對。 他在黑發鼠民的黑眼睛里,看到了震驚,糾結,還有……一點點尷尬? 就好像在黑發鼠民的臉上,寫滿了“什么鬼,誰是你mama”的表情。 糾結了半天,黑發鼠民終于有所行動。 仍舊不是踹飛或者撕碎葉子。 而是嘆了口氣,從搶來的油炸曼陀羅果實上,掰下一小塊,還給了少年。 “他……他在干什么?” 葉子目瞪口呆。 過去三天,他聽別的俘虜,講了很多榮耀紀元的事情。 知道在榮耀紀元,因為食物極度匱乏的緣故,別說曼陀羅果實了,就連曼陀羅樹的樹皮和樹芯,到后來都是無比珍貴的食物,足以爭得頭破血流,甚至鬧出人命的。 紅眼鼠民們對油炸曼陀羅果實的爭奪,已經證明了這一點——短短片刻的激烈爭奪,便有很多鼠民傷痕累累,臉朝下,躺在污水里,還不停地抽搐。 每一枚油炸曼陀羅果實,都代表著一份生存的希望。 這個受傷極重,奄奄一息的黑發鼠民,怕是只能用這種辦法,好幾天才能弄到一枚油炸曼陀羅果實。 他明明能獨享戰利品。 為什么要和自己,分享寶貴的希望? 葉子百思不得其解。 根本不敢動。 黑發鼠民誤會了他的意思。 黑色的劍眉微微皺攏,卻沒收回好意,咕噥了一聲,又掰下第二塊果實,一起遞過來。 葉子愈發不敢接受。 黑發鼠民生得如此丑陋,周身又繚繞著一股比斷角牛頭武士更兇殘的氣勢,連葉子體內的閃光小人兒,都怕得不行,仿佛在提醒葉子,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怪物,離他越遠越好。 而且,他看到自己臉上的眼淚了吧? 圖蘭人視哭泣為最大的恥辱和不詳。 甚至認為,能夠吞噬勇氣,制造瘟疫,帶來災禍的小蟲蟲,就藏在眼淚里。 圖蘭人可以死,可以敗,可以遍體鱗傷,鮮血如注。 就是不能哭。 誰要是在大庭廣眾掉下一滴眼淚。 誰就是卑賤的怯懦者,瘟疫的散播者,就是背叛祖靈,永遠不可能得到圖騰祝福的廢物。 會被別人,鄙視和欺負一輩子的。 其他紅眼鼠民聽到了葉子的哭聲。 全都倒吸一口冷氣,拼命向后退去,仿佛葉子已經變成了沾滿瘟疫的怪物。 唯獨黑發鼠民,非但沒有甩開少年,看著少年的眼神里沒有半點鄙夷和厭惡,反而又增添了幾分……憐憫和愧疚? 黑發鼠民第三次把手伸了過來。 這次,他把剛剛掰下來的兩小塊油炸曼陀羅果實留給自己。 卻把剩下一大半,還給了葉子。 “別哭了,吃吧。” 黑發鼠民的嘴唇紋絲不動。 胸腔中卻傳來了非常微弱,只有葉子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 葉子徹底傻了。 他剛才好像聽紅眼鼠民們說,黑發鼠民是個啞巴? 原來他會說話的么? 不過,黑發鼠民用胸腔發出來的聲音,的確非常古怪。 過去幾天,葉子也算是從形形色色的俘虜口中,接觸到了圖蘭澤南部,廣袤大地上幾十種不同地口音。 卻從沒聽過這么生硬的圖蘭語。 就像是將原本多音節,充滿彈舌音,流暢活潑的詞匯,拆解成一個個獨立的音節,再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往外蹦。 葉子聽不出這是哪個氏族的口音。 卻能聽出黑發鼠民的善意。 他鼓足勇氣,又看了一眼黑發鼠民的眼睛。 片刻之前,如火山爆發般的兇焰,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黑發鼠民的眼睛,又恢復了無星之夜的深沉。 但和裝死時的完全凝固不同,現在,葉子在無星之夜的最深處,找到了一抹仿佛黎明般的微光。 油炸曼陀羅果實的香味,再次順著鼻腔,捅進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