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

    呂方輝毫不留情，“別誤會，我不是輕視赤龍軍，恰恰相反，我很欣賞赤龍軍的英勇無畏，敢于犧牲，我覺得赤龍軍人都擁有一顆金子般的心，每次看到赤龍軍，哪怕只是新兵連里的一個小兵，我都像是看到了昔日的赤心會員，那些非常純粹，非常可愛的人。

    “龍城不能沒有赤龍軍，他們的精神可以激勵我們的文明乘風破浪，高歌猛進。

    “但赤龍軍的戰斗力太過羸弱，這也是事實。

    “過去幾十年的怪獸戰爭，赤龍軍最多只能對付夢魘兇獸統帥的獸潮，一旦敵方陣營里出現了地獄兇獸，就會讓赤龍軍付出無比慘烈的代價，萬一出現了末日兇獸，赤龍軍的數量再多，勇氣再足，沖上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別的不說，就說發生在霧隱絕域里的決戰，赤龍軍貌似出動了百萬大軍，又有數千門重炮接連不斷地狂轟濫炸，從黑夜炸到白天，幾乎將十分之一片叢林都夷為平地。

    “那又如何，最后和怪獸主腦的較量，還不是要神境強者來一錘定音？

    “而這么多神境強者里面，一多半都來自‘九大’，只有一小半來自赤龍軍、高校、研究所和其他組織，難道，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

    “這是因為，赤龍軍得到的資源還不夠多。”

    孟超說，“倘若龍城將更多資源都向赤龍軍傾斜，赤龍軍一定能變得更強。”

    “這是廢話，只要修煉資源足夠多，就算是頭豬，都能調制成超級怪獸——但這沒有意義！”

    呂方輝說，“赤龍軍存在一個根本不可能解決的致命問題，它的規模太大，人數太多了。

    “人數越多，意味著能投放到每個人頭上的修煉資源就越少，也就意味著赤龍軍的平均戰斗力，必將長期維持在一條極低的水平線上，更意味著赤龍軍不得不依靠強大的火力，復雜而精密的戰爭機械，以及更多的數量，來彌補戰斗力的不足。

    “但是，孟超，你有沒有想過，這其實是一個惡性循環？

    “所謂‘強大的火力’，反過來說就是要消耗無數彈藥，造成沉重的后勤補給負擔，一旦彈盡糧絕，赤龍軍的戰斗力就將驟降90％甚至100％！

    “所謂‘復雜而精密的戰爭機械’，也就是故障率居高不下，極容易遭到破壞和干擾，需要日常維護和保養的意思，而維護和保養，又需要一支龐大的團隊，愈發浪費資源。

    “更多的數量，意味著更加復雜的命令和反饋網絡，意味著赤龍軍的‘大腦’和‘神經末梢’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長，層級越來越多，指揮效率愈發低下，而一旦‘大腦’或者‘神經節點’遭到破壞，后果不堪設想。

    “一言以蔽之，赤龍軍的‘龍’，不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真龍，而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行動笨拙，還要消耗大量食物的恐龍，一種早就應該被淘汰的生物。

    “在怪獸戰爭中，赤龍軍尚未暴露出他們的致命缺陷。

    “一方面，因為赤龍軍并非對抗怪獸文明的主力，九大超級企業和神境強者才是主力，赤龍軍只是打打輔助而已。

    “另一方面，怪獸戰爭是一場家園保衛戰，是內線作戰，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我們的后勤補給線最長也就幾百公里，基本不存在太大的后勤補給壓力。

    “再說，怪獸雖然可怕，卻基本遵循‘力量越強，體型越大’的規律，最強大的末日兇獸，大多都是我剛才說的，‘行動笨拙，消耗過多，注定要被淘汰的恐龍’。

    “正因為這是一場‘恐龍對恐龍’的保衛戰，赤龍軍才能揚長避短，打得有來有往。

    “但我們不會永遠如此幸運的。

    “接下來，我們要向異界深處進軍，從內線作戰變成外線作戰甚至是孤軍遠征，在這樣的遠征中，后勤補給的問題，將被放大十倍甚至百倍！

    “而且，我們不知道還會遇到什么樣的敵人，是像怪獸這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還是更智慧，更陰險，更殘忍？

