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瑟的話都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了，旁邊的德拉維斯要是還能夠站得住，那才是真的見了鬼了。他當(dāng)下也顧不得思忖著要給母神留下一個完美的第一印象這類的事情了，阻止居心叵測的卡瑟顯然才是硬道理。

    德拉維斯上前幾步——他原本可以悄無聲息的靠近的，但是這一次，男人卻偏偏故意的在行動之間弄出了不容忽視的聲響，是只要聽力還正常的人都沒有辦法裝作聽不到的那種。

    卡瑟之前所可以營造出來的那一種氛圍頓時被打破了，而姜綺的注意力也同樣轉(zhuǎn)向了這個自己未曾見過的青年。

    她的心頭已經(jīng)隱隱的有所明悟，若是沒有猜錯的話，這應(yīng)該也是一位魔王才對。

    而事情也的確不出姜綺的意料之外。

    “見過母神。”

    擁有著千風(fēng)般發(fā)色的青年在她的面前單膝跪了下來，半長不短的發(fā)撩到胸前的一側(cè)束了低低的馬尾，看起來溫和而又無害。

    只是當(dāng)他微微的往上抬了抬眼的時候，那一雙眼尾上挑的銀色眼眸仍舊是帶出來了幾分即便是刻意掩飾也依舊泄露出來的鋒芒。

    “我是【暴風(fēng)的囈語】德拉維斯，非常榮幸能夠在此面見和迎接您。”

    卡瑟在一旁發(fā)出了并不友好的嘶聲，目光不善的在德拉維斯的咽喉上巡游，從他的唇畔露出一點點雪亮的牙尖來，是只需要這樣看著都能夠感知到鋒銳的程度。

    然而對于卡瑟流露出來的可怖惡意，德拉維斯卻完全視若無睹。他只是眼中含著笑意望著姜綺，目光柔和的像是能夠掐出水來。

    ……很奇怪。

    他分明并沒有做什么，但是你的目光卻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落到他的身上去，就像是被磁石吸引了的鐵釘……那是一種無法抵擋的，魔魅一般的吸引力。

    姜綺的目光有片刻的恍惚，但是很快便重歸清明，并沒有被影響到。她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個人面板上曾經(jīng)有過一個【魅惑】的buff一閃而過。

    但是她沒有注意到，并不代表德拉維斯和卡瑟沒有注意到。

    德拉維斯垂了眼眸，心底雖然嘆息，但是并沒有太多的意外——想要憑借著自己的天賦能力去影響到母神的喜好，那才是最異想天開的事情。

    想要得到母神的歡心和另眼相待，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這可真是一點作弊的機會都不給留下啊。

    然而德拉維斯的氣不過才只嘆到了一半，一旁的卡瑟便已經(jīng)暴起。

    整片泡影浮海都在劇烈的晃動，比起先前剿滅異種的陣勢來要只強不弱；那些五光十色的泡泡都在一個接著一個的炸開，連帶著原本澄澈透明、光彩怡人的海底都開始變的陰森暗沉了起來，像是在逐漸的失去所有的光源。

    “你打算做什么？”卡瑟冷冰冰的問，“收起你那些不入流的小伎倆，不要拿到母神的面前來丟人現(xiàn)眼！”

    海水在他的身后無聲的咆哮。

    然而德拉維斯并不畏懼于他。

    “這可當(dāng)真是太冤枉了。”青年說，“從始至終在挑事的都是你，我可什么也沒有做。”

    這話當(dāng)真是可惡，充滿了某種陰陽怪氣和冰冷的嘲諷在其中。只是對比雙方，一個沉著而又冷靜，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優(yōu)雅的風(fēng)范；而另一個卻像是被惹怒了的小狗、又或者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雙方之間的高下似乎已經(jīng)立判了。

    卡瑟并非那等愚鈍之輩，他幾乎是立刻的就意識到了自己這位平日里面就已經(jīng)非常滿肚子壞水的同僚打算做什么——這難道不就是在踩著他營造形象，然后在母神的面前表現(xiàn)上位嗎？！

    只是同掌管著暴風(fēng)監(jiān)獄的典獄長比起來，平日里幾乎不怎么同外界的其他生靈交流，哪怕是對于泡影浮海的管理都毫不在意的交給了海族的卡瑟，顯然在口舌上是落于不利的下風(fēng)的。

