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號的身體微微僵住，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青年的臉上。

    象牙白的肌膚，小刷子般濃密微卷的睫毛，挺翹的鼻子，紅潤飽滿的嘴唇……就連發側別著的黑色墜紅花的發夾，都是那么的好看。

    一號忍不住被吸引，腦海中第一次形成了對“美”的概念。

    小孩呆呆地望著飼養員安逸的睡顏，直到床頭柜上嗡嗡作響的通訊儀，因為無人應答而安靜了下去，他都沒有注意。

    盯著飼養員的臉看了好一會，一號終于沒忍住，偷偷伸出一根手指，落在青年的臉頰上，輕輕地戳進去。

    他都沒怎么用力，青年頰邊的軟rou就凹陷進一個小坑。

    指尖傳來嫩滑軟綿的肌膚觸感，小孩黑紅色的眼眸微微睜大，在晨曦下閃爍著點點的光。

    他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食指輕觸在自己的臉頰上，感覺到的卻是有些粗糙的皮膚。

    用力戳進去，只能摸到硬邦邦的骨頭。

    “嗡——嗡——”

    “嗡——嗡——”

    放在床頭柜上的通訊儀，再次振動了起來，在安靜的房間中，顯得有些令人心煩的吵鬧。

    只見熟睡中的青年，眉頭皺起，然后不悅地睜開了眼睛。

    近在咫尺、連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到的一號，便直面了那雙冰冷的、帶著危險壓迫感的淡金色眼眸。

    小孩還停留在他臉頰上的手指頭不禁僵住。

    明明是在溫暖的被窩里，他卻瞬間感受到了往日在下雪天，獨自徘徊于育崽所走廊上，被血紅色霧氣團團包裹住時的冰冷徹骨。

    小孩本能地縮回了手，略帶惶恐地望著青年。不過，渾身冒著寒氣的飼養員，卻并沒有傷害他。

    青年轉過頭，看向床頭柜上還在嗡嗡吵鬧的通訊儀，抬手一招，小巧的通訊儀便落入他手中，緊接著手臂一甩。

    “啪嗒！”通訊儀撞上金屬墻壁，接著掉落在地，沒了聲響。

    世界清凈了。

    一號噤若寒蟬。

    他有些瑟縮地閉上眼睛，腦海里已經浮現自己被飼養員扔出去的情景。

    想到下午4583號保姆機器人散落一地零件的慘狀，浮現他腦海的畫面，頓時變成他砸在墻上四分五裂的樣子……

    小孩的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

    然而，蘇詞再次躺回被窩里，卻是一伸手，把渾身僵硬發抖的小孩拖過來，往自己懷里一塞，最后掌心落在他的后腦勺。

    將小孩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青年低聲道：“別鬧，好好睡覺。”

    聲音低沉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說完之后，青年便又重新閉上了眼睛，渾身溢散出來的可怕氣息，也隨著入睡而平復了下去。

