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綺：“。”

    這要怎么區分啊？

    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想了想，走上前去敲了敲自己面前這個少年形態的柯尼特的窗戶。

    玻璃后的少年被她的這個動作所吸引，目光稍微的動了動，隨著姜綺的手指的移動而跟著一并挪移。

    “可以讓我進去嗎？”姜綺問。

    少年并沒有立刻給出回應。

    他朝著一側稍稍的歪了歪腦袋，像是在思考姜綺的這個提議。

    對于少年來說，面前月青色長發、華貴非常的少女，是突然闖入到他的世界當中的“入侵者”。

    如果按照因菲萊特以往的作風，他當然不可能同意。這里是獨屬于他的“安全區”，在這個混亂而又紛爭的區域當中，因菲萊特靠著自己的天賦能力和一些巧妙的構造得到了這樣一方小小的凈土。

    實際上，他真正應該做的事情是立刻將少女從自己的安全區里面驅逐出去，這樣才是最符合的做法；然而不知道是在什么樣的力量的驅使下，因菲萊特鬼使神差的點了下頭。

    然后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少年面上的表情終于有了些細微的變化。

    他看上去對自己方才的行為無比的懊惱，但是說出去的話就像是潑出去的水——這并不是指因菲萊特擁有多么高的道德標準，對于自己說出去的話就必須將其履行，而是因為當他應下來的那一刻，尖塔下方的門便已經應聲而開。

    ……倒也不必這么智能。

    于是現在的問題似乎就變成了，和整個世界都形成了倒序的姜綺，要如何進去那一扇開在地面上的門了。

    她像是一只倒掛在天花板上的蝙蝠那樣和因菲萊特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

    “幫幫忙？”姜綺問。

    因菲萊特想，她為什么覺得他會幫她？會打開尖塔的高門已經是極限了。

    幾分鐘后。

    因菲萊特看著走入了尖塔、如今正站在他面前的少女，眼中露出來了無比痛苦的掙扎的神色。

    ——怎么回事啊！這不是還是放對方進來了嗎！

    因菲萊特！你能不能爭點氣！

    而姜綺才剛剛踏入尖塔，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觀察塔內的模樣，就先聽到旁邊傳來了“砰砰砰”的沉悶撞擊聲。

    她有些迷惑的順著那聲音望過去，隨后驚悚的發現柯尼特正在用自己的腦袋“咚咚”的撞墻。

    姜綺：……啊這。

    原來柯尼特這孩子，以前是個傻子嗎？

    第119章 時間的側面

    —119—

    事實證明, 和周圍的墻壁比起來，顯然還是因菲萊特的頭骨更結實一點。

    因為姜綺眼睜睜的看著那一處的墻壁都開始“簌簌”的朝下掉灰，墻面朝著后方出現了可疑的凹陷, 但是因菲萊特的額頭看上去一點事情都沒有, 甚至是紅都沒有紅一下。

    而因菲萊特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如果繼續裝下去的話, 他之前所憂慮的事情不但沒有得到解決，反而是他所居住的這一棟尖塔說不定會被硬生生的給撞斷。

    ……當然，就算是這尖塔在瞬間覆滅，把他壓在底下，因菲萊特也自然并不會對他產生任何的影響的。

    但是真正讓他在聯想到這件事情后便覺得無法忍受的, 是如果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的話，他豈不是就要去找其他的“自己”, 請求在他們的家里面居住？

    因菲萊特覺得他根本不能夠忍受這樣的事情的發生。

    所以, 出于“絕對不能流落街頭無家可歸”的，這樣的堅持, 因菲萊特終于停了下來，放過了那一面已經非常可憐的墻壁。

    可是這樣一來，他就不得不與自己面前的姜綺正面相對了。

    少年像是在這個時候才終于真切的反應和意識過來, 這尖塔當中如今已經并非是只有他自己一人, 而是還有另外的、他鬼使神迷之下邀請進來的“客人”。

    于是因菲萊特不得不抬起眼來, 和少女那一雙冰藍色的眼瞳對視, 隨后他像是受到了什么驚嚇一樣, 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嗝。

    因菲萊特：……艸, 丟人！

    姜綺：哇，可愛。

    因菲萊特顯然對于自己居然會做出這樣的反應而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 他睜大了眼睛望著姜綺, 目光里面寫滿了慌亂——

    像是一個究極社恐人突然被從自己的小屋里面給扒拉了出來, 不得不慘痛的面對現實，在見光的那一刻所發出來的無聲的可怕慘叫。

    “……你。”因菲萊特斷斷續續，磕磕絆絆的開口，“你是誰？從哪里來？有什么目的？”

    就這么一句話，他都中斷了好幾次。當最后總算把完整的一句都表述出來的時候，無論是姜綺還是柯尼特，都下意識的松了一口氣。

    姜綺看著柯尼特的目光已經變的更微妙了。

    她稍微的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和柯尼特之間的相處。

    少年人在對著姜綺的時候總是一副自來熟的模樣，很多時候姜綺都還沒有說些什么，柯尼特就已經自己湊了上來，用親昵但是又不會讓姜綺感到不適的態度熟練的打開話題。

    反正是看不出來什么社恐的模樣的，和現在站在她面前這個連眼神都有些怯生生的少年相比實在是相去甚遠，更不要提姜綺曾經在【暴風的囈語】的傳說任務里面見到過的、那個成年形態的柯尼特了。

    一個人的變化，真的可以有這么巨大嗎？這已經不是用成長就能夠解釋的程度了，根本就是精分了吧？！

    又或者……

    姜綺若有所思。

    她想到了外面無數的尖塔，以及每一個尖塔的窗戶后面，方才朝著她投來了注視的那些目光。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是姜綺如今的記憶力畢竟驚人，她還能夠回想起來，自己見到的尖塔后的那些“柯尼特”，除了外在表現出來的年齡不一樣之外，他們也并不都是相同的表情。

