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其實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從人類的維度看，第一次工業(yè)革命無疑是一次劃時代的偉大事件，因為從此之后人類就歷史性的從農(nóng)業(yè)文明進入到工業(yè)文明。

    但是從個體維度，第一次工業(yè)革命卻充滿了斑斑血淚。

    因為第一次工業(yè)革命是在對無數(shù)個血汗工人的殘酷壓榨下完成的，對于身處第一次工業(yè)革命之中的工人而言，工業(yè)化并不友好。

    塵肺、血鉛中毒還有蘆柴棒，這等慘劇簡直數(shù)不勝數(shù)。

    所以，崇禎更希望由朝鮮人、安南人甚至盎撒人前來大明的工廠充當血汗工人，而大明的老百姓，還是需要盡量善待，如果往外移民，還是盡量擔任農(nóng)場主或者礦場主，實在不行當個工頭又或者農(nóng)場管家也行，相當于技術管理層。

    朱慈烺又問崇禎：“父皇，朝鮮的事務具體該怎么處理？”

    “具體分三步走，第一步先控制軍隊，第二步再控制朝鮮的政局，第三步才可以推動大規(guī)模移民。”崇禎正要分說時，那邊方以智忽然興沖沖走過來。

    “圣上，總裝已經(jīng)完成了。”方以智作揖說道，“可以下旨試車了。”

    “那你還等什么？”崇禎急切的說道，“趕緊，趕緊點火！”

    蒸汽機終于可以點火試車，崇禎便不再關心朝鮮的事。

    方以智便立刻回頭高喊道：“圣上有旨，點火！”

    那邊宋應星立刻點燃鍋爐。

    在熊熊爐火的焚燒下，鍋爐的爐身很快就發(fā)出灼人的熱浪。

    大約小半個時辰之后，鍋爐內部就傳出轟隆轟隆的氣流聲，顯然，爐內的冷水已經(jīng)被燒開，這是蒸汽翻滾發(fā)出的噪音。

    帕斯卡一直守在氣壓計前。

    為了表彰帕斯卡發(fā)明氣壓計的功績，崇禎下旨以帕斯卡作為壓強單位，就是1斤重物作用于一平方米面積產(chǎn)生的壓強。

    【注：書中1帕=現(xiàn)實5帕，但是為免混淆，便于閱讀，后面文中仍舊沿用現(xiàn)實中的壓強單位帕，大氣壓仍舊=10萬帕】

    崇禎這么做不過是回歸原本的樣子。

    但是帕斯卡無法預知未來，因而對此感激涕零。

    因為以他的姓氏作為單位，意味著他將可以名垂青史。

    某一刻，帕斯卡高喊起來：“陛下，已經(jīng)達到2個大氣壓了。”

    經(jīng)過大半年的高強度學習，帕斯卡已經(jīng)能說流利的大明官話。

    因為擔心焊接件強度不夠，所以第一臺蒸汽機的工作壓力設計的是2個大氣壓，最大承受壓力則是2.5個大氣壓，一旦超過2.5個大氣壓就必須釋壓。

    現(xiàn)在鍋爐氣壓已經(jīng)達到2個大氣壓，就可以開始工作了。

    崇禎當即下達第二道旨意：“快快，打開汽缸閥門！”

    方以智便立刻打開連通汽缸的閥門。

    崇禎和朱慈烺父子的心立刻提起來。

    方以智、宋應星、帕斯卡等所有人也刷的看向蒸汽機的飛輪。

    在眾目睽睽之下，guntang的蒸汽在刺耳的尖嘯聲中涌入汽缸中，然后推動活塞緩緩向前移動，通過連桿以及曲軸連接著活塞的巨大飛輪便開始緩慢的轉動。

    看到巨大又而又沉重的飛輪開始緩緩轉動起來，方以智他們頓時間便歡呼起來。

    崇禎雖沒有歡呼，但是嘴角的笑意也是掩不住，因為只要這個飛輪能轉動起來，也就意味著可以對外做功了，而且最大可以產(chǎn)生7萬牛頓的機械推動力。

    【注：牛頓此時還是小孩，萬有引力還沒發(fā)現(xiàn)，這里只是引用】

    這個很容易計算，1帕斯卡等于1牛頓作用在一平方米表面的壓強。

    這臺蒸汽機的活塞面積為0.72平方米，活塞內外壓強差為1個大氣壓，所以可產(chǎn)生的最大理論推動力就是七萬兩千牛頓。

    那么7.2萬牛頓的推動力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可以將7噸的重物給吊起空中！

    想到這，崇禎的一張臉也笑成了雛菊。

    然而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要發(fā)生意外。

    只見巨大的飛輪運行了大約四分之一周，從蒸汽機的汽缸內陡然間傳出來一陣極其刺耳的磨擦聲，簡直能夠把人的牙齒都給酸倒掉。

    高起潛和幾個小太監(jiān)便下意識的捂住耳朵。

    崇禎的臉色也垮下來，嘴角的笑意也凝固住。

    再定晴看時，只見飛輪已經(jīng)停下來不再轉動。

    方以智、宋應星還有帕斯卡等人的臉色也在頃刻間黑成鍋底，試車失敗！被圣上寄予厚望的爭氣一號試車失敗了！

    只有鍋爐仍然還在轟鳴。

    爐內的氣壓也在持續(xù)升高。

    帕斯卡很快發(fā)出警示：“圣上，氣壓已經(jīng)達到2.2個大氣壓了！”

