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天子大纛
徐應偉揮動鐵鍬,正在中央陣地外圍挖掘壕溝。 只不過地面凍得實在太堅硬,挖起來十分費力,徐應偉只是挖了片刻,就已經累得渾身冒汗,身上的緋色襕衫都被浸透。 斥候隊長徐烏牛耷拉著頭來到徐應偉跟前。 “烏牛?”徐應偉抹了把臉上汗水,問道,“吃虧了?” 徐烏牛輕嗯了一聲說道:“給諫大人,徐阿狗戰死了,尸體也沒能搶回來,來的建奴夜不收數量實在太多了。” 徐應偉聞言便嘆了口氣。 但他沒有責怪徐烏牛的意思。 打仗嘛,死人是很正常的事。 “等這仗打完之后再回去找找看。” “實在是找不著,就把他的遺物送回姥東。” 頓了頓,徐應偉又問道:“對了,自生火銃有沒有搶回來?” “沒有。”徐烏牛的下巴幾乎抵到胸口位置,心虛的說道,“建奴夜不收太多了,我們根本沒有機會,所以,所以……” 徐應偉色變道:“他的子彈袋呢?” “子彈袋燒了。”徐烏牛連忙說,“徐阿狗落馬之后就點著了導火索,子彈袋里的紙殼彈全都燒掉了,這個我們都是親眼所見。” 徐應偉聞言神情微動,沉聲說道:“那就好。” 為了保密,二零式步槍的子彈袋配有導火索。 點著導火索后,縫在子彈袋夾層之內的火藥就能發生爆燃。 火藥的爆燃能在短時間內將裝在子彈袋內的紙殼彈燒毀掉,只剩下一個鉛彈頭。 只要二零式專用的紙殼彈沒有落到建奴手里,建奴就算找到了鉛彈頭也沒有用,因為建奴那邊根本沒人能破解二零式的秘密。 頓了頓,徐應偉又問:“對了,建奴還有多遠?” “已經不到八里地了。”徐烏牛道,“頂多三刻鐘就能到達。” 徐應偉便立刻下令道:“傳我將令,別再挖掘壕溝了,全軍抓緊時間吃飯。” 雖然現在才只是己初,距離中飯時間還有足足一個半時辰,但是等會打起仗來,建奴可不會給你時間吃飯,所以只能趁現在抓緊時間填飽肚子。 命令很快被傳達下去,忙著挖掘壕溝的戰士紛紛坐地休息。 做飯肯定是來不及了,只能吃干糧,不過明軍現在的干糧品種已經豐富了許多,不僅有米粉做的糕點,面粉做的鍋盔,還有辣味豆腐干以及烏梅干等。 就是沒加過熱,又冷又硬,但是多嚼幾下也就好了,畢竟有明酒。 輜重營的車上就帶了明酒,給參戰的每一個明軍將士都發了一罐。 看著明軍將士坐在地上一口明酒一口干糧,朝鮮仆從軍頓時羨慕得不行。 大明不像建奴那樣把朝鮮軍當牲口,建奴就只給他們吃摻了米糠的沙子,大明還是肯給他們供應正兒八經的口糧,據說是明軍在蓋州衛自己種的小麥。 但給朝鮮軍配發明酒是不可能配發明酒的,因為明酒是有定量的。 頂多給朝鮮軍鬧一口,徐應偉就將喝剩下的半罐明酒遞給林慶業:“給。” 林慶業乃是這支朝鮮仆從軍的主將,早年據說是武舉出身,還曾經在平定李適之亂的戰事中立過功,但是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早已經不復當年之勇。 “康桑密達,謝謝。”林慶業受寵若驚的伸手接過半罐明酒。 嘗了一小口,林慶業忍不住咂下嘴,就沒喝過這么冰爽的酒。 這高麗棒子也是有口福,現在喝的可是正兒八經的冰鎮啤酒。 …… 明軍在抓緊時間吃干糧,建奴那邊也沒閑著。 建奴一邊行軍一邊進食,但是喝酒就別想了。 即便發酵酒,對于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軍人來說都是奢侈品。 也就是軍中的高級將領有這個能力,比如說多爾袞就有充足的酒類供應,而且還是高度數的小麥蒸餾酒。 只不過多爾袞并不酗酒。 今天也不是酗酒的時候。 喝了幾小口,待身子重新變得暖和,多爾袞便將羊皮酒囊遞還給曹爾玉,曹爾玉便趕緊拿軟土塞重新塞住羊皮囊口。 又將羊皮囊放入羊皮襖中貼身收好。 真是好奴才,拿身子在給主子溫酒。 多爾袞抬頭看了一眼空中的孔明燈,變得更大了。 甚至都可以看清楚孔明燈底下吊著的那個吊籃了。 這也就意味著兩軍的距離更加近了,或許已經不足五里。 當下多爾袞從腰間革囊里取出單筒望遠鏡,拉開,再對準前方。 透過單筒望遠鏡的視野,終于看見了前方地平線上的明軍陣列。 