    有的眉眼陰郁，有的唇畔微揚，有的冷若冰山，有的熱情燦烈。

    他們的性格以一種過于明顯的方式量化著外在表現了出來，但是這樣反而才是不對的……因為人是一種復雜的生物，是由很多面組合在一起形成，而并非只有一面。

    所以，姜綺想，或許在這一座尖塔林立的不知名的城市當中，每一座尖塔當中、窗戶后面的都是柯尼特，但又不是完整的柯尼特。

    他們分別屬于柯尼特的一個部分，一個側面，甚至考慮到柯尼特的能力，這個分類還可以向下更細的衍生，具體到某一個時間段里。

    大抵是因為她沉默的時間有些過于久了，于是因菲萊特又把自己的問題重復了一遍。

    姜綺從自己的思考當中把注意力抽了出來。

    “安德莉娜，這樣叫我就好。”她說，“我從外面來，只是誤入了這里，然后遇到了你。”

    即便是因菲萊特自己都說不出來那究竟是為什么，但是，當少女最后一邊用那一雙冰色的眼眸望著她，一邊說著相遇的話的時候，他的心的確以比平時更快的速度跳動了起來，幾乎給人一種將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的錯覺。

    因菲萊特——至少現在站在姜綺面前的這個因菲萊特，是一個笨拙的、不善言辭的側面，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抬起手來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這樣就可以壓制住其下心臟的過于劇烈的跳動。

    “外面？”少年因菲萊特定了定心神，隨后才注意到了姜綺話語當中的信息量，臉色看上去頓時就有些發白，“你是從外面進來的……？”

    他看起來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話語。

    姜綺應了下來：“是的。”

    她打量著因菲萊特的的臉色，補了一句：“外面怎么了嗎？”

    少年努力的睜大了眼睛，望著姜綺的時候像是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口中小聲的囁嚅著：“你是怎么通過魔神艾尼的封鎖的？”

    姜綺：“嗯？”

    或許是因為“這個”因菲萊特的確很好哄騙，也可能是因為姜綺在不知道什么時候無師自通了套話的技能——總而言之，她從少年這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

    這里是混沌。

    不知天穹，沒有陸地，一切都包裹在蒙昧之中。而混沌里又孕育了無限的魔神，魔神們彼此之間展開了你死我活的戰斗，殺戮與吞噬在這里不斷的重復上演，似乎看不到盡頭。

    “你也是魔神嗎？”姜綺問。

    然而因菲萊特搖了搖頭。

    “我不是。”

    “我尚且還夠不上魔神的資質。”

    魔神的數量是固定的，神之玉座并非任何人都有資格去觸碰。當玉座的位置全部都被填滿之后，如果還想要上位的話，就只能夠將原本端坐于玉座上的人擊殺，然后由自己去得到那個空位。

    因菲萊特是以一種極為特殊的方式誕生的無限之蛇，但要同那些在混沌當中割據一席之地的人相比，差的還是太遠。索性他也并沒有那樣的野心，干脆利用自己的能力，小小的割出一片安全區，倒也足夠在其中安安穩穩的生活。

    實際上，如果姜綺最開始進入的并非是柯尼特的空間，而是落在外面的話，那么她就會意識到，自己之前之所以會倒懸著在天空當中行走，是因為這一處空間原本就是一個巨大的沙漏。

    而要想讓世界變成正常的模樣其實也根本不是什么難事，因為只要將沙漏倒過來，就會回到正確的位置。

    而因菲萊特的領地外圍，便是一尊魔神的領地。——魔神當中排名第二十三位的魔神艾尼，因為和因菲萊特都是蛇屬的緣故，所以對他有一點點不算多的照料，比如允許因菲萊特在自己的領地中駐扎生存。

    魔神艾尼喜歡用火玉將自己看到的一切都焚燒殆盡，換句話來說，那便是因菲萊特的天然的屏障。沒有人能夠越過魔神艾尼的屏障抵達這里，除非那一天魔神艾尼隕落，他的玉座被另外的某個人占有，權柄也被分割吞噬。

    作為這個小空間的主人，因菲萊特能夠察覺到外界風平浪靜。無論是魔神艾尼，還是他的領地，全部都安然無虞——所以姜綺是如何出現在這里，無疑就更讓人覺得奇怪了。

    而得到這樣的消息的姜綺心頭卻是在狂跳。

    盡管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但是毫無疑問，她如今回到了過去的時間點，回到了阿撒茲勒和薩繆爾都曾經提及過的、在阿卡迪亞大陸誕生之前的那個時候。

    那么，既然這里是混沌的話……

    因菲萊特的肩膀突然被人按住了。

    他有些驚慌的、小小聲的“啊”了一下，卻發現姜綺正在用堪稱“火熱”的目光注視著他。

    “既然這里是混沌。”少女那原本如同冰一樣清麗但是又冷漠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來了如此急切的表情，“那么我可以向你打聽一個人嗎？”

    這是非常簡單的小事情，自然沒有問題。

    “你知不知道，有一個名為【薩繆爾】的魔神？”少女這樣問。

    因菲萊特的表情在一瞬間驚恐了起來。

    他小心的看著姜綺，像是有些不明白她為什么會提到這個名字，但是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有些躊躇的應了一聲。

    “……我聽過這個名字。”

    名為【薩繆爾】之人，并非魔神之軀。

    但是這并不是他不具有這樣的資格。正好相反，有傳聞說他其實拒絕了不止一尊的玉座。

    這即是，在整個混沌當中都顯得有些過于特立獨行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