    或許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德拉維斯才選擇了用卡瑟最不擅長的地方，來反向的襯托出自己來……別提什么道德和情誼，在博得母神的關(guān)注這一大前提面前，任何的一切虛情假意都會變的可笑起來，蒼白的有如空無一物的紙張那樣毫無意義。

    更重要的是，除了那些不明就里、可能會被德拉維斯看似溫和儒雅的好相貌給欺騙到了的初出茅廬的冒險家之外，大概任何一個對這個世界稍有認知的——無論是npc也好，還是玩家也好——都明白一點，那便是對于這位魔王來說，溫柔笑或許比殺人刀還要來的更為恐怖些。

    至少后者你還能夠切實的看到與防備，而前者說不定連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果要將整個阿卡迪亞當(dāng)中所有的boss都拉出來，排個一二三四的話，那么德拉維斯絕對榜上有名，能夠榮登“最可怕的boss”的行列當(dāng)中，說不得還可以奪個魁首。

    眼下自然也同樣如此，在是同僚之前，深海的挽歌更是同他爭奪母神的競爭對手……而德拉維斯當(dāng)然不會手下留情，而是降不遺余力的在母神的面前給他上眼藥，最好能夠?qū)Ψ揭恢辈热ズ５椎挠倌喈?dāng)中被深深的掩埋，并且即便是那樣都不一定會罷休。

    只是論口頭上的話，卡瑟自然不會是德拉維斯的對手。

    但魔族與魔族……魔王與魔王之間，可從來都不是可以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大家一起舉杯共飲，三言兩語便可將彼此之間的種種糾紛化解掉，得到一個大家都滿意的答案的關(guān)系。

    無論是魔族也好，還是魔王也罷，歸根究底，在最古早的時候，他們都是從深淵當(dāng)中所孕育而出的生命，天性當(dāng)中便帶著兇獰的爭斗欲與殘暴的殺欲。

    即便隨著魔族的文明不斷的發(fā)展與完善，以及不得不團結(jié)起來先去對付的外敵，這些昔日在深淵當(dāng)中相互蠶食廝殺、拼的你死我活的怪物們也逐漸學(xué)會了披上一層克制的外衣，端起翩翩的風(fēng)范建立起秩序來，但是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的——

    他們從來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輩。

    德拉維斯銀色的眼眸當(dāng)中，瞳孔已經(jīng)逼成了細細的一線，看上去有一種與他那狀似溫和的外表完全相反的可怖。在萬米之上的海面，天空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變的暗沉了下去，到了最后已經(jīng)幾乎要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暗紫色的雷電破開云層點亮了整片漆黑的天空，而與之一并伴隨著出現(xiàn)的則是不知何時在海面上集聚生成的可怖的風(fēng)暴。

    那風(fēng)暴由遠及近的襲來，沿途的海水都盡數(shù)被卷入了龍卷風(fēng)當(dāng)中。伴隨著時間的推移，風(fēng)暴看上去一直都在不斷的壯大，大有一種這般成長下去，到了最后足以將整片大海都全部卷入其中的架勢在其中。

    即便是在最深最深的海底當(dāng)中，這樣的變動也因為實在是過于的陣仗和聲勢浩大而被感知到——因為那種可怕的變動在從海面一路一直席卷到海底，連原本佇立的亞特蘭蒂斯都在翻攪的水波當(dāng)中而逐漸的生出了一些搖搖欲墜之感。

    只是這樣看著，都會讓人開始忍不住的生出一種擔(dān)憂來，疑心這一座深海當(dāng)中的明珠、萬丈海底之下的太陽，是否會在這樣的沖擊當(dāng)中被咆哮的洋流撕毀。

    在這般的暴動的挾持之下，本該是整片阿卡迪亞大陸上最美麗的景色之一的泡影浮海如今徹底的變成了讓人避之不及的噩夢般的存在，任是誰來看了都知道，這里大抵即將要上演什么了不得的可怕事情。

    一時之間，無論是玩家也好，還是npc也好，全部都開始各施手段、各顯神通，要從泡影浮海趕快逃離，去往其他的相對安全的地圖。

    只是那種可怕的、僅僅只是感受到些許從中泄露出來的氣息都會讓人開始覺得頭皮發(fā)麻的可怖對立之勢在某一刻卻戛然而止，像是原本上映的、氣勢正酣的一場對決電影在發(fā)展到最精彩的時候被人伸出手來一把按了暫停。