    “倘若接下來的敵人，不僅僅擁有驚人的戰斗力，更擁有詭秘的隱蔽性，甚至能以假亂真地滲透到我們內部，你確定，赤龍軍能抵擋住敵人無所不用其極的進攻嗎？

    “敵人根本不需要和赤龍軍的鋼鐵洪流正面沖突。

    “刺殺赤龍軍的基層指揮官，切斷前線和后方之間的聯絡體系，讓赤龍軍的‘神經網絡’統統癱瘓！

    “對囤積了大量糧草和彈藥的軍械庫，發動自殺式攻擊，讓赤龍軍陷入彈盡糧絕的窘境。

    “破壞道路，把百萬甚至千萬赤龍軍，都分割成孤立無援的困獸。

    “偷偷潛入軍營，在夜深人靜時，向熟睡的普通士兵發動精神攻擊，利用他們的恐懼腦波共鳴，引發恐怖的‘營嘯’。

    “更極端的，堅壁清野，在農田和水井里下毒，撤走所有智慧生命，滅絕所有能充當軍糧的生物，只給赤龍軍留下一片不毛之地。

    “你覺得，這樣的‘超限戰’，都是絕不可能出現的噩夢嗎？

    “倘若這樣的噩夢，真的變成現實，赤龍軍根本不可能從噩夢里掙脫出來的！

    “不要感情用事，仔細想想，你就會認同，我是對的。

    “在擁有超凡力量的異界，一支規模龐大，但平均素質底下的軍隊，只能用于防御。

    “而單純依靠防御，絕對不可能打贏征服異界的戰爭，想要獲取最終勝利，只能進攻，進攻，不斷進攻！

    “而進攻的主力是誰？是強者！是你我這樣的強者！

    “所以，資源不向你我這樣的強者傾斜，不向‘九大’這樣的強者集團傾斜，卻要去填赤龍軍的無底洞，何止是天大的笑話，簡直是龍城的自取滅亡之道！”

    第866章 堡壘要從內部攻破

    這些問題，亦是孟超前世親眼所見，今世冥思苦想，卻始終沒有找到答案的。

    他不得不承認，呂方輝這位龍城最大礦業集團的首席執行者，真有幾分超越時代的眼光。

    竟然能在怪獸戰爭剛剛勝利，貌似形勢一片大好的今天，就預見到未來龍城的隱患。

    但孟超還是敏銳抓住了呂方輝邏輯中的漏洞。

    “赤龍軍也可以培養自己的強者。”

    孟超道，“赤龍軍擁有‘戰魂技術’和‘英靈技術’，只要得到充足的修煉資源，一定會涌現出比今天更多十倍的強者！”

    “戰魂技術和英靈技術，都有各自的缺陷——前者要依靠成百上千士兵的齊心協力，才能引發腦波共鳴，進而確保戰魂的產生和穩定。”

    呂方輝說，“成百上千士兵的訓練、召集、機動還有后勤保障，肯定不如單一的強者這么靈活高效；倘若其中部分士兵遭到敵方的殺傷，進而影響士氣的話，戰魂也很容易崩潰。

    “英靈使身為龍城四大戰斗職業之一，當然非常強大，但英靈的數量是有限的，形成條件也非常苛刻，不是隨便哪個阿貓阿狗，死后都能轉化成英靈，和理論上可以大規模普及的武者、馭獸師和機械師相比，英靈使注定是一個小眾職業。

    “更何況，赤龍軍過于臃腫的規模，意味著非常沉重的包袱，每年光是傷殘軍人津貼和犧牲軍人的撫恤，支出就是天文數字，赤龍軍的修煉資源有一大半要消耗在這方面，再刨除普通部隊的消耗，能分到‘戰魂部隊’和‘英靈使’頭上的，還能剩下多少？

    “是，赤龍軍當然能狠下心來，不管普通部隊，卻將所有資源都往‘戰魂部隊’以及‘英靈使’身上集中，培養出比今天更多十倍的強者——但這樣一來，赤龍軍和我們九大超級企業，又有什么區別？今天超級企業存在的諸多問題，難道不會出現在明天的赤龍軍身上嗎？”

    孟超無言以對。

    愣了半天，只能道：“原來呂總也知道，今天的九大超級企業，存在諸多問題么？”

    呂方輝笑起來。

    周身鋒利如剃刀的氣質，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然知道，關于九大超級企業存在的問題甚至是致命缺陷，身在局中的我，遠遠比你更加清楚。”

