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落井死
“圣上的逆麟?”解顯和不解道,“父親,我們解家也沒做什么呀?內務府發行的第三期債券利錢那么低,我們解家還買了十萬兩呢。” “為父說的不是這。”解學龍說道,“為父說的是黨爭!” “黨爭?”解顯和愕然道,“父親你也沒有發起黨爭哪。” “為父不該把史可法矯詔之事抖露出去的。”解學龍道,“在圣上看來,這顯然就是內閣次輔與首輔間的傾輒,是黨爭。” “啊這?”解顯和頓時無言以對。 這事他曾經勸阻過,但是父親沒有聽他的。 沒想到,就這么一件小事,卻給解家惹來了塌天大禍。 頓了頓,解顯和小聲說道:“父親,此事就算圣上懷疑也是沒有證據,所以只要父親你抵死不承認,他也拿你沒辦法。” “證據?顯和你太天真了。”解學龍搖搖頭,接著說道,“兒啊,此事已經沒有半點挽回余地,為父若自行了斷,至少還可以保住內閣次輔的體面,解家的家業也能夠保住,可若是頑抗到底,那就什么都保不住。” 魏國公、保國公現在都變成啥樣了? “父親!”解顯和神情暗然,想哭卻又不敢。 現在他也相信老父親的判斷,可要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父親自盡,又實在不忍心,這豈是人子所當為? 整理了下身上衣裝,解學龍又說道:“顯和,老二、老三不成器,千萬別讓他們兩個知道事情原委,不然指不定干出什么蠢事。” “你只對他們倆說,為父是賞月時失足落井。” 頓了頓,又道:“明天給朝廷報喪時,也說失足落井。” “父親!”解顯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不敢放聲慟哭,只敢抽泣。 解學龍上前拍了拍兒子肩膀,隨即長嘆一聲走出書房來到了院中。 在院子的正中就有一口深井,據說直通東海,無論多旱井水都沒干過。 “父親!”解顯和從書房中勐然沖出來,拉住解學龍,不想讓父親跳井,“父親,我們再想別的辦法,肯定還有別的辦法!不至于此,斷不至于此!” “傻孩子,哪還有別的辦法。”解學龍輕嘆道,“這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說完,解學龍就輕輕掰開解顯和的雙手,又道:“兒啊,你需牢記,今后我解家就世代經商為生,不準后人再進入官場。” “嗯。”解顯和帶著哭腔用力的點頭。 “也別做傻事。”解學龍嘆道,“我大明迎來了一位亙古未有的圣君,萬邦來朝的盛世已近在眼前,只可惜,為父看不到了……” 說完,解學龍即一頭栽井了古井之中。 “父親!”解顯和干嚎一聲,勐撲到井邊。 卻只見,井中水花飛濺而起,已經不見人影。 再抬頭看夜空,只見烏云四合,哪里有月亮? “父親!”解顯和喃喃了兩聲,頹然跌坐在地。 …… 第二天一大早。 馬鳴騄、阮大鋮、汪偉、傅山、方以智等內務府的官員都到了彝倫堂,甚至連遠在徐州的農科都給事中陳子龍都趕了回來。 唯一缺席的只有兵科都給事中閻應元和徐應偉。 崇禎召集馬鳴騄以及各科的都給事中,是要商量一件大事。 “朕召你們前來,是為了商議一件事。”崇禎很愜意的仰靠在錦墊上,悠然說道,“因為最近已經有人在背后說朕的閑話了,說朕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說朕是老摳,凈讓勤王士子白干活卻不給一分錢俸祿。” 崇禎話音才剛落,鄭森就說道:“圣上,俸祿什么的不要緊,但是給各科的經費是不是應該再增加?我們飛行科經費才只有一千兩,這點銀子夠干啥呀?” “鄭森你別說話。”醫科都給事中傅山道,“你們鄭家家大業大,你就一輩子不領朝廷俸祿也餓不死,可是我們不行,我們真撐不住了。” 說到這稍稍一頓,傅山又梗著脖子對崇禎說道:“圣上,說你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的是臣,但這不是閑話,而是臣的心理話,再不發俸祿,臣是真撐不住了,我們醫科現在百十號人,各人的開銷全靠給人問診維持著。” “傅山,朕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崇禎笑道,“今天把你們叫來,就是為了這個事,內務府的其他吏員都有俸祿可領,沒道理朕的勤王士子卻要白出力干活。” 