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狼崽像一抹風似的跑出他的宿舍，蘇詞良久才收回視線，拿起茶幾上一包沒吃過的零食，拆開包裝吃了起來。

    阿衍走了過來，在他身旁坐下。

    “征星會同意治眼睛嗎？”他問道。

    蘇詞啃著手里名叫“辣條”的零食，搖搖頭道：“不好說。”

    育崽所四樓，403號房間。

    房間中沒有開燈，一片昏暗中，征星安靜地躺在床上。

    他沒有睡著，只是靜靜地等待著。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已經過了往常的時刻，那道熟悉的身影卻沒有出現在走廊外面。

    征星坐起身，臉朝著門口的方向，疑惑地歪了歪頭。

    瑯澤今天不來了嗎？

    他等了一會兒，又重新躺了下來，拉起被子將頭臉蒙住，接著翻了個身，這樣一動不動地躺了會，小孩又再次翻過來。

    睡不著……

    征星的腦海里浮現小伙伴們那些關于宇宙星空的討論，用他見過的有限的畫面，在腦海里構筑出關于星空的場景。

    但不管怎么構筑，他都知道，這并不是星空最真實的樣子。

    困意襲來，征星的意識慢慢變得迷糊。

    忽然，他的耳朵輕輕一動，征星刷地將蒙在腦袋上的被子拉下來，腦袋轉向了門口的方向。

    金屬門自動打開，隨著噠噠的腳步聲響起，少年熟悉的氣息也撲面而來——

    “星星，你睡了嗎？”瑯澤趴在床邊，對他問道。

    征星沒有說話，只是房間里的燈緩緩亮了起來，到達一個勉強能視物的亮度就停下了。

    趴在床邊的小狼崽，便望進了一雙淺淺的藍色眼眸中，那雙眼睛真的很漂亮，就像晶瑩剔透的寶石一樣。

    只可惜，這雙眼睛里只能反射光芒，卻看不到靈動的神采。

    瑯澤呆了一下，然后便開心地說：“嘿嘿，我就知道你沒有睡著。”

    他沒有像之前一樣迫不及待地爬到床上，鉆進征星的被窩里，而是繼續趴在床頭，雙手交疊著，下巴擱在手背上，就這樣湊在征星的腦袋旁邊說話。

    “星星，我剛剛去找蘇蘇了。”他的聲音放輕了下來。

    征星能聽出來他有話要說，便微側頭，認真地聽著，然后，他聽到瑯澤用輕快的聲音說道：“蘇蘇說，他有辦法治好你的眼睛。”

    聞言，征星的表情沒什么變化，抓著被子的小手卻猛然攢緊了。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漏跳了好幾拍，但是，征星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他覺得如果僅僅是如此，瑯澤不會是這個反應。

    小狼崽肯定會第一時間沖過來，快樂地將他從被窩里拖出來，將他搖醒后，再滿懷激動地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總之，不太對勁。

    而小狼崽，見征星反應平平的樣子，他咬了咬嘴唇，然后小心翼翼地問道：“星星，你不想治好眼睛嗎？治好了就可以看到星空長什么樣子了！”

    征星很慢地眨了下眼睛，原來……他白天的失落，被瑯澤注意到了嗎？

    他抿了抿唇，小聲問道：“哥哥，除了這個……蘇蘇還說了什么？”

    瑯澤一呆，星星怎么這么聰明！

    他眼睛亂瞟著，略帶心虛地道：“也沒有說什么呀，就是說可以治好你的眼睛……我把收集到的零食都給了蘇蘇，他才答應的哦！”

    瑯澤著重強調。

    而征星卻是爬起身來，小奶音軟軟的，卻十分堅定地說道：“那……我自己去問他……”

    聽到他這話，瑯澤連忙拉住他。

    “蘇蘇都睡著了，你這樣會吵醒他的！”

    征星低下腦袋，既不理他也不說話，但莫名透著一股倔。

    別看星星說話細聲細氣、行動起來也慢吞吞的，但其實可有自己的主意了，真是他不想做的事，沒有人可以強迫他。

    瑯澤撓了撓頭，最后還是嘆了口氣，不情不愿地開口：“他說眼睛治好之后，可能會對你的能力造成影響……”

    征星的精神力很強大，也很特別。

    他不像其他人的精神力，可以看到模糊的影像色彩，而是數字化的信息流，而這樣的信息流能讓他快速掌握事物的本質和特點。

    就像他可以了解到植物的需求，澆多少水施多少肥合適，還能在戰斗的時候快速地抓住怪物的弱點……

    這樣的能力，并非精神力強大能做得到的，而是征星的種族與生俱來的特性。

    如此強大的能力，也帶來了巨大的缺陷。

    雖然征星的種族在基地的檔案里被標記為未知貓科類獸族，但蘇詞告訴瑯澤，征星這一族是天生的眼盲。

    這一族的眼盲是不幸，卻也成就了其強大。

    如果將眼睛治好，征星很可能會因此失去這個特性，即使能保留下來也將被極大的削弱，并且永遠止步于那個境界，不會再進步了。

    要怎么選，還是得看征星的意思。

    征星認真地聽著瑯澤轉述的話，腦袋漸漸低垂，原本跳得很快的心臟，也慢慢恢復到平時的速度。

    看他這樣，瑯澤不由道：“星星，你不想治嗎？”