    云消雨霽不過在一瞬間便全部都消弭，那些原本在海面上肆虐的狂亂風(fēng)暴，以及那有如在與之對應(yīng)一般怒浪滔天的大海都瞬間安靜了——寧靜了下來，甚至是寧靜到了有些可怕的地步。仿佛之前所發(fā)生的一切都不過是上演的戲劇，一聲令下便能夠立刻停止。

    泡影浮海這邊發(fā)生的變動實在是太大了，已經(jīng)牽扯到了整片阿卡迪亞大路上所有人的注意。原本大家都還在等著下一秒事情會如何發(fā)展，誰知道卻如此的戛然而止，頗有一種不上不下把人硬吊著的感覺在其中。

    發(fā)生了什么？

    因為先前從泡影浮海緊急轉(zhuǎn)移的人的描述，他們至少此刻在海底，【暴風(fēng)的囈語】和【深海的挽歌】兩位魔王正在大打出手。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前，沒有誰想要不長眼的卷入到魔王的戰(zhàn)斗當(dāng)中去。

    因此，即便現(xiàn)在似乎一切都歸于了平靜，可是也沒有誰但現(xiàn)在就去海底一探究竟。他們只能在距離泡影浮海很遠的地方抓耳撓腮，左顧右盼，想要探聽海底如今的局勢，期盼著可以從什么蛛絲馬跡當(dāng)中找出點兒線索來。

    本土的npc們當(dāng)然都是慌恐不安的。

    魔王與魔王之間自然不可能一團和氣，正好相反，無論是在典籍的記載當(dāng)中，還是在一些長生種的記憶當(dāng)中，六位王權(quán)者之間都時有摩擦，就算是大打出手的情況也并不少見。

    只是以往，這些摩擦并不會發(fā)展到如眼下這般似是要拼個你死我活的地步出來。他們應(yīng)該是克制的，循禮的，即便出手也只局限在很小的范圍，而并非如同現(xiàn)在這般掀起了駭浪驚濤，連天地都將為失色。

    ——實際上。

    就如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兩位魔王之間的戰(zhàn)斗的確是停止了。

    但事情的真相卻荒謬到一個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程度，因為那并非是兩位魔王之間分出了一個高低上下來，也不是因為他們良心發(fā)現(xiàn)的意識到自己如此不加限制的行為給旁人帶來了多少的麻煩，因此才決定及時止損。

    他們停手的原因其實很簡單。

    ——因為一聲不自覺的發(fā)出來的、小小的低呼。

    姜綺對于自己眼前即將要上演的全武行其實并沒有什么想法，因為那場景雖然看起來兇險又可怖，仿佛是末日將至，可是無論是風(fēng)暴也好，還是海流也好，在抵達姜綺的面前的時候都變的柔軟的不可思議，即便是一片羽毛拂過臉頰的力度也不會比這來的更重了。

    她甚至根本察覺不到那種劍拔弩張的可怖氛圍，因為無論是德拉維斯也好，還是卡瑟也好，那些凜然的威勢都被他們小心的隱藏了起來，就像是一只假裝自己是小貓咪的老虎，緊張的隱藏起自己的利爪與獠牙。

    亞特蘭蒂斯是建立在海底的陸上之城，坐落于整片泡影浮海當(dāng)中都是最大、最特殊堅固的那一個泡泡內(nèi)，因此內(nèi)部干燥有如陸地。

    可是在四周如此劇烈變動的大環(huán)境下，無論是那個如同結(jié)界一樣的【泡泡】也好，還是裝在泡泡內(nèi)部的亞特蘭蒂斯也好，都難免跟著一并晃動起來。

    這便導(dǎo)致了只顧著觀察和分析兩位魔王之間的關(guān)系的姜綺，因為并未上心的緣故，被這晃動帶的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這只是一個突發(fā)的小小意外，姜綺甚至都沒有真的摔下去，只是踉蹌了一下便重新站穩(wěn)；然而對于在場的另外兩個人來說，事情顯然并不能夠如此簡單的去推論和定性。

    “母神，您沒事吧？！”

    “母神，請務(wù)必由我來扶著您。”

