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們不可能這么乖! 第57節
少年黑沉著一張臉,身后那根長著黑紅斑紋的虎尾無意識地甩動著,雖然沉默著沒有說話,但也能讓人看出他此刻不爽的情緒。 阿衍收回視線,又往飼養員身邊貼了貼。 他手心上還緊緊握著那枚空間鈕,飼養員說,讓他多練習…… 于是,阿衍便借著等待的這點空閑,回憶飼養員引導他時的情景,開始摸索怎么使用這個空間鈕。 這處站點只有蘇詞三人在等候,顯得有些冷清。 蘇詞單手插在褲兜里,掩嘴打了個哈欠,并不熱烈的陽光落在他身上,舉手投足,都是疲沓懶散,卻又有種說不出的優雅。 二號看了他一眼,皺緊眉頭。 在他過去十年的人生中,還沒碰到過擁有這種氣質的人,明明那么弱,卻絲毫沒有其他人面對他時的緊繃。 “喂。”少年忽然出聲。 蘇詞重新將手插回褲兜里,這才懶洋洋地側頭,那半耷拉下來的眼皮,怎么看都像沒睡醒的樣子。 “你是新來的飼養員?”二號有些懷疑地看著他。 蘇詞點了點頭。 “……” “……” 一陣微風吹過。 見少年似乎沒有其他話要說,蘇詞便收回視線,再次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二號:“……” 感覺被無視了的少年,不由冷哼一聲,也酷酷地別開了視線。 這時,身后的凈化處大樓,顧青沉再次走了出來,本來在門口站定的他,遠遠地看到蘇詞帶著二號在等車,臉上不禁露出驚訝之色。 一般接幼崽回育崽所,飼養員都會選擇搭乘傳送圓臺,畢竟誰也不能保證幼崽會不會在中途又出什么問題,所以只能盡量縮短在路途上的時間。 顧青沉遲疑了一下,抬腳走了過來。 “蘇飼養員。”他打了聲招呼。 蘇詞慢吞吞地看過去,還沒來得及應聲,就見旁邊站得遠遠的紅發少年,忽然朝這邊走近兩步,沖著顧青沉道: “喂,四號呢?” 忽然聽到二號開口,顧青沉不由一怔。 說實話,他在二四基地就職多年,因為職務關系,平時也沒少接觸這些幼崽,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二號這樣平和地與人說話。 雖然語氣不算好,但至少是在好好說話的,他聽著……竟然覺得心里有一點點感動是怎么回事? 顧青沉側頭看向二號,發現少年也正望著他,眼神中流露出幾分認真。 少年虎目劍眉,只有十歲出頭的他,年紀雖小,五官卻已經初見剛毅鋒銳,那雙充滿野性的紅棕色瞳眸中,第一次有了除狂躁暴虐之外、略帶沉穩的感情色彩,便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沖擊力。 顧青沉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少年剛剛的問題,是在詢問他。 四號啊…… 他頓了頓,金絲邊眼鏡在光線照射下有些反光,看不清他鏡片后的眼神,只能看到他的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顧青沉說道:“四號還沒有完全康復,需要再休養一段時間才能回育崽所。” 他的笑容看上去和煦溫柔,然而少年銳利的虎目盯了他一會,卻是微微瞇起眼睛,直接戳穿道:“你在心虛。” 本來有些無聊的蘇詞,聽到他們的對話,也側頭看向了顧青沉,被這樣兩雙眼睛直勾勾地打量著,顧青沉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這……我沒什么需要心虛的。” 他搖搖頭,露出一副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的表情,然后看向蘇詞。 “蘇飼養員,我跟你一起回育崽所,幼崽們需要進行凈化了。” 整個二四基地,除了培植園里的病株之外,也就只有育崽所的幼崽們,能讓顧凈化師親自調教了。 然而,他這話題轉得有些生硬了。 蘇詞看著顧青沉臉上不太自然的笑,腦海中浮現那個長著獅耳獅尾的小男孩,所以四號……真的還在醫務凈化處休養嗎? “呵呵,那我們去搭傳送臺吧,那個比較快。” 顧青沉避開兩人——準確地說,是三個人的視線,因為在蘇詞身邊,阿衍也在仰頭望著他。 顧醫生拉著蘇詞,抬腳往傳送圓臺那邊走,然而走出兩步,卻發現二號還杵在原地,根本沒有跟上他們的意思。 “二號?”顧青沉試探著喊他。 “我不去!”少年回答得十分堅決。 顧青沉不免有些傻眼,“不是要回育崽所嗎?” 這是反悔了? 這時,懸浮巴士終于從遠處駛來,緩緩停靠在站點。 當車門打開時,顧青沉只覺得眼前有什么東西閃過,待定睛一瞧,就見二號已經在車上了,還自己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好。 所以他剛剛說的不去,是不想搭傳送圓臺的意思? “上去吧。” 身后,蘇詞拍拍他的肩膀,顧青沉只得認命地走上去。 他走在前頭,也就沒留意到蘇詞抓著阿衍的幼崽服,將小孩提上車的動作。 