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若非“紅眉”蘇倫暗中煽風點火，搬弄是非，這樣的流言，是根本不可能出現的。

    “我也聽說了，不是被異獸侵蝕，而是……”

    不少無家可歸者都蜷縮在角落里，興致勃勃地聆聽和傳播著各種流言。

    每經過一張嘴，流言就會升級一次版本，到最后，變成面目全非，駭人聽聞的模樣，愈發令人覺得大難臨頭，無處可逃。

    而且，孟超還注意到一個現象。

    咳嗽聲越來越密集了。

    “咳咳，咳咳咳咳！”

    幾乎所有無家可歸者都在咳嗽，沒人能平靜超過半分鐘。

    甚至連附近幾名維持秩序的幫派武裝人員，都小聲咳嗽和抱怨著。

    這不能怪他們。

    麻風村大爆炸和火災的威力實在太強，蘊藏各種劇毒和化學成分的雜質熊熊燃燒，化作粘稠如墨的濃煙，不斷朝整座巢城擴散。

    除了阻隔視線，干擾無線網絡之外，亦令空氣中懸浮著無數嚴重污染的小顆粒。

    巢城大部分建筑都處于地底，蘊藏小顆粒的毒氣比空氣更重，沉降之后，便無孔不入地朝地底侵入進來。

    經過數十年發展，整座龍城的人口都畸形膨脹，巢城亦不例外。

    狹小的空間內塞進去超出極限負荷三五倍甚至更多人口，空氣自然污濁無比。

    原本就臭氣熏天的地下空間，又鉆進來大量高度污染的烈焰濃煙，順著鼻孔和咽喉，侵蝕居民的氣管、肺葉和食道，自然令他們的免疫系統大受刺激，咳得雙眼都布滿血絲，一刻不得停歇。

    這絕不是什么好現象。

    長期以來，巢城一直是整座龍城人口密度最高，環境也最污濁的地方。

    但非常神奇的是，就在外界不少社區飽受喪尸病毒和血紋花孢子的荼毒，紛紛變成“感染區”的同時，巢城卻極少發生大規模的聚集性感染事件。

    各大幫派采用霹靂手段，可以不計傷亡也不考慮巢城居民的感受，一旦發現疑似感染者，就以最嚴酷的方式，予以“治療”甚至“凈化”，當然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巢城的生存法則遠比外界殘酷，數十年優勝劣汰的生存篩選中，那些免疫系統不夠強大，容易感染喪尸病毒的人，早就死光了。

