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南北兩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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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可法幾人便暗自嘆口氣。 因為大佬錢謙益這一表態(tài),就意味著東林黨在“擁立”這一大事件上徹底失敗,由福王朱由崧監(jiān)國已經(jīng)是勢在必行了。 戶部尚書高弘圖給史可法使了一個眼色。 史可法讀懂了這個眼神的含意,擁立之功已然旁落,現(xiàn)在他們唯一能爭取的就是勸進之功,只有通過勸進來緩和與福王之間的關系。 誰讓他們東林黨跟福藩之間有著舊仇呢? 劉孔昭又拿出來一份早就已經(jīng)擬好的百官公啟。 先由錢謙益謄寫一遍,然后一眾東林黨大佬摁手印。 第二天,由南京禮部尚書王鐸手捧著百官公啟,過江拜見了朱由崧,表達南京官紳百姓的殷切企盼,希望他能夠出面監(jiān)國,挽狂瀾于既倒。 朱由崧先是百般推辭,最后拗不過才勉強應承下來。 四月廿九日中午時分,朱由崧在禮部官員的陪同下過江到達燕子磯。 這時候,以史可法為首的南京官員以及以魏國公徐弘基為首的留都勛貴早早的已經(jīng)等在了儀鳳門外,接著就是走一波流程。 在走完流程之后朱由崧并沒有急著進城。 朱由崧在這些年的巔沛流離之中也成長了不少。 朱由崧先帶著文官勛貴到明孝陵拜謁了太祖高皇帝,接著又拜謁了懿文太子朱標,然后才進入南京,正式接過臨國的重任。 過了一天之后也就是五月初一,朱由崧頒下監(jiān)國之后的第一道旨意——廷推閣員。 這在程序上其實完全沒有問題,因為到了萬歷之后,大明朝的內閣負責制已經(jīng)進化得相當完善,國家的大小事務都先由內閣票擬給出意見,再送到司禮監(jiān)批紅,皇帝如果不贊成就打回內閣重新票擬,皇帝贊成就送到六部各司以及各個院寺去落實執(zhí)行。 在這個制度中,內閣負責決策,六部各院寺負責落實執(zhí)行,皇帝就只剩下監(jiān)督權,包括各項權力中權重最大的人事任免權,皇帝也同樣只剩下監(jiān)督權,每次遇到有官員補缺,皇帝只能在內閣擬定的名單中進行圈選。 皇帝通過中旨也能奪回部份人事權。 只是偶爾一兩次文官群體還是能忍讓。 但是次數(shù)一多文官群體就會群起而攻。 而且圍攻皇帝的手段也是極狠——官員大面積罷工,讓朝政癱瘓! 說起這個,嘉靖皇帝和萬歷皇帝爺孫倆是深有體會,這兩位都是深受文官群體大面積罷工之苦,不過在應對能力上這兩位皇帝就有著天壤之別。 嘉靖皇帝是通過拉攏一批打壓一批分化了文官群體。 萬歷皇帝卻來了個破罐子破罐,你們罷工老子也罷工。 然后?然后在文官群體和萬歷皇帝的合力折騰下,把大明給折騰完了,所以史家說大明不是亡于崇禎,實際上亡于他爺爺萬歷。 說這么多其實就為了說明一點,內閣制已經(jīng)相當成熟。 不光辦事效率高,官民百姓的接受程度也高,還有皇明祖訓背書,皇帝也奈何不了。 但是北京淪陷后,皇帝和三大皇嗣下落不明,內閣也遭到一鍋端,大明的整個官僚機構已經(jīng)事實上陷于停擺。 所以要想辦事,首先必須得恢復官僚機構的運轉。 要想恢復官僚機構的運轉,就必須先有一個大腦——也就是內閣。 然而,程序上沒有問題并不意味著就什么事情都沒有了,其實還有一件更加十萬火急的事情等著朱由崧這個監(jiān)國處理。 那就是對江北四鎮(zhèn)的安撫,或者鎮(zhèn)壓? 除了黃得功外,其他三鎮(zhèn)這會已經(jīng)成了驚弓之鳥。 他們都覺得大明朝快完了,所以都在拼了命的打家劫舍,斂聚資財。 這時候,劉良佐正在鳳陽府燒殺劫掠,劉澤清正在淮安府燒殺劫掠,高杰一路洗劫到揚州府還不夠,把揚州府城也給團團包圍住。 這他媽的哪是官軍?根本就是賊寇嘛! 只有黃得功的軍隊保持著嚴明的紀律,沒有劫掠。 但無論是剛當上監(jiān)國的朱由崧,還是史可法這些東林黨大佬,都沒把這事放心上,只是把黃得功所部調到儀真,充當南京的屏障。 至于鳳陽、淮安還有揚州三府,且由得高杰他們鬧去。 