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進入到六月之后，黃河中下游流域以及長江全流域就開始進入干旱季節(jié)，而且這場干旱一持續(xù)就是三個多月，直到九月都沒有絲毫的緩解跡象。

    因為旱情實在太嚴重，甚至連南京附近的長江都出現(xiàn)了極其罕見的斷流現(xiàn)象。

    面對這種烈度的天災(zāi)，崇禎也是沒有心情繼續(xù)留在清涼山下鍛燒水泥，當(dāng)然，主要也是因為鍛燒出來的水泥質(zhì)量實在是太次，搞得他有些心浮氣躁。

    所以崇禎就索性帶著朱慈烺、朱慈炯和朱慈炤三兄弟來河邊挑水澆地。

    崇禎帶著三個兒子挑水澆地，可不是做個樣子，是真挑，幾天挑下來，父子四人的肩膀都磨出老繭，朱慈炤就嗷嗷的哭。

    高起潛這個老閹貨也跟著叫喚。

    但沒用，崇禎的心簡直跟鐵似的。

    朱慈烺心疼弟弟，想替朱慈炤挑一段，卻被崇禎給制止。

    “老大，你有你自己的擔(dān)子要挑，老五的挑子還是讓他自己挑，你可以幫他挑一時，卻不可能替他挑一世吧？”

    朱慈烺便不敢再替五弟挑這擔(dān)子。

    因為他聽出來了，父皇話里有話。

    可是朱慈炤的脾氣也上來了，這熊孩子因為不像兩個哥哥長期跟在崇禎身邊教導(dǎo)，而是被一群太監(jiān)給包圍著，頤指氣使慣了，哪里吃得了這樣的苦？

    “不干了，兒臣不干了。”朱慈炤將水桶往地上一扔，賭氣道，“兒臣好歹也是堂堂親王之尊，哪怕是天底下的禾苗都枯死了，也是用不著我來挑水澆地吧？父皇，你不就是想要做秀么，想要個好名聲？行啊，你想要好名聲你就自己挑去，兒子不奉陪了。”

    看著撅嘴賭氣的朱慈炤，崇禎哭笑不得，十二歲，真的是人憎狗厭的年齡，你說他不懂事吧，這個年齡連孩子都能生出來了，可你要說他懂事吧，三觀都還沒有成形，無論哪個方面的思想都幼稚得一塌湖涂。

    而且這個年齡再打似乎也是沒什么用了。

    于是崇禎就只能嚇唬他：“親王？那父皇告訴你，還真不一定。”

    “啥意思？”朱慈炤愣了一下說，“父皇你要奪了兒臣的爵位？”

    崇禎搖頭：“不是父皇要奪你的親王爵位，而是說不定從你們這一代開始，皇帝的子嗣必封親王的規(guī)矩就要成為歷史。”

    “不會吧？”朱慈炤急了，“這個也要改？”

    朱慈烺和朱慈炯也感覺有些意外，這個說法倒是還沒有聽說過。

    崇禎笑道：“那誰知道？在最終結(jié)果還沒出來之前，什么事情都可能發(fā)生，炤兒，如果有朝一日你失去了親王爵位，而且被逼著去了屬于自己的海外領(lǐng)地，然后你的領(lǐng)地又遭受了一場嚴重干旱，你若不挑水，恐怕就只能餓死。”

    朱慈炤小臉立刻垮下來：“為什么要去海外領(lǐng)地呀？”

    “很簡單，因為海內(nèi)已經(jīng)沒有領(lǐng)地給你了。”崇禎說道，“所以只能去海外。”

    朱慈炤聞言只好又重新挑起擔(dān)子，一邊流淚一邊往前走，內(nèi)心里卻是恨極了崇禎，心說將來到了海外自己的領(lǐng)地就再也不回大明來了，不想看到你。

    父子四人又澆了幾趟地，等天色逐漸黑下來，才動身返回南京。

    從通濟門進城時，只見秦淮河兩岸的繡樓上已經(jīng)紛紛亮起燈籠，絲竹聲、評彈聲、說評書甚至鶯歌燕語是不絕于耳。

    出入舊院的尋芳客仍是駱繹不絕。

    席卷整個大明的這場干旱并沒有對這些尋芳客造成絲毫的影響。

    在此時的南京城內(nèi)，別的街坊連飲用水都告急，可在秦淮河這一片，龜奴卻仍舊拿清冽甘甜的井水來凈街灑掃。

    這要是換一個皇帝，看到這樣對比強烈的一幕，肯定是大發(fā)地雷霆，如果換成是朱元章這個開國皇帝，估計會把舊院的尋芳客全部抓起來，然后統(tǒng)統(tǒng)貶為賤籍，但是崇禎就完全沒有這樣的念頭，一碼歸一碼，這兩者壓根就不相干。

    尋芳客少來幾次舊院，少嫖幾次姑娘，大明的旱情就能得到緩解了？這不扯澹么。

    恰恰相反，尋芳客多來幾次舊院，多嫖幾個姑娘，才會使得江南的娛樂行業(yè)變得更加的活躍，娛樂行業(yè)更活躍了，經(jīng)濟生活就會更加的豐富，經(jīng)濟生活變得更加的豐富多彩，就業(yè)崗位才會增加，這才是最根本的問題。

