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侯方域，叩請王爺金安?！?/br>
    侯方域有些笨拙的甩袖并單膝跪地，給多鐸打了個千。

    “免了?！倍噼I臉上并沒有表露出來，心下卻有些鄙夷，這就是個軟骨頭，跟那些有氣節(jié)的士子可差遠了。

    多鐸接著問道：“你到過這云龍山？”

    侯方域點頭道：“徐州離商丘不遠，而且在前往南京的必經(jīng)之路，小生每次從老家前往南京，或者從南京北返商丘老家，都會在徐州逗留數(shù)日，而在徐州逗留之時就必然會邀約數(shù)位好友登上云龍山，詠詩以懷古。”

    說到這里，侯方域就有些放飛自我。

    又接著說：“小生在云龍山頗有幾首詩作，請王爺指正……”

    見侯方域準備吟詩，多鐸臉色當(dāng)即垮下來，幾個意思啊？這是在嘲笑我們八旗子弟只知道舞刀弄槍，不懂詩詞文章是吧？我給你臉了？

    “閉嘴！”多鐸黑著臉低喝道，“誰讓你吟詩了？”

    “呃啊？”侯方域這才如夢方醒，眼前可是兇殘的建奴！

    雖說建奴入商丘之后對城中縉紳還算不錯，可是國難戲班及士子營對建奴的控訴并非都是空xue來風(fēng)，其中大多都是真的。

    當(dāng)下侯方域趕緊把嘴巴閉上。

    多鐸哼一聲又問道：“你既然到過云龍山很多次，那對云龍山的地形一定很熟悉，你現(xiàn)在給本王細細分說云龍山的地形?！?/br>
    “是是。”侯方域點頭哈腰道，“云龍山大體上呈東北西南走向，總共有九座山峰，南北長度大約九里左右，東西寬度大約為一里，最高的山頭大約五十丈?！?/br>
    多鐸道：“那么有沒有地下暗道或者巖縫山洞之類的小路，可以直達山頂？”

    好家伙，意識到正面強攻行不通，多鐸就開始動起歪腦筋，準備要搞奇襲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其實也是建奴的傳統(tǒng)手藝。

    當(dāng)年老奴在遼東就經(jīng)常搞各種奇襲。

    “巖縫山洞暗道？”侯方域愣了下，隨即又道，“本來是有不少這樣的小路，不過現(xiàn)在都行不通了，已經(jīng)全部被夯土石墻砌住?！?/br>
    “砌??？”多鐸皺眉道，“你的意思是整座云龍山的四周都是夯土或石砌墻？”

    “是的?！焙罘接螯c頭道，“在大清兵到來之前，小生以訪友的名義到過徐州一次，也登上了云龍山，當(dāng)時那些勤王士子就在修建夯土石墻，而且已經(jīng)修建得差不多，到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全部修好，整座云龍山都被三丈高的護墻環(huán)繞住，山腰還有，不過稍矮些?！?/br>
    “是嗎？”多鐸心下大失所望，真要是這樣，奇襲就行不通。

    強攻不行，奇襲也不行，多鐸這下真無計可施，這徐州真難打。

    何洛會道：“主子，實在不行就把紅衣大炮運進去！讓八旗漢軍把紅衣大炮架在云龍山腳下連續(xù)轟個三晝夜，三晝夜不行那就再轟他十個晝夜，就不信炸不平明狗修建的這些狗屁銃臺，只要轟塌銃臺，山上的明狗就是土雞瓦犬?！?/br>
    “說的倒是輕巧?！倍噼I沒好氣道，“紅衣大炮你準備擺在哪里？”

    “這……”何洛會頓時語塞，把紅衣大炮擺在哪里，這確實是一個問題，擺在包衣奴才們挖的壕溝內(nèi)，安全倒是安全了，可是打不著明軍銃臺。

    可要是擺到地面，壕溝兩側(cè)的明軍銃臺可不會客氣。

    明軍的虎蹲炮射程有五百步，足以覆蓋紅衣大炮陣地。

    而且云龍山頂上也有明軍紅衣大炮，也是巨大的威脅。

    好半晌后，何洛會又道：“那就把缺口兩側(cè)的銃臺再清理掉一些，清理出一個寬度超過五里的大缺口，這樣一來紅衣大炮就能往前推至少五百步，就能打著云龍山腳的銃臺，接下來的仗也就好打了。”

    “盡出餿主意?！倍噼I沒好氣道，“那得清到什么時候？”

    何洛會便再次無言以對，因為多鐸說的對，時間確實是個大問題，只是清理出眼下的這個四百多步的缺口，就花了差不多半個月時間。

    真要把缺口擴大到五里，那得花多長時間？

    更為麻煩的是，中間四百步的缺口相對容易清理。

    因為處于死角，云龍山頂?shù)募t衣大炮打不著挖壕溝的包衣。

    但是再要想往東西兩側(cè)擴大缺口，就得頂著明軍的紅衣大炮干活。

    紅衣大炮的威力不是虎蹲炮能比，壕溝一炮就塌，到時候負責(zé)挖掘壕溝、清理護坡的包衣奴才會死傷無數(shù)，七八萬包衣全部拼光都不一定夠。

    多鐸眸子里忽掠過一抹狠厲之色，沉聲道：“實在不行就以百牛錄總攻擊！”

    “百牛錄總攻擊？”何洛會愕然道，“主子的意思是，調(diào)集百牛錄的滿洲、漢軍以及蒙古騎兵，同時對云龍山山腳銃臺及護墻發(fā)起勐攻，是嗎？”

