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里，他笑容可掬地站在一條巨化沙蟲的血盆大口里，風度翩翩地端著一杯美酒，宣講基因調制技術的優越性，甚至用電棍去刺激巨化沙蟲的口腔。

    巨化沙蟲始終乖乖張著嘴，并沒有將他一口吞噬。

    這則廣告引起熱議，也為“靈創”初步打開局面。

    不過，今天孟超關心的重點不是巨化沙蟲，而是家庭飼養的中小型生化寵獸。

    “這邊請，這次發生意外的三條生化寵獸，都屬于我們的第三代產品，擁有一定的戰斗力和極高的智慧，所以，我們也特別注重安全性。”

    謝曉磊道，“調制這一代產品，主要分三個步驟，首先，使用經過基因工程改造的核酸酶，也就是‘分子剪刀’，在基因組中特定位置產生位點特異性雙鏈斷裂，誘導生物體通過非同源末端連接或同源重組來修復雙鏈斷裂。

    “這個修復過程容易出錯，導致靶向突變——這種靶向突變就是基因編輯。

    “通過基因編輯，我們能將幾十種犬類怪獸的特性融合到一起，并且敲掉那些控制他們狩獵和殺戮欲望的基因片段，再植入一些比較溫馴的食草類怪獸的基因，經過反復試驗，就能得到類似寵物狗一樣，對主人忠心耿耿，也適應人類社會的生化獸了。”

    “嗯……”

    孟超若有所思，“聽上去很復雜，會不會很不穩定？”

    “怎么會，這是非常成熟的技術，在地球時代，就連小學生都能進行基因敲除相關的實驗，更別說我們來到這樣一個靈氣充裕，不斷變化的新世界，短短半個世紀，我們探索基因奧秘的腳步，比地球時代先進了五百年！”

    謝曉磊道，“而且，異界怪獸的基因……怎么說呢，我們在很多野生怪獸的基因鏈里，發現了大量剪裁、敲除和封裝過的痕跡，他們不像是純粹的野獸，倒像是實驗室里的產物，當然，是很久以前，說不定是千萬年前的實驗室了。”

    孟超道：“什么？”

    謝曉磊攤手道：“異界曾經存在非常先進的太古文明，這又不是什么秘密，既然人類都想到用基因技術來發掘動植物的最大潛能，沒理由異界太古文明想不到。

    “這里的真相，就留著讓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們慢慢研究去吧，我只是想告訴你，怪獸原本就是一種非常容易被調制的生物，否則，你以為農大馭獸系那么多兇悍絕倫的戰斗型生化獸，究竟是怎么來的呢？

    “當然，基因編輯僅僅是我們的第一道程序，接下來，當生化獸還在母體中孕育時，我們就會提前注入各種激素和藥劑，確保它的大腦加速生長——腦容量不是問題，問題是腦溝。

    “科學研究證明，腦容量并不是決定智慧的關鍵，大腦溝壑以及回路的多少，才至關重要，經過我們調制的犬科生化獸，腦回路能比野生犬類怪獸多出300％，足以讓他們掌握七八歲孩童的智力，能聽懂主人一些簡單的命令，當然，也知道怎么選擇，才能在人類社會中更舒服地生存下去。

    “藥劑注射不是一次，而是在它的整個調制周期，會進行十九次，除了促進大腦生長之外，還有一種抑制激素，能最大程度遏制它已經蕩然無存的兇性，現在的生化寵獸，已經比寵物狗都要無害了。”

    謝曉磊說到這里，頓了一頓。

    很明顯，他被這兩天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心情并不如表情這么美好。

    見到來自農大的“自己人”，忍不住吐槽道：“說句我這個身份不該說的話，就連地球時代的寵物狗，傷人事件也層出不窮，沒聽說因為一次寵物狗失控事件，就要把所有寵物狗都趕盡殺絕的，是不是？”

    孟超瞇起眼睛：“謝總，您的意思是，這還有可能是‘靈創’調制的產品失控？”

    謝曉磊臉一紅，急忙辯解道：“不不不，我只是說，我們不能因噎廢食，生化技術是我們拓殖異界的關鍵，畢竟這個世界的機械故障率太高，作為主要能源的靈能，也太不穩定了，如果因為一次意外，就斷絕了我們調制怪獸的希望，未免太武斷了。

    “就好像符文機械，也不是沒出過事故，建造六號地下軌道交通線時，那次大爆炸連帶著塌方，令地面上的一棟大廈都整體倒塌，死傷數百人，最后調查出來，是工程機械的制造商，根本沒搞清楚一枚太古符文中蘊藏的真正力量，令兩種不同的靈磁力場互相沖突，才釀成慘劇——我們也沒趁機發難，說符文科技是會威脅整個文明的危險品啊！

    “不好意思，扯遠了，孟超同學請看，這里就是我們的第三重調制程序，也是最后的安全措施，我們在所有生化寵獸的中樞神經上，都植入了一枚芯片，隨時監控生化寵獸的激素水平。