    伴隨著帕斯卡的警示，蒸汽機的幾個密封機構也開始噗噗漏氣。

    崇禎咬著牙說：“不著急打開釋壓閥，再等等。”

    崇禎還是有些不甘心，期待著能有奇跡發(fā)生。

    然而奇跡并沒有發(fā)生。

    飛輪仍舊是紋絲不動。

    氣壓卻是持續(xù)不斷的升高。

    “圣上，氣壓已經(jīng)達到2.3了！”

    “圣上，氣壓已經(jīng)達到2.5了，快要炸了！”

    帕斯卡說話的聲音已經(jīng)帶著顫，差點就要轉身逃跑。

    因為蒸汽機的幾個重要焊接點強度有限，理論上就只能承受2.5個大氣壓，現(xiàn)在的壓力幾乎已經(jīng)是極值，隨時都可能爆炸。

    高起潛也是急得臉色煞白：“萬歲爺快走！”

    崇禎便只能放棄，頹然說：“打開釋壓閥。”

    帕斯卡便以最快的速度將釋壓閥打了開來。

    閥門一打開，高熱高壓的蒸汽便噴薄而出，發(fā)出尖銳的嘯聲，經(jīng)久不歇。

    崇禎的心情卻是大壞，看來古人誠不我欺，好事就是要多磨，第一臺工業(yè)用蒸汽機的研制終究還是沒有那么順利。

    爭氣一號試車失敗了。

    ……

    當天晚上，方以智他們就找到了失敗原因。

    “汽缸內壁光滑度不夠，把活塞給卡住了。”方以智一臉慚愧。

    “你們打磨的時候難道沒有試過？”崇禎皺眉道，“看看活塞在往復移動的時候會不會被汽缸壁卡住？”

    “打磨的時候當然試過。”

    “當時確實沒有被卡住。”

    “要不然也通不過驗收。”

    方以智和宋應星立刻急了。

    “那為什么現(xiàn)在卡住了呢？”朱慈烺問道。

    方以智和宋應星無言以對，他們也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這個時候，帕斯卡插話道：“陛下，應該是因為遇熱膨脹之故。”

    “膨脹？”崇禎聽到這也反應過來，不出意外，應該就是這個。

    帕斯卡接著解釋道：“因為活塞整體藏在汽缸內，所以加熱充分，而汽缸則只有內壁被加熱，因此活塞膨脹得比活塞更加充分。”

    “我們在汽缸與活塞間預留的間隙，原本是足夠保證活塞移動的。”

    “可是現(xiàn)在活塞膨脹得多，汽缸膨脹得少，兩者的間隙就變小了，所以之前預留的間隙就不夠大了，所以最后卡住了。”

    “原來如此。”方以智和宋應星有一等茅舍頓開的明悟。

    崇禎卻問道：“帕斯卡先生，那你有想到解決的辦法嗎？”

    “陛下，這沒有什么好辦法。”帕斯卡說道，“只有磨小活塞尺寸，加大活塞與汽缸之間的間隙余量，但是這樣一來氣密性就會出現(xiàn)下降，輸出效率就會變差，原本可能推動超過五萬斤的重物，加大間隙后或許就只能推動兩三萬斤。”

    崇禎皺眉道：“難道就不能增加汽缸內壁還有活塞表面的光滑度嗎？”

    “當然可以。”帕斯卡點頭說，“如果汽缸內壁和活塞表面能夠做到絕對光滑，那么只需很小的間隙也不會卡住，然而這只是理論上的，實際上卻是辦不到的，因為要想把一個巨大的圓柱面打磨到絕對光滑的程度，根本不可能。”

    方以智也說道：“圣上，格物科打造爭氣一號之所以花了這么長時間，主要就是打磨汽缸的內壁、活塞還有連桿外壁花費了太多的工夫。”

    崇禎這才想起，爭氣一號是由工匠手工打造的。

    對于手工打造，最難的就是大尺寸表面的打磨，尺寸越大，難度越高，而且還是幾何級數(shù)的增加，爭氣一號的汽缸內壁的直徑達到了三尺，活塞直徑也接近三尺，手工打磨這樣兩個大尺寸的圓柱面，屬實難為工匠了。

    不過，這個難題并不是無法解決的。

    當下崇禎說道：“這樣，將爭氣一號的活塞尺寸磨小，爭取先跑起來，然后研究一臺可以車削的大型車床，由爭氣一號給這臺大型車床提供動力，再澆鑄一套同樣尺寸的汽缸以及活塞，通過車床來車削并打磨汽缸的內表面和活塞外表面。”

    “對啊，車床。”方以智和宋應星兩人頓時間感到眼前一亮。

    這個其實就是思維定勢，就像是窗戶紙，沒捅破就是想不到。

    “行了，那就抓緊時間。”崇禎說完就將方以智等人都打發(fā)走。

    研究并打造一臺可車削爭氣一號汽缸的車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保守估計又得至少一年，想到這，崇禎便不免又長嘆了一口氣。

    蒸汽機的應用又得往后推遲一年，北伐也至少得往后推遲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