    當(dāng)然，娛樂行業(yè)僅只是其中一個行業(yè)。

    單單靠一個娛樂行業(yè)，支撐不起大明的就業(yè)市場。

    但有句話是怎么說的，不積跬步，則無以致千里。

    一個行業(yè)只能夠提供一部分就業(yè)，但是上百個行業(yè)加起來所能提供的就業(yè)就多了，就足以容納因為這次旱災(zāi)涌入城市的勞力。

    保守估計，因為這次旱災(zāi)涌入城市的勞力都將超過百萬。

    這場大旱，靠近大江大湖或者大河的百姓還算好，但是山區(qū)的百姓只怕是就慘了，如果不想大面積的餓死人，就只能外出來到大城市討生活。

    所以當(dāng)務(wù)之急不是什么整頓娛樂行業(yè)，而是搞活經(jīng)濟增加就業(yè)崗位，安排好即將大量涌入城市討生活的農(nóng)民。

    ……

    幾乎同時，路振飛、張慎言、孟兆祥和黃道周四人也魚貫走出值房。

    路振飛輕嘆一聲說：“咱們大明可真是多災(zāi)多難哪，近五十年總是各種天災(zāi)不斷，這兩年好不容易年景順?biāo)煨Y(jié)果今年又來個大的，遭遇了百年一遇的大旱。”

    “百年一遇？”黃道周抬頭看著天邊正在變澹的火燒云，幽幽說道，“看這架勢，很快就是千年一遇了，仆在史書上就從未見過比這更嚴重的旱情。”

    “唉，這可怎么辦？”孟兆祥憂心忡忡的說，“看樣子得餓死不少人。”

    張慎言黑著臉說道：“與其在這里憂嘆怎么辦，不如趁早準(zhǔn)備好糧食幫助百姓度過這個百年一遇甚至千年一遇的大荒年。”

    黃道周這時候開始推卸責(zé)任：“這事兒咱們內(nèi)閣可辦不了。”

    “你這說的什么話？”張慎言怒道，“這個事就是咱們內(nèi)閣當(dāng)管的事，什么叫做咱們內(nèi)閣辦不了？你是不是想說這事就該交由內(nèi)務(wù)府去辦？”

    “就該交內(nèi)務(wù)府辦。”黃道周哼聲道，“內(nèi)務(wù)府的倉庫里邊多的是錢糧，光是武昌鎮(zhèn)的糧倉里就儲存著好幾千萬石的余糧！隨便撥出點糧食，這個災(zāi)年也就過去了。”

    “所以我們內(nèi)閣就什么事都不用做了，黃閣老是這意思嗎？”張慎言道。

    黃道周正要反駁時卻被路振飛給打斷：“別吵了，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吵。”

    路振飛也是心煩意亂，自從皇明時報和翰林日報的兩篇文章刊發(fā)后，張慎言跟黃道周兩人就開始較上勁，那是見面就掐，一直掐。

    “仆聽說堵胤錫到國子監(jiān)了，要向圣上詳細匯報這次災(zāi)情。”

    說到這一頓，路振飛又說道：“我們也一并過去國子監(jiān)聽聽。”

    ……

    路振飛四人趕到彝倫堂之時，崇禎父子四人也是剛坐下不久。

    君臣見禮罷，崇禎又重新對堵胤錫說：“堵卿，既然四位閣老也來了，那你就還是重新把情況說一遍吧。”

    “是。”堵胤錫恭應(yīng)一聲又說，“這兩個多月來，臣走遍了江南八府一州、山東、河南及湖廣諸省，江西也看了靠近長江及鄱陽湖的幾個府，除了兩廣云貴川以及福建沒去，其余各省的旱情已經(jīng)基本上都心中有數(shù)了。”

    “兩廣云貴川及福建你不用管，這幾個省不會有什么大問題。”朱慈烺肅然問，“除了以上這數(shù)省，大明的糧食缺口有多大？”

    “啟奏太子，沒有缺口。”堵胤錫答道。

    “沒有缺口？”朱慈烺聽了后明顯一愣。

    “沒有缺口？”路振飛等四位閣老也是面面相覷。

    好半晌之后，還是熊孩子朱慈炤先問道：“怎么可能沒有缺口？父皇說這可是百年一遇的大災(zāi)年，要是再有半個月不下雨，那就是千年一遇。”

    “回永王話，就算是千年一遇，也依然沒有缺口。”

    堵胤錫以極其篤定的語氣說道：“今年的糧食足夠吃。”

    “真的夠吃？”路振飛皺眉說，“之前的半個多月仆也到湖州、蘇州以及杭州諸府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旱情還是非常的嚴重的，稻谷的大面積欠收已然成定局，保守估計，今年只是江南八府又一州的糧食缺口就在五千萬石以上。”

    “首揆的估計確實有些保守了。”堵胤錫笑著說道。

    “今年江南八府又一州的糧食缺口并不是五千萬石，是一億石！”

    “啥？缺口一億石？！”路振飛、張慎言、孟兆祥及黃道周四人勃然色變，這個缺口可就太大了，根本填不上，湖廣的糧食也不夠填。

    “對，至少一億石。”堵胤錫道，“因為到現(xiàn)在為止，江南八府又一州的口數(shù)已經(jīng)遠遠不只三千萬，而是至少已經(jīng)有四千萬口！”

    “啥，江南八府一州已經(jīng)有四千萬口了嗎？”

    這下便是崇禎也感覺到有些意外，這人口增長太快。

    【2023元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