    “當芯片監測到生化寵獸的激素水平不正常提升，進入狂怒狀態時，就會自動釋放一道非常強勁的生物電流，對生化寵獸實施痛徹骨髓的電擊。

    “如果它還不能冷靜下來的話，電擊強度會不斷提升，到最后，甚至有可能將它的中樞神經燒毀的。

    “請到這邊的實驗室，咱們可以親眼見證一下，控制芯片的威力。”

    謝曉磊說著，將孟超和寧舍我請到一面落地玻璃窗前。

    玻璃窗后面，是一間犬舍，關著一頭和這次意外同類型的生化寵獸。

    這種內部代號為“賽虎”的生化寵獸，的確擁有小老虎一樣漂亮的外表，和威風凜凜的氣度。

    它的體型修長，呈流線型，金燦燦的皮毛油光發亮，卻也隱藏不住肌rou賁張帶來的爆炸性力量，平時將獠牙和利爪都深深收斂起來，戰斗時如匕首般彈出，面對普通怪獸，頗能糾纏一陣，遇到主人被壓在廢墟之下，也能如鉆地機般飛快掘進。

    地球時代，人們在選擇寵物狗的時候，往往喜歡體型嬌小玲瓏，模樣憨態可掬的小型犬。

    但龍城是異域孤軍，身處百戰之地，全體市民都是從槍林彈雨中闖過來的，未來還要經歷無休止的廝殺。

    在這個武道為尊的鐵血社會里，人們飼養寵物，也比較喜歡這種威武，霸氣，有一定戰斗力的大型犬。

    甚至有人不喜歡戰犬，而是飼養更兇猛的rou食性蜥蜴類怪獸，也漸漸成為潮流。

    “賽虎”是“靈創”的熱銷產品，孟超以往在大街上見得多了，都是一副憨頭憨腦，傻大個的樣子，一看就很有安全感。

    但眼前這頭“賽虎”，卻是紅著眼睛，嘴角流涎，腦袋神經質地抽搐著，獠牙和利爪一縮一伸，一副兇相畢露的模樣。

    謝曉磊告訴孟超，為了測試“賽虎”的危險性，這兩天他們進行了多次實驗，眼前這頭生化寵獸，已經吸入了大量刺激性氣體，并且注射了攜帶病菌的狂化藥劑，即將恢復怪獸的兇性。

    “注射狂化藥劑，就能讓原本溫馴的生化獸恢復兇性？”孟超若有所思。

    “這是當然了，它畢竟就是個畜生。”

    謝曉磊道，“別說生化寵獸了，就是人類注射了攜帶‘喪尸病毒’的藥劑，也會變成喪尸，張牙舞爪，六親不認——這和產品的安全性，完全沒關系。”

    正說著，實驗室里，垂下一塊鮮血淋漓的生rou。

    生化寵獸目露兇光，立刻撲了上去。

    第272章 殘缺之人

    但還沒等它撲到這塊生rou，就像是被無形的皮鞭狠狠抽了一鞭子，徑直從半空中墜落下來，疼得滿地打滾，發出“嗚嗚”的哀嚎。

    它眼底的兇芒仍舊沒有消退，再次踉踉蹌蹌地站起來，腦袋卻一顫一顫，根本走不出直線，表情也痛苦到了極點。

    到最后，它的七竅都滲出鮮血，嘴角溢出的泡沫，都泛著粉紅色，顯然大腦受到了相當嚴重的器質性傷害。

    “看，如果我們公司的產品，想要傷害主人的話，就是這樣的下場。”

    謝曉磊道，“當然，絕大多數情況下，我們的生化寵獸根本不會瘋狂到這種程度，最多一兩次電擊，就足以讓他們老老實實的。

    “再說，這些芯片都和主人的手機或者手表，無線接駁到一起，主人可以控制電擊的頻次和強度，往往主人一揮手，生化寵獸就服服帖帖，根本不可能頂著腦內劇烈的痛楚，強行將主人撕成碎片。”

    孟超看著躺在地上，垂死掙扎的生化寵獸，道：“我記得，各類型的控制芯片，都很容易被靈磁干擾的。”

    “芯片被干擾的情況當然存在，但是，你想想看——”

    謝曉磊說，“同一個晚上，一個居民小區里，三頭‘靈創’出品的生化寵獸，控制芯片都被干擾，又恰好在這時候，他們全都狂性大發，六親不認，與此同時，同一小區里其他公司出品的生化寵獸都安然無事，有這樣的巧合嗎？”

    孟超陷入沉思。

    寧舍我也道：“的確有些古怪。”

    “但這樣一來，故意cao縱的可能性，似乎也不太大。”

    孟超道，“如果是人為的，就要往三頭原本溫馴的生化寵獸體內，注射類似‘狂化藥劑’的東西，還要干擾他們的控制芯片，并且不留下絲毫痕跡，有可能嗎？”

    “當然有可能，‘天工機械’的芯片控制技術，遠遠超過我們‘靈創生物’，他們的專家，當然有辦法劫持甚至控制我們植入生化寵獸體內的控制芯片，把我們調制的寵物，變成他們的殺人工具！”