巴士里空蕩蕩,只有二號坐在巴士中部的左側座位,顧青沉就走過去坐在了右側一排,而蘇詞……他無視了顧青沉,直接到他后面一排。 這一次,蘇詞倒是稍微留心了點,他先讓小孩進去,這才在靠走道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阿衍開心地爬上座椅,乖乖坐好。 懸浮巴士啟動。 見蘇詞再次閉目淺眠,顧青沉微松口氣,幸好他沒有追問四號的事,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說。 然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二號,這小家伙是不是知道點什么了? 而二號,卻沒有去關注兩個大人,更沒有留意到無法被看見的阿衍。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車窗外面。 在蘇詞的魂力作用下,二號的血脈之力被暫時鎮壓住,這也讓二號混沌的大腦,恢復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二號感覺自己的狀態,從沒有這樣好過。 他四歲就被送到了獄星的育崽所。 因為血脈之力爆發失控,他將照顧他的保姆機器人打得粉碎,因此被收養他的家庭退回。 又因為血脈之力爆發得太過頻繁,后續被各家福利院拒收,輾轉了好幾個月之后,最終才被獄星的育崽所收容。 其實,四歲以前的記憶,二號已經記不清了,就是剛被送到獄星的那段時間,他也沒有什么印象。 自他開蒙、擁有記憶開始,他就一直飽受血脈之力爆發的折磨。 身體的痛苦讓他每每情緒失控,只能通過各種極端的行為來宣泄,所以他脾氣暴躁、熱衷打架。 一開始,或許只是年幼的他想引起大人的關注,但漸漸地,他就陷入了對狂化狀態的依賴之中。 因為,當陷入狂化的時候,他是沒有意識的,就算身體受到傷害,他也不會再感知到任何的疼痛,那種日日夜夜折磨著他的灼燒感,都會隨著意識的昏迷而消失。 他喜歡那種沒有痛苦的狀態。 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二號慢慢反應過來,隨著狂化次數增加,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血脈之力,正在將他吞噬。 二號曾經偷聽過醫務人員的談話。 他知道,當他徹底失去自我,當他陷入狂化后無法再恢復意識的時候,他會變成一頭真正的野獸,一頭連自己的身體都沒辦法掌控,只能任人宰割的畜牲。 小小的少年為此感到恐懼和無措,但沒有人可以給予他幫助。 他們是二四基地的小怪物,基地里的大人都畏懼于他,就連那些照顧他們的飼養員,也沒有一個是真心對待他們的。 二號沒有辦法對這些人交托信任,更不可能向他們展露軟肋,最后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卻沒有任何改善的辦法。 他試圖掙扎、抵抗,但收效甚微。 而這一次狂化后蘇醒,也再次加深了二號的恐懼,他能夠察覺到,自己已經瀕臨那個點了。 他可能再經歷一兩次狂化,就要徹底失去自我意識,變成一頭野獸了…… 車窗玻璃上,映照出少年有些發白的臉色,一向表現得剛毅兇悍的虎崽子,罕見地流露出幾分脆弱。 不過,他很快就收斂了這樣的神色。 因為此刻的二號,感覺自己神清目明,體內時時刻刻灼燒著他的血脈之力,也忽然間平復了下去。 當然,并不是完全消失了,他還是能感覺到體內屬于赤焰虎血脈的力量,但那股力量,好像忽然被馴化了一樣,變得十分溫和。 那股血脈的力量還在不斷散發出熱意,但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灼熱疼痛,反而帶給他一種力量感。 二號握了握拳頭,感覺此刻的自己,狀態好得不可思議。 但是,他并沒有因此就放松下來,也沒有樂觀到認為自己已經消化并掌控了自己的血脈之力。 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能力還無法做到這一點。 這種狀態來得十分蹊蹺,所以二號的心中依然感到凝重。 他知道,下一次的狂化還是會到來,到那個時候,他有可能再也清醒不過來了。 少年盯著車窗外,將沿途看到的景物、路線,一切他眼睛能夠捕捉到的信息,都牢牢地記在了腦海之中。 二號幾乎沒有搭乘過懸浮巴士,至少在他的記憶里沒有過,但他收集過相關的情報,知道懸浮巴士可以到達二四基地的每個地方—— 包括出口。 現在,二號就在努力將地形記住,方便以后找到離開二四基地的路。 在有限清醒的時間里,二號深思熟慮之后已經做好了計劃—— 如果,他實在無法控制住血脈之力,無法保留自我意識,最終只能變成一頭沒有智慧的野獸的話,那他一定要從二四基地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