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105節
非但不是出于女子之羞怯,反而每回出手極狠, 對他沒有半點留情。 這樣好的美人, 為何要渾身帶刺。 他輕嘆一聲, 微微挑眉:“其實有一事, 朕著實不解。” 元蘅看了他一眼:“陛下有事直問即可。” “你可后悔過?” 聞臨停在了樹蔭之下, 枯枝上的雪簌簌地落了下來, 掉在了他的肩上。 他又道:“朕是說, 當年你不肯嫁入越王府之事。” 見元蘅面無表情,聞臨又補充道:“若是你當年嫁入了越王府, 今時的皇后之位便是你的。母儀天下有何不好?更何況……” 他走近元蘅,“當年朕對你是真心求娶的。” 距離過近, 他身上的御香過于濃郁, 元蘅皺眉, 不動聲色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唇角含笑:“陛下這話不該對臣說, 而該對皇后娘娘說。” 前半刻言語之間還是設法奪權,轉而又講真心, 這樣的真心著實是聽著可笑。 聞臨嘆息:“你不信朕么?有些話著實不知與誰講了, 皇后云音,哪里都好, 可是她姓陸。何況宮中一直有關于她的傳聞,說她……” 不必再講,元蘅也聽過那些傳聞。 左不過是講當年的陸云音心悅沈欽,在沈欽尚為書生之時,便總入文徽院尋他。 元蘅道:“臣姓元,著實好不到哪里去。還有那些傳聞,也不是近日才有的。陛下若是介意,當年為何娶她?既然娶了她,便是真心愛慕,日后還是不要說這些傷情分的話為好。” “是朕失言。” 元蘅只覺得可笑。 陸云音從來都是不愿意嫁與聞臨的,可是她沒有決定自己姻緣的機會。她被父兄當作禮物送了人,在終于下定決心安于己命之時卻又被夫君嫌惡。 聞臨這樣的人,為了權力之時對人百般示好,內心里卻并非如此做想。 而他如今所說的所謂對元蘅的真心,其中摻著多少算計,元蘅再清楚不過了。 見來硬的不成,只好來扯情分了。 不知覺間,御花園已經走到了盡頭,聞臨猶豫片刻,還是不甘心:“朕打小就被人拿著與他比較。” 聞臨沒說是誰,但元蘅聽懂了。 他道:“他頑劣,朕就多讀書,總想著就算他是嫡出又如何,朕總有一日會比過他。他在俞州的那些年,朕從未懈怠于功課,父皇重病,朕就代監國事,得了朝臣認可。這些仍舊不夠么?為何就連你,也要處處護著他?” 元蘅未答。 聞臨繼續說著,模樣瞧著很是動情:“你若是后悔,朕的后宮,仍有你的位置。你后悔么?” “登閣入仕,從未后悔。” 元蘅不肯朝他靠近,只是躬身一拜。 聞臨冷笑了一聲:“答得好。” 長隨仍舊在轎輦之下候著,見聞臨折返回來,上前來攙扶著他坐了回去。直到轎輦抬起,一行人遠去,元蘅才再度起身,望著他們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回想著方才的話,嗤笑了一聲。 *** 書卷被抬手揮落一地。 案前的燭火被袖風拂得四下搖晃著。 陸鈞安跪在地上,連眼也不敢抬。 陸從淵站起身,繞過桌案,踱至陸鈞安的身旁,眼底的冷意愈發濃重,在掌風即將落在他的側頰之時,陸從淵住了手,憤恨地收了回去。 陸鈞安顫抖著:“兄長……” “你還認我這個兄長么?我以為你在啟都已經無法無天了。誰準你往侯府去的?” 陸鈞安道:“是,是陛下啊。” 果真是陸從淵所猜想的那般。 這一掌終究還是落在了他的耳側。 “愚鈍!他聞臨想要侯府的兵權以掣肘我陸氏,你就這般巴巴地替他去?” “兄長,我沒想那么多啊。他待云音好,我就待他好,我哪里知道他竟然還心存算計?早知如此,當日我萬不會去侯府的!” 雖說陸鈞安的混賬名聲遠揚,但對meimei卻是百般疼愛。meimei已經嫁給了聞臨,他對聞臨就沒有了一絲的防備。那日聞臨以高官誘他前往侯府,正是想通過他的手達成自己的目的,順便將臟水潑給陸氏。陸鈞安自然沒想過自己被算計了。 陸從淵怒道:“奉著他的旨意去就罷了,你竟還借機報復侯府世子?我瞧著如今的陸府也不必是我當家了,換與你可好啊?” 白日在元蘅那里受到的屈辱無處發泄,也唯有在此斥責陸鈞安了。 見陸鈞安不應聲,陸從淵正欲揚手再摑一掌,誰知此刻門卻被推開了。 見著來人是明錦時,陸從淵還是將手輕落下了。他不再理會陸鈞安,越過直接去迎了明錦。 “你身子還不好,天這么冷,怎么出來了?” 明錦抵著唇輕咳,神色冷淡:“你們吵死了,我睡不著。” 見她開口說話,陸從淵的語氣軟了下來:“不吵你了,你現在回去歇下罷?” 明錦的目光落在尚且跪著的陸鈞安,道:“我在隔墻也聽明白了。我是公主,尚且被你囚在府中沒有出頭之日。區區一個侯府世子,你們自然不放在眼里。若不是被人找麻煩了,你們又怎會承認自己錯了呢?” 陸從淵嘆息:“你這是說的什么話?什么叫將你囚在府中?我們成了親的夫妻。明錦,此事與你無關,你還是回房歇下罷。” 見她仍然不動,陸從淵將她攬進懷里:“我陪你回去歇息。” 