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了，兄弟們，我們勝利了！

    “吳俊達，陳浩，方子銘，王琪，張驍……你們聽到了嗎，半個世紀的血戰，我們終于勝利了！”

    龍飛駿沖著貌似墳包的土丘，和土丘后面的滔滔江水，和江水后面的疾風驟雨，和疾風驟雨后面的遼闊天地，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吼叫。

    他是笑著說出第一個名字的。

    但一口氣報出了幾十個名字，報到最后一個時，卻是泣不成聲。

    這條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兩膀蘊藏著萬斤之力，險些被怪獸開膛破肚都不皺一下眉頭的鐵血硬漢，此刻卻是雙肩顫抖，淚流滿面。

    孟超不認識龍飛駿說的這些人。

    卻知道他們一定都是赤龍軍的戰士，龍飛駿的戰友。

    都是犧牲在守護家園的戰場上，鐵骨錚錚的好漢子。

    孟超沒有阻止龍飛駿盡情宣泄心中的激情和傷痛。

    他站在旁邊，表面平靜地看了五分鐘。

    心情卻似赤龍江和虎怒川交匯般波瀾起伏。

    “龍師兄，雨太大，當心身體。”

    五分鐘后，孟超終于上前，抱住雙眼通紅的龍飛駿。

    “我沒事，我只是……勝利了，太高興了。”

    龍飛駿深吸幾口氣，漸漸平復心情，抹去了臉上的雨水和淚水，喃喃道，“不容易啊，這半個多世紀披荊斬棘、腥風血雨的道路，我們走得實在太不容易了！”

    “沒錯。”

    孟超道，“遭遇如此浩劫，龍城還能浴火重生，的確不容易。”

    “龍城不容易，我們赤龍軍更不容易。”

    龍飛駿道，“孟師弟，扶我去那兒坐一會兒，好嗎？”

    孟超見他的臉色、心跳、體溫、脈搏還有生命磁場，都漸漸恢復平靜，當下點頭。

    他們找到一處背靠懸崖的山坳。

    雖然不能完全遮擋住狂風驟雨。

    但對于兩名靈能渾厚，修為精湛的超凡者來說，些許風雨，原本也算不了什么。

    “對了，我還沒有替馬洪謝謝你呢，上回在萬人大食堂，若非你及時出手，這小子不是走火入魔，爆體而亡；就是出手太重，把人打成重傷甚至活活打死，那就完蛋了！”

    龍飛駿真心實意地對孟超說。

    孟超明白他的意思。

    那次亂戰，關系到的不僅僅是馬洪個人的生死。

    倘若真的在大庭廣眾之下，鬧出人命的話，龍城各大勢力之間的分歧，就沒這么容易彌合了。

    “應該的，馬洪也是我的朋友。”

    孟超問，“對了，他傷愈之后，回到了龍城，現在怎么樣了？”

    “還能怎么樣，關禁閉唄，禁閉期結束之后，還不知要發配到哪支部隊去呢，畢竟，鬧出這么大的亂子嘛！”

    龍飛駿頓了一頓，眼眶又有些發紅，長嘆一聲道，“話說回來，馬洪又何錯之有？赤龍軍上上下下，從‘雷神’邵正陽這樣的絕世強者，到剛剛進入新兵連的普通一兵，誰聽到別人說赤龍軍是‘烏合之眾’，還能忍得住！

    “當時馬洪在場，現在關禁閉的是他，如果當時是我在場的話，關禁閉的就是我了。

    “不，搞不好不是禁閉，而是軍事法庭，因為我出手肯定比馬洪更重十倍，絕對會鬧出人命的。”

    一句話說得兩人都笑起來。

    “申家這幫紈绔子弟，的確太囂張了，就算在九大豪門圈子里，他們也是以口無遮攔，強橫霸道而著稱的。”

    孟超說，“好在一切都過去了，眼下大家最重要是團結，團結起來，向異界深處進軍！”

    “沒錯，團結……”

    龍飛駿怔怔地盯著遠處，兩江交匯，江水洶涌，互相沖擊，寸土不讓的壯觀景象，鼻孔張大，噴出兩道夾雜著濃烈酒精味和末日兇獸氣息的白箭，壓抑了很久，才道，“可是，孟師弟你不知道，我們赤龍軍這一路走來，實在太不容易，太難太難了。

    “你，想聽聽赤龍軍的歷史嗎？”