    小孩枕在蘇詞的胸口上，怔怔地睜開雙眼，他沒有被扔出去，而是……

    被飼養員抱進了懷里。

    聽著青年悠長有力的心跳聲，那種令他毛骨悚然的危險已經消失，最終，他的身體還是放松下來，又恢復了正常的呼吸。

    他偷偷抬起頭，只能看到青年精巧優美的下巴，以及從衣領里露出來的一截脖頸，雪白纖細，看上去那么脆弱。

    然而，他的眼前又閃過那雙金眸。

    那眼眸中蘊含的冰冷，給他的感覺，卻比紅霧中的怪物還要令他驚懼。

    好矛盾。

    一號收回視線，安靜地趴在青年的胸口上。

    聽著耳邊撲通撲通富有節奏的心跳聲，感受著從青年身上傳來的暖意，還有那將他團團包裹住的溫潤氣息，一號發現……

    就算如此，他也喜歡這個飼養員。

    就算他再兇，他也想要一直待在他身邊，被他這樣抱著。

    慢慢地，困倦襲來。

    一號抬起小拳頭揉了揉眼睛，最后真的如蘇詞所說的那樣，乖乖地閉上眼睛，繼續睡了過去。

    反正，被兇的又不是他……

    育崽所303號房間的臥室，再次沉寂了下來，只有兩道淺淺的呼吸聲響起，昭示著主人睡得有多么香甜安穩。

    -

    等蘇詞清醒過來的時候，外頭的光線已經十分明亮。

    低頭看了眼懷里的“抱枕”，他松開手，慢吞吞地坐起身，看著周圍陌生又熟悉的環境，臉上的神色，似乎還有些發懵。

    大概十分鐘后，蘇詞的眼神才徹底恢復清明。

    而一號，也早就醒了過來。

    他安靜地坐在蘇詞身邊，偷偷觀察著他，見他側頭看過來，那雙漂亮的眼睛已經恢復昨晚溫潤平和的漆黑，不禁松了口氣。

    蘇詞也在打量著一號。

    僅僅一個晚上過去，在他的神魂之力滋養下，小孩的臉色已經有了一絲紅潤，不再是蒼白得像紙一樣，凹陷的臉頰似乎也飽滿了些。

    最重要的是，那雙死寂空洞的黑紅色眼眸，終于有了靈動的光彩，那可怖的紅血絲，也因為充足的睡眠而淡化了許多。

    蘇詞滿意地點點頭，伸手摸摸小孩毛茸茸的腦袋，然后伸了個懶腰，掀開被子下床。

    等看到床頭柜上空空如也，他眨眨眼，瞥向摔落在地板上的通訊儀，不禁回過頭看向一號，問道：“你扔的？”

    ？？？

    一號困惑地瞪大眼睛，然后用力搖頭。

    蘇詞也只是隨口一問，他起身走過去，將通訊儀撿起。

    通訊儀的屏幕已經暗了下去，他試著重新開機，一番cao作后，光幕從通訊儀中彈出來，顯示和點選等各方面都沒有問題。

    而這時候，蘇詞也看到了來自4586號的未接語音消息。

    顯示時間分別是——5:10、5:12、5:14，一共打了三通語音過來，都沒有被接聽。

    蘇詞皺眉回想，這才記起，4586好像的確說過，今天要五點起床去廚房給幼崽們做早餐。

    他又看了看現在的時間。

    8:10。

    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兩三個小時了。

    蘇詞歪了歪頭，既然4586沒有再來找他，就說明它自己能夠應付。

    他這樣想著，便毫無負擔地把通訊儀戴回了手腕上，回過頭，就看到小孩坐在床上，目光炯炯地望著他。

    蘇詞便問道：“你不睡了嗎？”

    小孩趕緊搖頭。

    “那就一起出來吧。”說完，蘇詞就轉身出了臥室。

    一號看著他徑直離開的背影，不免有些著急，他費勁地從柔軟的棉被中爬起身，剛邁出一步，下一刻，他的身影消失在床上。

    小孩往前一撲，抱住了蘇詞準備往前邁出的腿。

    腿上突然多了個掛件，蘇詞停下腳步，低頭看向一號，眼神流露出詢問之意。

    一號也很懵。

    他回頭看了看身后的臥室，又看了看被自己抱住的飼養員，圓溜溜的眼睛里，流露出幾分迷惑不解。

    他不是還在床上嗎？怎么一下子就到了這里？

    蘇詞看他略帶驚奇的模樣，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彎起嘴角，手掌在小孩的頭頂摸了摸。

    “你倒是悟得挺快。”這么快就能施展出瞬移。

    他欣慰地說道，隨即又叮囑，“不過要多加練習，爭取能夠自主控制。”

    一號懵懂地點了點頭，再看飼養員還被他抱著的大腿，腦海中閃過那雙冰冷的金色眼眸，他下意識地松開手，往后退了開去。

    他抬著頭，偷偷地觀察飼養員的反應，卻發現青年依然是那副溫潤平和的模樣，嘴角還帶著笑意。

    在他松開手之后，青年便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一號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的背影，心中隱隱約約浮現一個想法——飼養員剛才之所以那么兇，可能是因為被吵醒了不高興？

    那以后，他可不能吵醒他。

    他想要飼養員對他笑，還想要他像剛才那樣摸他的頭……

    -

    蘇詞走進浴室，從空間鈕里取出沒有開封的牙刷牙膏。

    十萬年前，他可沒有這么講究，然而腦海里浮現的那些常識，還是讓他有一點在意，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時間，那就照做好了。

    剛要開始刷牙，眼角余光就瞥見了趴在門邊偷看的小孩。

    蘇詞頓了頓，將牙刷放了下來，然后走出門去，搬了張椅子進來，再把小孩抱到椅子上讓他站好。

    “拿著。”兩個人并排站在鏡子前，蘇詞將另一支牙刷涂上牙膏，塞到小孩手中。

    “刷牙。”

    一號握著那支成人牙刷，看著飼養員先是漱了漱口，然后舉著牙刷開始認真地刷牙，他便模仿著他的步驟，也開始清理口腔。

    牙膏的味道很清爽，涼涼的，還有點甜。

    一號很喜歡。

    等嘴巴里充滿了白色泡沫，他又覺得很好玩，看著飼養員將泡沫吐掉，然后開始漱口，他便也學著做了。

    小孩的學習能力很快，不用蘇詞怎么教就會了，也沒有將泡沫弄到身上把衣服弄臟，這一點讓蘇詞很滿意。

    誰會不喜歡聰明聽話的小孩呢？

    洗漱完之后，他將小孩抱下椅子，然后開始準備自己的早餐。

    4586有一句話說得沒錯——早餐是非常重要的進餐時間，一定要吃飽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