    活下來的人，無論外表看起來有多么骯臟、畸形、丑陋，他們的免疫力，遠遠高于外界貌似生活在高尚社區的市民。

    那就好像他們天生就接種了幾十種喪尸病毒的疫苗。

    無法承受細菌和病毒侵蝕的人，早在襁褓之中，甚至母體之內，就統統夭折了。

    這也是生存委員會能夠容忍巢城一直自我管理的原因之一。

    倘若巢城是一顆隨時會爆出上萬頭喪尸的不定時炸彈。

    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生存委員會也早就將巢城清理掉了。

    不過，再強的免疫力也有極限。

    當人類遭受嚴重的外傷，或者五臟六腑都被侵蝕時，免疫力自然會跌落谷底。

    很多細菌和病毒早就潛伏在巢城居民體內，只等原本固若金湯的免疫系統出現裂紋，就能像是洪水猛獸沖破大壩般，上演恐怖至極的“總爆發”。

    孟超原本的鄰居王奶奶，并沒有接觸過喪尸，僅僅被一頭劍戟魔豬污染了腹部傷口，擊潰了免疫系統，潛伏在她體內的喪尸病毒就浮出水面，把王奶奶變成一頭喪尸。

    而麻風村熊熊燃燒，釋放出來的熱浪和濃霧，無時無刻不折磨著整座巢城所有居民的免疫系統。

    孟超注意到，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很多人的眼眶都微微發紅，鼻涕止不住的亂流。

    一些人已經出現發燒、發冷甚至輕微抽搐的現象。

    還有些人不停抓撓身上的膿瘡和潰爛的傷口，像是奇癢難忍一樣。

    “隨著麻風村內的火勢越來越猛烈，蘊含著不明雜質的濃煙不斷擴散和沉降，巢城居民的免疫力也越來越弱了。

    “用不了多久，他們的免疫力就會跌落至臨界點以下，變得和外界居民一樣，甚至比外界居民更容易受到病毒和孢子的感染。

    “巢城的生存環境如此惡劣，蜂巢般的地下空間里，人類和蛇蟲鼠蟻共存，倘若沒有超強免疫系統這道‘防火墻’，而異獸又故意釋放出大量新型喪尸病毒還有血紋花孢子，再加上神變膠囊的肆虐……”

    孟超不敢想象，那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場景。

    半年前，他經歷的“君臨大酒店突襲事件”，貌似滿坑滿谷的喪尸和不死生物，相比巢城極有可能發生的未來，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釜底抽薪的辦法，當然是巢城和麻風村團結一致，彼此信任，集結所有人力和資源，撲滅麻風村里的大火。

    但孟超剛才聽了半天，發現巢城居民和麻風村民之間，有著極深的隔閡和成見。

    一方面，巢城是龍城規模最大的貧民窟，除了極少數幫派中高層之外，巢城中人都生活在龍城最底層。

    他們必須歧視麻風村民，才能獲得心靈上的平衡，確定自己身為“人類”的身份。

    否則，面對高高在上，光芒萬丈的超凡者時，骯臟、丑陋、一貧如洗甚至無家可歸的巢城中人，很難找到自己在整個文明中的位置。

    另一方面，整座巢城的產業，和麻風村的產業其實是高度重合的。

    能在怪獸角斗場當服務員，或者在賭場里當疊碼仔，或者稍有姿色能從事人類最古老服務業的幸運兒終究是極少數。

    絕大部分巢城居民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從事外界沒人愿意干的苦活、臟活、累活。

    諸如垃圾分揀，怪獸收割，特種武器制造，廢棄物和排泄物循環利用，地下空間開拓……都是污染嚴重，極度危險而報酬又相當微薄的工作。

    十幾年前，巢城居民還能依靠這些苦活、臟活、累活，勉強維生。

    但最近十年，隨著整座龍城的人口爆炸和競爭激烈，生活在外界的底層民眾越來越吃苦耐勞，對工作的要求越來越低，有沒有保險無所謂，有沒有加班費無所謂，有沒有休息日無所謂，工作多臟臟和危險都無所謂，只要有口飯吃，人人都愿意像牲口一樣賣命工作。

    而在巢城深處，麻風村民優勝劣汰的速度比普通巢城居民更快。

    新一代麻風村民的工作效率更高，也更能承受超強輻射和高度污染。

    內外擠壓的結果，就是巢城居民的工作崗位大量流失，除了依附于各大幫派的幸運兒，還能利用第三產業勉強養家糊口，沒有工作也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越來越多。

    面對這樣的現狀，很多巢城居民自然是怨氣沖天的。

    他們不明白為什么會是這樣。

    不是說龍城發展了半個多世紀，正處在百年不遇的黃金發展期嗎？

    九大超級企業、修煉豪門以及整個超凡者圈子，也的確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樣子。

    為什么他們的生活，除了不用整天面對喪尸和怪獸之外，似乎和十年前、二十年前相比，沒有任何區別，甚至變得更加糟糕了呢？

    包括巢城居民在內，整座龍城的數千萬市民都一起流淌了半個世紀寶貴的熱血，這些熱血究竟流到了哪里去？

    巢城居民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只能將矛頭對準麻風村里，貌似比他們更“卑微、低賤”的麻風村民。