    “對?！倍噼I重重點頭道，“同時對云龍山腳的幾十個銃臺以及十幾里長的護墻發(fā)起正面急攻，我就不信山上有那么多的守軍，能同時守住幾十個銃臺及十幾里護墻，只要有一個銃臺或者一段護墻被我八旗勇士所突破，山上明狗就死定了！”

    何洛會皺眉道：“可是主子，這里邊也還是有個問題啊。”

    多鐸道：“你是擔(dān)心八旗勇士無法完成對云龍山的合圍，是嗎？”

    “是的?！焙温鍟c點頭說，“雖說明狗環(huán)繞著云龍山挖了兩丈深幾十步寬的壕溝，八旗勇士沿著壕溝推進，可以躲過明軍虎蹲炮的炮擊，但是銃臺上的明軍火槍手仍可以憑借銃臺以及護墻的掩護對壕溝內(nèi)的八旗勇士展開射擊?！?/br>
    “那就只管讓他們射擊好了?！倍噼I沉聲道，“八旗滿洲以及八旗蒙古可以在壕溝內(nèi)用弓箭還擊，八旗漢軍也可以利用鳥銃回擊，從之前無數(shù)次的交戰(zhàn)來看，明軍一直都是很畏懼與我八旗勇士直面對射的，因為他們知道不是對手。”

    何洛會便不再吭聲，因為多鐸說的都是鐵一般的事實。

    在五十步的距離之內(nèi)對射，明軍的鳥銃真拼不過八旗兵的弓箭。

    八旗勇士的重箭不僅射得更準，而且出箭的速度更快，幾乎可以對明軍的火槍手形成碾壓式的優(yōu)勢，以往的無數(shù)次戰(zhàn)例已經(jīng)充分的證明了這一點。

    這時候，帳外的天色已經(jīng)放亮，多鐸便索性不睡覺了。

    “擊鼓！”多鐸沉聲道，“召集諸王貝勒議事！”

    建奴大營很快響起綿綿不息的鼓聲。

    ……

    崇禎已經(jīng)下到山腳銃臺。

    “圣上?！苯鹇暬负托鞈?yīng)偉趕緊迎上前來，長揖見禮。

    “免禮。”崇禎微一肅手，又問道，“昨天夜間這一戰(zhàn)，將士傷亡幾許？”

    徐應(yīng)偉道：“我們士子營無一傷亡。”

    金聲桓道：“我們也還好，就是撒出去的伏路軍都死了?！?/br>
    崇禎聞言便嘆了口氣，邊軍的伏路軍顯然干不過建奴的夜不收，恐怕也只有胡國柱的夷丁能跟建奴的夜不收較量一下。

    不過眼下顯然沒這個必要。

    當(dāng)下崇禎說道：“金卿，把陣亡將士名字都記下，等打完這仗，朕再統(tǒng)一給所有陣亡將士的家屬發(fā)放撫恤，再把他們的名字收錄進英烈祠。”

    “是。”金聲桓神情肅穆的答應(yīng)。

    崇禎又問道：“昨夜殺了多少建奴？”

    一說到戰(zhàn)果，金聲桓嘴角便立刻咧開。

    原因很簡單，這就不是建奴，是一錠錠的銀子。

    一顆真奴的首級就是五十兩，八旗漢軍的首級也有十兩！

    從開戰(zhàn)到現(xiàn)在，不算昨夜的，在云龍山第九峰已經(jīng)干掉了1500個真奴！

    當(dāng)下金聲桓咧著大嘴巴說道：“回圣上，剛才臣已經(jīng)派人下到壕溝給建奴尸體鳥首，一共割回來一百多顆，全都是真奴！”

    也就是說昨晚建奴又給他們送來五千多兩銀子。

    再算上之前的，光是賞錢就可以領(lǐng)八萬兩銀子！

    當(dāng)然，這八萬兩賞錢一半得歸士子營，畢竟是一起打的。

    “又干掉了一百多個？”崇禎笑了笑，又問道，“能分清哪個是哪個殺掉的嗎？”

    “那肯定是分不清了?！苯鹇暬笓狭藫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只能是我們鎮(zhèn)，還有士子營按照人頭平分賞銀了?！?/br>
    對此，崇禎也沒有意見。

    反正賞錢他是絕不會克扣。

    說是一個真奴五十兩銀子，那就是五十兩！

    當(dāng)下崇禎又說：“金卿徐卿，建奴連續(xù)吃虧多次，肯定不會善罷干休，惱羞成怒之下沒準就會狗急跳墻，所以接下來你們二人需要格外小心。”

    “圣上放心，臣等心里有數(shù)?！毙鞈?yīng)偉一臉嚴肅的道。

    金聲桓又道：“圣上，能不能再給山腳的每個銃臺調(diào)一隊士子？”

    “不行，你當(dāng)士子是跟你們一樣的大頭兵啊。”崇禎斷然拒絕，“要不是因為你這一號銃臺位置太過突出，朕都不會讓徐應(yīng)偉他們來助陣?！?/br>
    士子營的士子可都是寶貝，又豈能輕易投入一線作戰(zhàn)。

    崇禎又說道：“不過，剛才建奴的這次夜襲，也確實暴露出一些問題，如果昨晚上建奴投入更多的兵力從多個分段的護墻同時發(fā)起襲擊，你們還真不一定能守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