    孟超微微一怔。

    身處末世之中，龍城的軍事化色彩極其濃烈，甚至可以說是全民皆兵。

    大家對赤龍軍的歷史，自然不陌生。

    卻不知，從龍飛駿這位少壯派軍官領袖口中說出來的歷史，和以往聽到、看到的，會有什么不同？

    “你應該知道，那支來自地球，擁有光榮歷史，神圣使命和強大戰斗力的軍隊，在穿越初期，就為了守護數千萬龍城市民，在和洪水泛濫、病毒擴散、喪尸橫行以及探索太古遺跡的戰斗中，壯烈犧牲，全軍覆沒了。”

    龍飛駿深沉而動情地說，“特別是探索太古遺跡的戰斗——彼時的我們，對異界、靈能、病毒以及太古力量一無所知，我們在太古遺跡深處，以及靈能研究領域，踏出的每一個腳印，都是用當時那支軍隊，一條條鮮活的人命來填的！

    “正是依靠當時那支軍隊前赴后繼，英勇無畏的犧牲，我們才能在異界站穩腳跟，并初步解鎖了靈能的奧秘。

    “代價卻是，那支軍隊為了龍城，燃燒殆盡，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無法守護我們了。

    “沒有了軍隊的守護，又遇到物資匱乏，喪尸橫行和超凡力量不斷覺醒的三重侵襲，基于地球環境所確立的秩序頓時崩潰，龍城進入了弱rou強食，無法無天的血色時代。

    “血色時代的混亂和苦難自不必說。

    “我要說的是，身為碳基智慧生命，并擁有漫長文明史的人類，終究不堪忍受長時間的混亂。

    “而且，很多強者都意識到了異界的威脅，倘若龍城長期處于無序狀態，就算這些強者能利用自己率先覺醒超凡力量的優勢，在龍城的殘垣斷壁間稱王稱霸，當異界生物兵臨城下，就會當場宣判全體地球穿越者的死刑。

    “因此，‘恢復秩序’，就成為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市民，和頭腦比較清醒的強者們，共同的呼聲。

    “當然，一開始，在血色時代混亂了太久的龍城人，不可能建立生存委員會這樣的最高權力機構，也無力組建赤龍軍這樣強大的武裝組織，人們只能以各自的家族、社區，舊時代遺留下來的企業、機構等等團體為核心，建立了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幫派’。

    “最初的幫派完全是自然產生的。

    “在極度惡劣的生存環境中，只要某位市民無意間覺醒了超凡力量，或者發現了隱藏在殘垣斷壁深處的物資倉庫，他的親朋好友、同住一棟大樓的街坊鄰居、過去的工作伙伴……都會爭先恐后向他聚集，向他尋求庇護。

    “為了搜尋更多資源，對抗天災人禍，不斷壯大自己，剛剛覺醒，實力并不強大，一顆子彈就有可能殺死的超凡者，也很需要值得信任的伙伴，來抱團取暖。”

    第856章 義氣和利潤

    轟隆隆！

    一道閃電撕裂黑黢黢的天穹，從兩人頭頂劃過。

    又分裂成千絲萬縷的電芒，如煙花般璀璨，轉瞬湮滅于無形。

    龍飛駿如刀劍般銳利的面部線條，在閃電的照耀下，泛出金屬般的光澤，旋即隱沒在黑暗中。

    “現在所有人都承認，幫派的出現，給瀕臨毀滅的龍城，帶來了一線生機。”

    他繼續道，“雖然‘幫派’是一種古老落后的組織形式，存在諸多天然的缺陷，很多幫派都打著形形色色的旗號，互相廝殺，爭奪資源，稱王稱霸。

    “但至少，在幫派內部，在一個社區或者一棟樓里面，恢復了久違的秩序，凝聚了幾十個、幾百個、幾千個市民的力量，讓人類能在慘淡的末世，掙扎著活下去。

    “自然，存在一些十惡不赦，滅絕人性的幫派。

    “諸如當時的龍城第一大幫‘血盟會’，為了探索太古遺跡，不惜用珍貴的食物和清水，誘惑饑腸轆轆、懵懂無知的市民，進入危機四伏、深不見底的地下縫隙，甚至眼睜睜看著他們被太古病毒感染，變成畸形扭曲的怪物，再送到實驗室里，進行慘無人道的研究。