    征星兩只小手緊緊揪在一起，沉默了一會之后，他才小聲地說道：“我……我要想一想……”

    如果失去了能力，他就沒辦法再像這樣成為幼崽戰隊的“眼睛”，一旦瑯澤和呦呦他們遇到危險，他就沒辦法再像現在這樣為他們示警、指揮他們攻擊怪物的弱點了。

    他不想失去保護伙伴們的能力。

    可是……他也好想用自己的眼睛，看看這個世界啊。

    眼睛里有液體滑落了下來，征星聽到瑯澤慌亂的聲音，“星星你怎么哭啦？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哭呀！”

    然后，少年爬上床，手忙腳亂地抱住他。

    眼睛里涌出濕漉漉的液體，就是哭了嗎？征星靠在小狼哥哥的懷里，茫然地吸了吸鼻子，倒是聽話地控制住了那從眼睛里流出的溫熱液體。

    他感覺到小狼崽的手捧住他的臉頰，輕輕地幫他抹掉那應該叫眼淚的水漬，然后再次擁住他。

    “沒關系的啦。”少年說道，“不管你的眼睛看不看得見，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我們是最好的伙伴，是最親密的兄弟！”

    “我會好好地修煉音幻術，好好地練習《星野》這首曲子，讓你可以再次看到漫天的繁星，好不好？”

    房間里安靜了下來，過了會之后，征星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聲音里帶著nongnong的鼻音，聽著別提多委屈了。

    瑯澤的表情垮了下來，但說話的聲音還是那么的爽朗，他說：“我從顏婭mama那里學了一首新曲子，我哼給你聽好不好？”

    說完，也不等征星回答，便學著顏婭哄小梨花午睡的時候那樣，用手輕輕拍著小孩的后背，然后輕柔地哼起了那首他剛學會的曲子。

    這是一首搖籃曲，調子很柔很安靜，連大大咧咧的小狼崽，哼出來的時候都帶上了少有的溫柔。

    征星閉上眼睛，聽著這首陌生又輕柔的曲子，慢慢地意識開始迷糊起來。

    等到天花板上的燈光完全熄滅，瑯澤才確定征星已經睡了過去，不免悄悄松了口氣，昏暗中那雙明亮的眼睛里多少帶著幾分懊惱。

    他似乎好心辦壞事，惹星星難過了……

    瑯澤也有些無措，坐著想了一會之后——他打了個哈欠，抵擋不住困意的他，就這么抱著小孩往后躺到，很快呼呼大睡了起來。

    夜，又一次恢復了寧靜。

    第二天起床之后，瑯澤沒有再提昨晚的事情，就仿佛他昨晚跟征星說的都是夢話一樣，而征星也沒有再提，好像也不記得這么一回事了。

    只是，在蘇詞醒來吃早餐的時候，這兩個孩子卻前后腳來到了他的宿舍。

    先過來的征星，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來到飼養員的房間。

    小孩顯得十分拘謹和不安，直到蘇詞讓他去沙發上坐著，他蜷縮到沙發的角落，又悄悄拉過抱枕作為掩體擋在自己身邊，他才舒服了一點。

    蘇詞在吃飯，而阿衍則一邊做著練功服的準備工作，一邊跟小孩閑聊起來。

    “瑯澤跟你說過了？”阿衍問道。

    征星點點頭，他抱著膝蓋將自己縮成一顆球，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那你的想法呢？”阿衍繼續問，“如果治好了眼睛，就可以看到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了。”

    “我……我不治。”

    征星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蘇詞和阿衍聽清楚了，“我……我不想失去能力……”

    然后他再次安靜了下來。

    阿衍微張口剛想說什么，忽然停下來看向門口，只見金屬門打開，瑯澤的身影再次從外面跑了進來。

    “蘇蘇，阿衍哥哥，早上好！”

    他顯然沒有發現沙發角落里將自己跟抱枕融為一體的征星，打完招呼后，他就跑到蘇詞的身邊。

    “蘇蘇，昨晚我拜托你的事，我已經跟星星說了！”瑯澤說到這里，語速變慢下來，“他可能不想治了……”

    其實在蘇詞告訴他治好眼睛的代價之后，瑯澤就多少猜到征星的選擇了，他們本就不是在溫室里長大的小孩，尤其是瑯澤。

    從小的經歷讓他知道這個世界的殘酷，在這個弱rou強食的世界里，如果征星失去了能力，他以后又要怎么保護自己呢？

    雖然他想要一直護著他，但瑯澤也知道自己的斤兩，他連冉烈和容衡都打不過，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比他強的了，他不可能始終守在星星的身邊。

    所以，星星還是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才行！

    蘇詞聽完他的話，看著他問道：“所以，你想要討回自己的零食嗎？”

    哪知，瑯澤卻搖搖頭。

    “不啦，零食放在你這里。”少年的綠眼睛微微泛著光亮，“我們還小嘛，誰知道以后會怎么樣？”

    “如果以后星星想治眼睛了，你繼續幫他治好不好？我們的交易依然有效！”

    第231章

    “啪嗒——”

    瑯澤剛說完，就聽到有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雖然很輕，但這瞞不過他靈敏的耳朵，他下意識看過去，就瞧見了掉在地上的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