多爾袞的目光一下就落在高懸在明軍陣中那面明黃色的大旗上,一抹笑意瞬間從多爾袞的嘴角綻放開來,天子大纛! …… “啊嚏!” “啊嚏!啊嚏!” 高起潛突然打了三個噴嚏,而且一個比一個響亮,驚得旁邊正在悄悄進食的朝鮮仆從軍都下意識的停下嘴。 “入娘賊,肯定又是對面的建奴在詛咒咱家,不是,是朕。” 高公公摸了兩下自己鼻子,忽然發現周圍的朝鮮軍全都看著他,一張渾然沒有一絲急皺紋的老臉便垮下來,哼聲說道:“看什么看?要不要給你們再來一個?” 周圍的朝鮮仆從軍便趕緊把臉轉開,他們雖然聽不懂高起潛在說什么。 但是從高起潛的表情語氣,都能判斷出不是好話,明朝皇帝好像是生氣了。 “一群沒見識的高麗棒子。”高起潛說完就站起身,但是起身之后沒有站穩,竟然被幾十斤重的山文甲又壓回到地上。 周圍的朝鮮軍見此想笑又不敢笑。 “你們這君丘八……”高起潛張嘴就罵。 然而話音還沒落,集結號聲突然間響起。 “還愣著做什么?”高起潛便沖幾個小太監大罵道,“還不趕緊把朕扶起來。” 正在邊上偷懶的幾個小太監這才上前來攙起高起潛,又扶著高起潛登上巢車,這輛巢車是崇禎專門為高起潛這個“假天子”準備的。 因為在巢車頂上,就高高豎著天子大纛。 高起潛定睛看時,只見烏泱烏泱的建奴步兵已經從西邊鋪天蓋地的席卷過來,各式旗幟和人馬將又黑又荒涼的遼河大平原都遮掩住。 看到這,高起潛兩腿開始打顫,這回慘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徐應偉也來到了巢車上。 “徐徐,徐給諫。”高起潛的聲音都帶著顫音。 “今天天天這這,這仗咱咱咱們能能能打贏嗎?” 徐應偉低聲說道:“那可就要看高公公你的表現了。” “徐給諫,您就別取消咱家了。”高起潛自嘲的道。 換成別人,高起潛絕不會這般,不擺譜是不可能的。 但是在勤王士子面前,尤其是在閻應元和徐應偉這倆人面前,高起潛真是一丁點擺譜的想法都不敢有,因為他很清楚這兩人在崇禎心中的份量。 這兩個人,百年之后大概率是配享太廟的,絕不是他能招惹。 于是高起潛又很是誠懇的問道:“徐給諫,您就給咱家撂個實底吧。” “高公公,我所說的就是實話。”徐應偉表情變嚴肅,“接下來的這兩三個時辰甚至三五個時辰,只要你能像釘子一樣牢牢的釘在這里,不論發生什么都不要慌,那么最終的勝利就必定屬于我們,否則的話,結果就很難預料了。” “像釘子一樣釘在這?”高起潛臉色發苦。 就連躲一下都不行嗎?必須杵在這當靶子? 就在這時,中央方陣和四角方陣的明軍忽然齊刷刷的回過頭,以熾熱而又崇敬的目光看向肅立在巢車上的高起潛。 下一霎那,明軍將士便齊聲高喊起來:“萬歲!萬歲!萬歲!” 聽著明軍將士山呼海嘯般的萬歲呼聲,高起潛下意識的挺起了胸膛,同時揚起右手向中央方陣和四角方陣的明軍將士們揮手致意。 明軍將士的呼聲頓時變得更加的熱烈。 …… 巨大的“萬歲”聲一直傳到了數里外。 傳進了多爾袞的耳朵,也傳進洪承疇、范文程、寧完我和侯方域等幾個鐵桿漢jian的耳朵里,幾個鐵桿漢jian的神情就變得有些復雜。 這其中,又以洪承疇的表情最為復雜。 現在的崇禎,竟然如此受明軍將士的愛戴? 不過想想也是,一個肯跟著將士同甘共苦,又敢于跟著將士同生共死的皇帝,受將士擁戴是理所當然的事。 只可惜,他洪承疇已經不可能再回頭了。 降一次是貳臣,再降一次是什么?三臣? 他可不希望降來史書上獨享一篇三臣傳。 所以,就還是一條道走到黑當貳臣到底吧。 侯方域卻恨崇禎恨得咬牙切齒,若非崇禎,此時的他肯定還在南京城過著錦衣玉食、風花雪月的幸福生活,每日里除了與名妓李香君卿卿我我、詩詞唱和,就什么事都不必做,也不必cao心,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然而,自從崇禎逃到南京之后,把這一切都給毀了。 李香君李香君被崇禎霸占了去,侯家侯家又遭抄家,最慘的還是他侯方域,不光淪為了包衣奴才,特么的還被建奴給騸了。 崇禎,這都是你造的孽! 我要百倍討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