    認為是麻風村民搶走了本應屬于他們的工作。

    就連各大幫派在介紹從超級企業轉包過來的工作時，也經常以“麻風村民比你們更吃苦耐勞，工資還更便宜”為理由來殺價。

    真有一些巢城居民，因為工作被轉移到了麻風村里，老無所依，變成巢城深處，黑暗角落里，一團團蠕動的爛rou。

    很多失業者早已死去。

    但他們臨死前，針對麻風村民的歇斯底里的詛咒，卻依舊在巢城深處的每一根通風管道內，如幽靈般徘徊，永不安息。

    巢城居民和麻風村民的隔閡太深了。

    想讓他們并肩攜手，談何容易！

    孟超聽到這里，只能在心中感嘆，他原本還以為前世發生在巢城，導致數十萬人喪生的大火，真的只是一場意外。

    即便不是意外，而是異獸的陰謀，只要擒賊擒王，殺死異獸，也能徹底解決問題。

    直到此刻，深入了解了巢城和麻風村的現狀，他才知道，所謂“金牙巢城”，簡直是整座龍城發展半個世紀以來，矛盾最尖銳也最深刻的地方。

    巢城就像一座塞滿晶石炸彈的火山。

    撲滅有形的大火容易。

    殺死妖神“漩渦”也未必辦不到。

    但想要撲滅積郁在麻風村民和巢城底層民眾心頭幾十年的怒火，徹底化解巢城的矛盾，進而改變整座龍城的未來，卻比登天還難啊！

    在此起彼伏的咳嗽聲中，孟超陷入深思。

    阿吉卻像一頭沾了油的小老鼠，手腳并用，從幾名無家可歸者中間鉆了過來。

    第574章 刺刀見紅

    阿吉是自告奮勇，去打探消息的。

    見他全須全尾回來，孟超稍稍松了口氣，問道：“怎么樣，沒被人發現吧？”

    “當然沒有。”

    阿吉人小鬼大地說，“超哥，我發現一個規律——人越窮，就越丑，這些無家可歸者都是巢城里最窮最窮的窮鬼，他們長得比麻風村民還要慘不忍睹，我混跡在里面，怎么會被發現呢？”

    孟超微微一怔。

    想起他曾經應呂絲雅、寧舍我、燕橫波等人的邀請，參加所謂上流社會的聚會。

    那些光鮮亮麗的紅男綠女，無論性格、人品如何，至少皮囊都相當完美，和巢城居民以及麻風村民相比，完全是兩個物種。

    孟超晃了晃腦袋，把既無聊又危險的念頭拋到腦后，接著道：“有什么發現？”

    “還真有。”

    阿吉說，“剛剛巢城外圍的十幾處重要設施，同時發生爆炸，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和濃煙將整座巢城，搞得好像沙塵暴來襲一樣暗無天日，空氣污染也變得愈發嚴重，就算對面大搖大擺走過來一頭怪獸，都未必看得清楚。

    “我想，一定是那頭假扮超哥的異獸，再次出手了。”

    “你有沒有親眼看到煙霧？”

    孟超沉吟片刻，問道，“煙霧是什么顏色？”

    “看到了，是五顏六色的，好像那種很濃艷，很拙劣的顏料一樣。”

    阿吉想了想，道，“我們麻風村里，有很多沒有牌照的化工小作坊，他們偷偷朝垃圾河里排出去的廢水，就是這種顏色。”

    “那就說明，異獸第二輪攻擊的目標，存儲著大量品階不高，富含雜質的晶石，以及非常危險的化工原料。”

    孟超心思電轉，立刻道，“巢城的大部分建筑和可燃物都位于地底，原本氧氣不足，燃燒就不充分，再加上燃燒物中的雜質，釋放出來的煙霧比催淚瓦斯更厲害，會嚴重侵蝕人類的五臟六腑乃至免疫系統。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僅僅是異獸第二輪進攻的前奏，等火勢越來越大，毒霧籠罩整座巢城，異獸自然還有更狠毒的手段，會陸續施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