明錦卻像是極厭惡他觸碰自己一般,避開了他的手:“鈞安此事想要了結,也不是沒有法子。我于元蘅有點恩情,若讓我帶著鈞安去侯府賠罪,元蘅不會揪著不放的。” 聽此一言,陸從淵的笑卻淡了下去。 他揮了手,示意陸鈞安出去。 房中霎時只剩下他們二人,陸從淵深深地看了明錦一眼:“鈞安?你怎么今日喚得這么親切?” 見明錦去點燭,他奪過了她手中的火折子,迫使她只能看著自己。 明錦道:“你也說了,我們是夫妻,他是你的弟弟,我喚一聲名字有何不可?” 陸從淵用虎口處抵著她的下巴,看著她憔悴的病容,譏笑道:“別以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曾經春闈案,你就與元蘅一同謀劃著如何毀了我。你覺得,我還會讓你去見她么?你到如今,還想從我身邊離開?” 兩人成親至今,明錦宛如一個啞女,無論如何都不肯開口說話。陸從淵使盡渾身解數去哄去示好,也只能換來冷漠。 而今日卻一反常態,如何不讓陸從淵心生疑心呢。 明錦不肯答話,陸從淵收緊了手勁,直到指腹在她的側頰處按得發白,才終于卸了力:“明錦,你還要我做什么,你才肯原諒我……你要我做的,你沒說出口的,我能想到的,都做盡了!我只想讓你我回到最初!” 回不去最初了。 明錦道:“你死了,就好了。” 只有死了,這場折磨才能有個盡頭。 果然還是只能得到這一句話。陸從淵后悔自己妄圖從她口中得到一句軟話,心痛如刀割,強作冷情:“我不可能讓你離開我。至于去見元蘅,你也不必再妄想。回房歇息罷。” *** 喂宋景飲下解藥已經過了小半柱香了,可是半點好轉的跡象都見不著。盡管大夫都說不可cao之過急,這種惡劣的毒藥太傷身,細心將養才是最要緊的。 漱玉一直守在床榻旁,每過一會兒就要把宋景的脈象來看。 陸鈞安站在勸知堂外的長廊之下。平時驕貴得不行的陸府三公子,現下任憑余雪飄落在他的發上,也沒敢喊半句冷。 大抵過了一炷香,勸知堂房門才被推開。 見著元蘅,陸鈞安賠著笑臉:“元大人,怎樣?沒騙您罷?只是尋常的藥酒,誰承想這世子身子竟弱至此種境地……” “跪下。” 陸鈞安以為自己聽岔了,問了句:“您說什么?” 元蘅重復:“我讓你跪下。” 來之前陸從淵百般交待過,此番來致歉,無論如何不能與她發生爭執。她如何能解氣,他都須得照做才是。 忍著這口氣,陸鈞安咬著牙跪在了雪地上。 才跪好,陸鈞安瞧見身旁圍了一群錦衣衛。他竟不知自己都將解藥給出去了,元蘅還不肯放過他,壓著心底的怒氣,他道:“夠了罷元大人?來日都是同朝為官,留些顏面行事也方便不是?” 話問出去了,可元蘅卻懶得理他,只接過了一個錦衣衛遞過來的行刑木杖,磕了磕上面的積灰,然后緩緩地走下了石階,走至他的跟前去。 一股冷意席卷了陸鈞安。 “你要動私刑?你敢!元蘅你敢!” 他嚷著,卻被錦衣衛按住了手腳,再也動彈不得。 元蘅握緊了木杖:“是你動了私刑,本官只是依律辦事,依陛下旨意辦事。陛下的意思是,你假傳圣旨毒害侯府世子,要將你下詔獄。是本官保下了你的命,前提是……” 她輕笑,沒說下去。 陸鈞安怒目圓睜:“你這是公報私仇!我兄長不會放過你的 !” 元蘅收了笑:“本官保了你的性命,你兄長為何不放過我?今日本官就算廢了你的雙腿,你們陸氏都不能置喙!今日若不動你,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我元蘅懦弱,連自己的親人受辱都管不得?行刑。” 第99章 坦白 此言一出, 整個侯府的下人都為之倒抽了一口冷氣。畢竟昔日羽林軍圍著侯府,宋景由人逼迫的場景還似在眼前。府中眾人對陸鈞安的畏懼仍然無法消弭。 杖刑施加下去,陸鈞安的痛呼聲格外響亮。 元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大抵是覺得天寒,還將自己的披風攏得更緊一些, 接過了漱玉遞過來的手爐。 “陸三公子, 出了這個門呢,這舊怨就一筆勾銷了。我元蘅絕非記仇私下報復之人, 這一點你應當也是信得過罷?你也看清楚了, 行刑的是錦衣衛, 可不是我侯府的私兵, 你也不要再記仇。不然冤冤相報……永不能了。” “蘅兒。” 蒼老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元蘅這才轉身看過去, 見著病體初愈的安遠侯扶著老仆的手臂走了出來。 過往殺伐果斷雷厲風行的安遠侯, 何時有過如此憔悴的模樣。單單是對祖父的心疼, 都足以元蘅將陸鈞安收拾徹底了。 將元蘅叫至一旁避開正在受刑的陸鈞安,安遠侯隔著元蘅袖口的衣料極輕地按在她的手腕處, 緩嘆:“你不要為了出這一時之氣,得罪了陸氏之人。你既回來了, 在啟都的日子就還長, 要多多為自己謀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