頓了頓,崇禎又接著說:“還有,朕之前之所以不給你們發俸祿,不是舍不得錢,而是想考驗你們,看你們能否守得住清貧,結果嘛,還算是不錯,絕大多數的勤王士子都守住了自己的底線,沒有仗著勤王士子的身份亂伸手。” 眾人心道,連賴賬的理由都能找得如此清新脫俗。 “不過,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俸祿肯定還是要發放的。” 崇禎道:“現在你們就都說說吧,內務府應該按照什么標準發放俸祿?” 鄭森道:“圣上,臣以為比照京官的俸祿就行,七品京官支多少俸祿,我們這些給事中也就領多少。” 眾人都不肯吭聲。 這事情有些敏感。 崇禎便只能點名,問傅山道:“傅山,你說呢?” 傅山無奈的說道:“回圣上話,如果比照京官俸祿折銀發放就沒問題,但如果比照京官發放寶鈔恐怕就不行。” “就以正七品京官的俸祿為例。” “洪武二十五年定下的月俸為七石五斗,其中一部分發放祿米,一部分折成寶鈔,根據官員品級不同,折色比例也不相同,此后凡兩百余年雖然折色常常有變化,但是俸祿的定額一直就沒變過,正七品的俸祿都是七石五斗。” “若能將這七石五斗折銀發放,按現今米價就是七兩五錢,養活一家綽有余裕。” “但若是將這七石五斗折寶鈔,按現今的寶鈔價格甚至不足五錢銀子,若只是一個人則問題不大,若要養活一家人則難矣。” 崇禎聞言笑了笑,又說道:“折成銀子七兩五錢,真的夠嗎?” “養活一家數口肯定夠了。”傅山說道,“但若是有數十口人,那肯定是不夠的。” 七石五斗的月俸,也就是1100多斤米,十口以下的家庭還是可以過得很寬裕的,甚至可以做到頓頓有rou吃,但是超過了十口就會有些緊巴,不過維持溫飽還是沒有問題的,喝酒吃rou或者下館子啥的就別想了。 對勤王士子來說,肯定也不夠。 他們除了工作之外,還得交際。 要是把俸祿標準定得太低,就免不了又要重走太祖爺的老路。 所以,崇禎并不打算重蹈覆轍,但是盲目的搞養廉銀也不行,因為滿清的養廉銀制度已經證明了,貪官并不會因為有養廉銀的存在就不去貪。 當下崇禎又把目光轉向諸士子:“你們是什么意思?” 陳子龍、方以智、阮大鋮等道:“臣等唯圣上馬首是瞻。” 這幾個都跟鄭森一樣家境殷實,不缺銀子,所以對俸祿無感。 但是傅山、汪偉等另外幾個人就沒有吭聲,他們還是希望能多些。 “不說話?”崇禎笑著問汪偉、鄭遵謙等幾個沒說話的給事中道,“再不說話,朕可就決定了啊,月俸就確定為七石五斗。” 聽到這話,馬鳴騄終于坐不住了。 馬鳴騄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圣上,能不能再加點?月俸七兩五錢屬實有些少,也就夠到六必居喝上幾頓酒,然后一家老小就得跟著喝西北風。” 崇禎問道:“馬卿,那依你的意思,增加多少為宜呀?” 馬鳴騄道:“要不,就湊個十兩整?月俸十兩應該差不多了。” 正說話間,高起潛忽然快步走進來稟報道:“萬歲爺,解府剛剛派人前來報喪,說解閣老昨天晚上在府中賞月時不慎跌落井中,因當時院中正好無人,一時竟然無人發現,等解家人發現之時已然晚了,解閣老已是歿了。” “啊?失足落井?”鄭森、方以智等年輕的士子瞠目結舌。 馬鳴騄、阮大鋮等年紀稍長的則是心下凜然,賞月?昨天可是朔日,何來月亮?還有落井什么的也太假了吧? 太子朱慈烺的心下則又是一等感悟。 別人不清楚內情,朱慈烺是知道的。 父皇的一次召見,居然就能夠逼得內閣次輔落井死? 朱慈烺腦海里便不由得泛起《韓非子》里的一句話:夫龍之為蟲也,可擾押而騎也。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人有攖之,則必殺人。 父皇的確仁慈,等閑不愿意多造殺孽。 但如果有人觸犯他的逆鱗,父皇也會降下雷霆震怒。 解閣老啊解閣老,你屬實不該再次挑起黨爭,觸犯父皇的逆鱗。 崇禎的目光也轉向朱慈烺:“太子,你代朕去解府吊唁,對了,別忘了從內務府支十兩銀子,解家不缺銀子,所以咱們的意思到了就行。” 方以智、黃宗羲他們幾個聞言就有些繃不住。 圣上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康慨哪。 等朱慈烺離開了,崇禎道:“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