    呂方輝既認真，又溫和地說，“想當年，隨著赤心會的覆滅，我們這些九大幫派的高層子弟，全都灰溜溜回到了各自的家門。

    “受到深深刺激的我們，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比我們的兄弟姐妹們更加瘋狂甚至殘酷百倍地修煉、掠奪、吞噬、進化，無所不用其極地變強，削尖了腦袋往上爬！

    “時至今日，我們中的很多人，都成為了九大修煉世家第二代中的佼佼者，接管了家族企業中的核心部門，擁有了……撼動‘九大’的力量！”

    孟超瞪大眼睛，震驚道：“什么！”

    “我不是說過嗎，在赤心會的日子，是我這輩子最開心，最干凈的日子，在赤心會的所見所感，所作所為，漸漸凝聚成我心頭的一團火，雖然赤心會早已煙消云散，我們這些位高權重的世家子弟，貌似也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但我們心頭的這團火，卻還沒熄滅——也永遠都不會熄滅。”

    呂方輝凝視著孟超，誠懇道，“相信我，孟超，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想要拯救龍城，我和我的伙伴們全都看出了九大超級企業的問題，都想革新‘九大’，進而讓整座龍城都煥然一新。

    “但是……

    “我們頭頂，畢竟都還有老爺子的存在。

    “昔日叱咤風云，威震龍城的神境強者，我們的父輩，仍舊牢牢占據著至高無上的寶座，‘九大’并不是我們這些第二代說了算。

    “老爺子還有老兄弟，還有我們那些沒有經受過赤心會的精神洗禮的兄弟姐妹，各方利益集團，都是樹大根深，盤根錯節，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極難一口氣鏟除掉的。

    “所以，我們需要更多的‘新血’，加入我們的行列，和我們一起‘革新九大，改變龍城’。

    “孟超，如果你我的想法一致，你就更應該加入天龍俱樂部，站到‘九大’這一邊，站在我們這些‘九大’中的革新派一邊。

    “畢竟，最堅固的堡壘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不是嗎？”

    孟超以往對呂方輝的印象，就是一位晶石專家和精明強干的生意人。

    和身為擎天集團開創者的父親，以及有著“女王蜂”的稱號，鋒芒畢露的女兒相比，他沒那么強烈的存在感，更像是夾在呂中奇和呂絲雅之間，承上啟下的人物。

    直到今天，孟超才在呂方輝身上感受到了熾熱如巖漿般的野心。

    這份野心，沒有呂絲雅的咄咄逼人。

    經過歲月的洗練，卻更增添了幾分堅忍不拔，打動人心的力量。

    呂方輝的話，引發了孟超的無限遐想。

    無論這番話是真是假，九大超級企業的創始人，幾乎都在和怪獸主腦的決戰中身受重傷，這卻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經過半個多世紀的腥風血雨和刀光劍影，昔日叱咤風云的第一代神境強者們，原本就漸漸走向下坡路。

    在孟超前世記憶中，第一代神境強者，也是在怪獸戰爭末期，和“武神”雷宗超一起，相繼隕落。

    雖然孟超重生引發的蝴蝶效應，令他們保住了性命。

    但不可能恢復巔峰時期的實力，卻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超級企業需要絕對武力來背書。

    創始人的虛弱，必將引發企業內部的動蕩。

    趁此機會，從內部攻破“九大”這座“堡壘”，有可能嗎？

    “我要好好想一想。”

    孟超沉吟了半天，謹慎道，“呂總，能不能給我一些時間？”

    “當然。”

    呂方輝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收回了天龍俱樂部的會員卡，“我會在霧隱絕域待上三天，全面考察這里的靈脈分布，你是聰明人，相信在我完成考察，回到擎天集團之前，一定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好，三天之內，我會給您一個答復。”

    孟超說，“呂總，如果沒什么事的話……”

    他原本想說，如果沒什么事，自己就先走了，還約了人呢！

    但仔細一想，約的好像就是對方的女兒。

    雖說他也不是約呂方輝的女兒去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但夜半三更，荒山野嶺，總感覺……怪怪的。

    “有事。”

    沒想到，呂方輝卻說，“剛才聊的都是公事，不如現在來聊聊私事？”

    “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