無非就是想要錢財,只要高杰他們還認大明朝廷就行。 …… 南京官員是這么想的,遠在北京的官員也是這么想的。 因為就在朱由崧在南京接任監(jiān)國同日,建奴大軍也殺到北京城外,劫后余生的北京官員自發(fā)的涌到朝陽門外迎接。 結果發(fā)現(xiàn),來的不是預想中的關寧軍,而是建奴大軍。 看到建奴,北京的官員們都有些懵逼,但是很快又開始安慰自己,管他是建奴還是什么奴,只要他們還認大明就好,借師助剿嘛。 直到現(xiàn)在,吳三桂打出的都還是“借師助剿”的旗號。 但實際上,從一片石之戰(zhàn)爆發(fā)那一刻建奴就反客為主,成為主導。 多爾袞甚至不讓吳三桂進入北京,而是命令多鐸率八旗蒙古挾裹著吳三桂的關寧軍,繞過北京城繼續(xù)追殺大順軍。 多爾袞自己則帶著八旗滿洲和八旗漢軍開進了北京城。 這時候的北京真可謂是一片狼籍,紫禁城更是幾乎完全化為灰燼,李自成這廝在臨走之前放了一把火,幾乎燒光整個紫禁城。 就只剩下建極殿沒有被大火波及。 坐在建極殿的龍椅上,多爾袞不禁思緒萬千。 他不禁想起了皇太極在彌留之際留下的遺訓,倘得北京便當遷都,然后徐圖中原。 當時多爾袞只覺得,大清就算有朝一日真能奪取北京,但是時間上至少也得幾十年,卻萬萬沒有想到,才一年就占領了北京。 所以現(xiàn)在,真要把國都遷到北京來? 這可是一個大工程,多爾袞有些猶豫。 分列階下的其他親王貝勒可沒這個眼光。 跟多爾袞、多鐸一母同胞的阿濟格說道:“要我說,這大明的官員縉紳可真是愚蠢,居然還真的以為咱們是來幫助他們剿滅流賊的,也不想想咱們大清跟大明打了五六十年了,怎么可能反過來幫著他們?我們大清兵是傻么?” 其他滿清貴族如羅洛渾等也跟著哈哈大笑。 打了這么大的一個大勝仗,占了這么大的一座大城,還有城外那么多的莊園、土地以及人口全部成了大清兵的戰(zhàn)利品,又豈能不開心? 在場的滿清貴族有一個算一個,嘴巴都咧到耳朵根。 唯一的例外或許就只有多爾袞,聽到阿濟格這么說,多爾袞臉色一下沉下來,換成別人他早就懟回去,但阿濟格是他親哥。 阿濟格卻仍舊沒有意識到不對,接著說道:“老十四,接下來是不是大肆擄掠一番?然后帶著人口牲畜糧食還有金銀財寶返回盛京?至于這北京城么,留下一個親王貝勒鎮(zhèn)守就可以了,不想要的話就一把火燒掉,豈不快哉。” 下首的滿洲貴族再次大笑起來,顯然贊同這一做法的人不少。 洪承疇、寧完我、范文程等漢臣卻是大急,尤其是洪承疇自從降清之后就不可避免的產(chǎn)生了一等皈衣者狂熱。 因為只有幫著建奴鼎定天下才能證明他降清的決定是正確的。 要不然,建奴始終龜縮在遼東,最后免不了被漢人王朝滅掉,那他洪承疇降清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當下洪承疇出班道:“攝政王,北京不可放棄,更不能燒掉,而且臣以為最好也不要搞以前那一套燒殺劫掠,大清的國策應該換了。” “什么?”阿濟格頓時就怒了。 “不能燒殺劫掠?那我們打仗為的什么?” 洪承疇不敢回懟阿濟格,只對多爾袞道:“攝政王,大明朝已經(jīng)腐朽透頂,流賊退出北京之后也斷無可能卷土重來,所以從今往后這北京城乃至整個北直已然成為我大清國的城池領地,北直的百姓也將成為我大清朝的子民,哪有縱兵搶掠自己臣民的道理嘛?” “放屁。”阿濟格哼聲道,“大清是大清,大明是大明,大明朝的百姓怎么就變成了我大清朝的百姓?你這不是胡扯么?” “是啊。”一個貝勒附和道,“沒有了大明百姓,我們搶誰去?” 在這些滿清親王貝勒的心目中,搶劫大明朝已經(jīng)變成一種習慣,要想克服甚至改變這種習慣,很難。 但是多爾袞是個有政治遠見的。 不像其他的親王貝勒鼠目寸光。 而且多爾袞有著嫻熟的政治手腕。 所以多爾袞并沒有硬頂阿濟格這樣的親王貝勒,而是把皇太極給抬了出來。 多爾袞環(huán)視一圈,一臉嚴肅的道:“太宗賓天之前曾經(jīng)留下遺訓,倘得北京便當遷都北京,再然后徐圖中原,所以燒殺擄掠的事就不要提了。” “攝政王明鑒。”洪承疇等漢臣聞言大喜。 阿濟格等親王貝勒卻是失望至極。 不過失望也沒轍,這是太宗遺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