    “但是，血盟會惡貫滿盈，終究遭到了其他幫派的群起而攻之，并在‘武神’雷宗超等前輩的里應外合之下，轟然倒塌，灰飛煙滅。

    “取代血盟會的九大幫派，固然也有自己的立場和利益，但大家終究都堅守著人性的底線，也都認識到，龍城是我們唯一的家園，捍衛龍城，就是捍衛我們自己。

    “和喪心病狂，無惡不作的血盟會比起來，九大幫派，都是名副其實的‘名門正派’，時至今日，全體龍城市民，都承認并且銘記他們當初所做的貢獻。

    “不過，‘幫派’這種古老的組織形式，存在一個致命的問題，孟超，你知道那是什么嗎？”

    孟超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不知道，那是什么？”

    “幫派要講義氣。”

    龍飛駿臉上浮現出怪誕的笑容，“我剛才說了，絕大多數幫派的雛形，都是同一個家族，以及家族聯姻的親戚，彼此血脈相連。

    “或者住在同一個社區甚至同一棟樓里面的街坊鄰居，當喪尸和怪獸入侵龍城的時候，大家不得不齊心協力，才能一起活下去。

    “又或者，在地球時代，就有密切的利益關系，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是幾十年的老朋友。

    “而剛剛覺醒，能夠吞吐靈能的超凡者們，境界低微不說，對所謂的‘修煉’又是一竅不通，就算能掌控火焰、冰霜和雷電，也極有可能被子彈、手雷、火箭彈殺死。

    “在這種情況下，超凡者還不算是高高在上，呼風喚雨，掌控生死的存在。

    “他們仍舊需要跟親朋好友和街坊鄰居講感情，講義氣，拍著胸脯做出各種承諾，才能凝聚人心，維持組織的力量。

    “所以，幫派是一個講義氣的地方，在幫派內部，人人都是兄弟姐妹，自然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承擔大量的責任。

    “簡單來說，當某個超凡者以幫派的名義，掌控一個社區之后，他就必須保護社區的安全，確保水電的暢通無阻，要想方設法為社區謀福利，為每個人都弄到足夠多的凈水和食物。

    “倘若社區成員和別人發生矛盾沖突，招惹了盤踞殘垣斷壁的匪徒，他還有責任進行營救，實施報復。

    “惟其如此，別人才能心悅誠服，畢恭畢敬地喊他一聲‘幫主’！”

    孟超琢磨了半天，仍舊沒搞清楚：“這樣不是很好嗎，問題在哪里呢？”

    “對普通市民而言，‘幫派’這么講義氣的組織形式，當然是末世中的福音，但對超凡者，也就是幫派的頭頭腦腦來說，‘幫派’就漸漸變成扣在他們腦袋上的緊箍咒了。”

    龍飛駿道，“最開始，超凡者的力量都非常弱小，圍繞在他身邊的人，不是親朋好友，就是街坊鄰居，守護大家，也得到大家的守護，還算是順理成章，并不吃虧的事情。

    “但隨著超凡者的力量越來越強，漸漸脫離民眾，而幫派的規模逐步擴大，后面加入幫派的人們，和幫主之間，既沒有血緣，也沒有姻親，也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街坊鄰居，‘義氣’二字，漸漸就講不下去了。

    “特別是在打敗血盟會之后。

    “九大幫派瓜分了血盟會的遺產——無數修煉資源，以及用千萬市民的生命，換來的修煉奧秘。

    “超凡者們的實力都突飛猛進，掌控大量資源的幫派頭目們，紛紛突破天境甚至神境。

    “別說區區一把半自動步槍，就算載滿彈藥和燃料的主戰坦克，都奈何不了他們。

    “這時候，幫派首領們不免會想到，自己究竟為何要這么講義氣，要辛辛苦苦守護幫派里的所有人，甚至是這些‘兄弟姐妹’們的父母妻兒呢？

    “他們已經度過了無助而危險的弱小階段，一路頭也不回朝著生命極限狂奔而去，‘幫派’再不能對他們提供太多的幫助，反而變成了累贅和包袱。

    “同一份修煉資源，倘若用在成千上萬的幫派兄弟和他們的父母妻兒身上，或許能讓每個人都混個半飽，但如果用在自己，和自己的直系親屬身上，卻有可能突破新的境界。

    “你說，這些掌控資源的幫派首領們，應該怎么選擇呢？”

    孟超微微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