    一個如金屬刮擦玻璃般尖利的聲音，從三人背后傳來。

    孟超回頭一看，嚇了一跳。

    說話的人，實在……太丑了。

    他像是曾被怪獸撕碎，又重新縫合起來，五官都不在原地，脊椎骨也彎曲成龍蝦的模樣，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他的左腿殘缺，右腿也歪向一邊，不得不用兩條蘆柴棒一樣枯瘦的手臂，轉動著輪椅前進。

    他的左眼也消失不見，卻沒有佩戴眼罩或者電子義眼，而是非常倔強地任憑黑黢黢的眼窩暴露在外，只用巨大的右眼，噴射著比常人兩只眼睛加起來，都要明亮的光芒。

    他穿著一件整潔筆挺的白大褂，但比起實驗室里的研究員，他更像是被人研究的科學怪人。

    見到來人，謝曉磊勉強笑道：“高野，你怎么出來了，我說過，這件事我會處理好……”

    “寧老師來了，我怎么能不出來見見？”

    名叫高野的丑陋怪人有些吃力地轉著輪椅，來到寧舍我面前，陰郁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伸出雞爪般的手，“寧老師，好久不見。”

    寧舍我伸手：“高野，好久不見，你還好吧？”

    “不好，一點都不好。”

    高野和寧舍我握手，卻毫不客氣地說，“無論誰花費幾十年才凝聚出來的心血結晶，遭到這樣的污蔑，心情都不會好。

    “我調制的生化寵獸，絕對是最安全的，哪怕把這些家伙大卸八塊，統統丟到生化寵獸的嘴里，沒有主人的允許，生化寵獸連嚼都不會嚼！”

    謝曉磊有些頭疼的樣子：“高野……”

    “高野和曉磊是農大同學，在學校里就才華橫溢，出類拔萃，畢業之后，一起創辦了‘靈創生物’。”

    寧舍我習慣了高野的說話風格，不以為意，向孟超解釋道，“兩人分工，曉磊主外，負責公司的整體運營和對外宣傳；高野主內，負責生化調制和新產品的研發，各展所長，默契無間，才能將公司搞得蒸蒸日上。

    “這次意外，作為研發團隊負責人的高野，承受了比曉磊更大的壓力，心情不好，也很正常。”

    孟超點點頭。

    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高野的輪椅。

    他非常奇怪，明明龍城的符文科技和機械義肢技術，已經發展得相當成熟，這位“靈創生物”的共同創始人之一，也不像是沒錢進行治療的樣子，為什么不弄一副腦電波控制的機械義體，還要用這么古老的輪椅呢？

    就像工大機械系的特招生徐圣，四肢殘缺，根本不能行動，但憑借自己打造的機械義體，照樣能上戰場搏殺。

    高野這樣，蜷縮在輪椅上，除了行動不便，一定非常難受，這是為什么？

    “我不喜歡機械義體。”

    或許是他的目光停留在輪椅上的時間太久，被對方看出他心底的疑惑，高野冷冷道，“裝上那些冰冷的金屬假肢，感覺就像自己漸漸被機械吞噬，不再像是一個有血有rou的人類，卻變成了機械的奴隸，是永遠關在鐵棺材里的囚徒。

    “我的身體雖然殘缺和丑陋，無時無刻不帶給我強烈的痛苦，但這份痛苦，才令我體會到生命的意義，令我確信，自己仍舊有血有rou，是真正的人類，明白嗎？”

    孟超臉紅了一下。

    覺得自己剛才凝視人家的殘缺，有些不太禮貌。

    又覺得這個高野，脾氣實在古怪了些，怪不得以前聽說“靈創生物”有兩名創始人，卻只看到謝曉磊獨自拋頭露面，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太知道“高野”這個名字。

    “寧老師，我的身體不便，您一定要幫我查清真相。”

    高野硬梆梆道，“這件事，不單單關系到‘靈創生物’的前景，更關系到整個龍城的未來！

    “眾所周知，異界的物質和能量，比地球更不穩定，在這里不可能復制地球時代機械文明的道路，就算利用符文技術，能制造出那些傻大粗黑的鋼鐵巨獸，但無論從成本，污染還是工作效率的層面來考慮，他們都比不過有血有rou，真正的巨獸。

    “機械技術沒有出路，生化技術才是龍城唯一的未來，我們注定要走上一條和地球文明截然不同的道路，將我們的城市和大自然完美融合到一起，用各種生物逐步取代所有的機械，才能征服整個異界，將浴火重生的文明推向極限！

    “現在，這些卑劣的機械師，發現自己競爭不過我們，就用盡了各種下三濫的手段，上次是沙蟲，這次又是寵獸……”

    謝曉磊在旁邊咳嗽起來。

    孟超好奇道：“什么沙蟲？”

    “半個多月前，我們公司出品的一款專門用來處理垃圾的巨化沙蟲，也發生了一次小小的……意外。”

    謝曉磊表情有些不自然道，“不過，那次意外發生在垃圾處理中心，并沒有傷到人，巨化沙蟲也沒有狂性大發，只是有幾條逃走了而已，并不是什么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