    和看不順眼的同僚打架這件事情的優(yōu)先級顯然并沒有那么高，不如說和母神放在一起對比的資格都沒有。那甚至是連一個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冰發(fā)與青發(fā)的青年便已經(jīng)一左一右的站在了姜綺的面前，噓寒問暖無微不至，語氣再溫柔不過。

    若是給那些不知情的人見了，說這是魔王的話，怕是還會反過來被嘲諷。

    畢竟堂堂魔王、這片大陸上僅有六位的至高的掌控者，怎么可能會在一個少女面前如此的卑躬屈膝、溫柔小意？就算是最ooc的同人小說，這都屬于必然被人在論壇上問候幾十頁開外的設(shè)定啊！

    然而這樣的事情的確發(fā)生了。并且當(dāng)事的三方?jīng)]有任何人覺得，在這當(dāng)中有什么違和之處。

    “我沒事。”姜綺的注意力并不在他們的身上。

    或許是因為德拉維斯的出現(xiàn)成為了“推手”，所以那個原本姜綺都不忍心稱之為給過“提示”的主線任務(wù)，終于也悄然的有了一些微小的變化來。

    一個金色的類似箭頭形狀的光標在她的視野范圍當(dāng)中緩緩的浮現(xiàn)，耀武揚威一般的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顯然是在給姜綺指示那能夠幫助她突破等級上限的物品的所在之處。

    姜綺順著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映入眼簾的是高聳到看不見盡頭的巴別塔，那金色的光點遠遠的延伸，直到消失在巴別塔的門口深處，像是一條璀璨的星路。

    少女于是抬腳，跟著光標走了過去。

    被她落在身后的兩位魔王都愣了愣，在意識到姜綺的目的地之后，卡瑟的面上露出了絲毫不打算掩飾的笑容。

    “母神。”青年本便有如天籟一般的嗓音當(dāng)中褪去了平日總會無端自帶的一些郁色，夾上了歡快，就像是原本已經(jīng)極為可口的水果上又澆了滿滿一整勺黏稠的蜜糖，甜美的讓人忍不住就想要上去品鑒兩口，“您是打算去巴別塔嗎？”

    “請允許我來為您帶路。”

    海妖一甩尾巴，繞開了德拉維斯，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tài)跟上了姜綺離去的步伐，在同德拉維斯擦肩而過的時候，還不忘留下一聲帶著冷意與嘲意的笑。

    德拉維斯并沒有立刻跟上去。

    巴別塔是整座亞特蘭蒂斯、乃至于是整片泡影浮海的核心，是完全處于【深海的挽歌】掌控之下的東西。如果卡瑟鐵了心不打算讓他進入的話，那么德拉維斯就只能結(jié)結(jié)實實的吃個閉門羹。

    ……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無論是面子還是里子都要全部丟盡了。

    他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回憶了先前那有限的、同母神之間的短暫相處，旋即若有所思的垂了眼眸。

    看起來，母神的喜好會更偏向于會撒嬌、沒有太大攻擊性的那一類。

    是因為才剛剛誕生嗎？即便是他們再如何拼命的想要展示出自己的無害，成體的魔王對于少女來說，也顯得有些過于“危險”了。

    既然這樣的話……

    德拉維斯打了一發(fā)魔法通訊出去。

    發(fā)現(xiàn)母神這件事情他原本是想要吃白食的，但是現(xiàn)在，如何能夠先從母神的面前討到歡心、吸引到母神的注意力，顯然才是最重中之重的事情。

    哼，區(qū)區(qū)會撒嬌而已……他們這邊也不會差的啊。

    深海那家伙的裝姿作態(tài)算什么？他很快便會讓這久居萬丈海水之下的人魚知道，什么才叫做陸地上的人情險惡。

    在德拉維斯這樣冰冷的思考的同時，通訊也被接通了。

    “德拉維斯？”通訊另一頭，少年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聲音聽上去明朗而又歡快，像是找不到一絲陰霾的碧藍的天空，帶著某種不諳世事的純真，仿佛透明澄澈的水晶，不帶半分的渾濁陰霾：“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定位我的坐標，速來，別讓猩紅發(fā)現(xiàn)。”德拉維斯說。

    “我找到母神了。”

    第18章 我們玩家無所不能.jpg

    —018—

    既然是和母神相關(guān)的消息, 那么任何一位王權(quán)者都不可能對此有任何的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