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85節
本以為她會和往常一樣,笑一聲,或者義正詞嚴地說他不能隨意胡鬧。誰知元蘅沉沉笑了,道:“不想你走。” “為什么不想我走?” 門外的侍女送來了湯藥。聞澈示意她擱在手畔,隨即便揮手示意侍女出門時將門關好。 元蘅枕在他寬厚的肩處,貼著他的胸口,小心地咽下有濃郁苦味的藥,道:“你走了誰和元媗打架給我看?” 在府中暫住這些日子,元媗就沒給過聞澈什么好臉色。平素一有空元媗就往元蘅的身邊湊,他是半點與元蘅獨處的機會都難有。 “……” 他每日在元府活得水深火熱,敢情這人竟當出戲在看?聞澈捏著她的耳垂,稍一施力,看她受了疼往錦被中縮了些,他才道:“我只想這些事早些過去,與你成婚之后,只與你……” 抿唇笑了會兒,元蘅懶懶道:“這種話你也能說?真是登徒子?!?/br> “……我說的是真打架。” 聞澈悶聲笑了好一會兒,垂下的眼睫被透入房中的日暮碎金般的光輝照亮,在眼底攏出一片余影。一個男子,竟有著讓人驚心動魄的漂亮。松開指尖纏繞著的碎發,他玩笑道:“清正如元大人,怎么自己還能想這么多?究竟誰是登徒子???” 元蘅萬不會承認自己意會錯了,她舒坦地從他懷中出來,睡在軟枕之上,道:“沒旁的事了,跪安罷?!?/br> “跪安?” 聞澈壓回來,迫使她睜開眼與他對視,“這般好的時光,元大人舍得我走?” 側過身來看著他,元蘅的指尖輕輕刮過他的下顎:“容與,我們之間已是過去了,你不要再糾纏我。凌王是個醋壇子,若是回來瞧見了,要將你剝皮的?!?/br> “容與不怕,元大人怕了?” 元蘅沉思片刻,放低聲音道:“那你晚會兒再來,躲著他點?!?/br> 第80章 放燈 “躲著點?” 聞澈將她的手順勢握進手心, 將她往自己懷中微微一扯,低頭道,“成, 都依你,待我回去梳洗, 焚香沐浴?!?/br> “是得沐浴, 不好聞的不要。香草熏衣,香花沐發, 如此才能侍寢。” 她的眉眼間帶著狡黠神色, 如一只慣懂得惑人的雪狐, 入了夜才見得幾分與平素不同的神色來。而聞澈最癡迷她這般模樣, 也在此刻明白為何世上有那般多的昏君貪戀溫柔鄉, 為何歷來的文人墨客偏喜寫下風花雪月。 越是到分別時, 這份纏綿越搔得哪里都酸軟。 聞澈勾著她的脖頸咬在了她的唇上, 輕而易舉地將她收緊在自己的方寸之間,看著她如云鬢發在他掌心散開, 鋪了滿枕,好生動人。許久他才微微分開, 流連啄吻她的唇角, 低語道:“香草么?蕙茝杜若都不要, 我要蘅蘭……” 推開他,元蘅別過臉去低咳:“你好煩, 我還病著。” “這會兒記得自己病了?”聞澈輕易地放過了她,起身將用盡的藥碗端起來往門外走, 推開門一條腿都邁出去了還不忘回來, 交待道,“小睡會兒罷, 我去給你做些吃的?!?/br> 府中的下人見著聞澈要動手做飯食,想上前幫忙,他卻推拒了。 推拒不打緊,可他是真手生。單單是做些清粥小菜便花費了許久。等確認重新煮的粥沒糊之后,他才放心地端出灶房來。外面的天色已經盡數黑了下來,皎潔月輝鋪灑一地,如白晝般亮堂。 躡手躡腳地推開房門,房中因為沒有點燭而一片昏暗。將飯菜擺好,聞澈正準備去床榻前去喚元蘅,誰知窗邊窸窸窣窣一陣碎響之后,亮起一小片燭火。燭火旁邊的元蘅穿戴整齊,甚至還系好了厚外衫,一邊瞧著他一邊晃了晃手中的長明燈。 聞澈無奈地聳肩:“你這是做什么?” 將長明燈擱在他手上,元蘅騰出藏在袖間的手握了他的另一只手,道:“陪我出去放燈?!?/br> “院中可以?!?/br> “府外?!?/br> 元蘅繼續爭取著。 “不行,你還病著?!?/br> “不燙了,不信你摸?” 他總是會依她。 最后飯食也沒碰,他將最厚實的氅衣裹在她的肩上,才同意她帶病外出。氅衣把元蘅悶出了一身汗,中途多次想要偷偷脫下來,都被聞澈發覺,不容置疑地給她穿回去。 如今的衍州稱不上凄涼,但也比月前好許多。雨停后洪水退去,燕云軍絲毫不懈怠地修整城中的溝渠,流民被暫時安頓在城外的衍江畔。入了夜當街還有些小攤販,行人稀疏但安逸。 順著衍江分支的流水中漂蕩著的是祈愿的蓮花燈,在漆黑的夜色中綻開點點亮色。仰頭看去,還能瞧見大簇的煙花劃破夜色沉寂,最后化作萬千飛星悄然隕落。 “不年不節的,怎的這般熱鬧?” 元蘅解釋道:“荒年里祈愿,上蒼會有所感知的。” 百姓們所求不過一個來年風調雨順,親眷不必分離。所有的慰藉都在這些燈和煙花之上了,好似在宣示著災難的結束,所有的美好心愿將迎來一個初始。 “我帶你來看過的,你想起來了么?” 元蘅問出這句話時,化作了當年才及笄的小姑娘,眸中映著的是比煙花還奪目的聞澈的注視。那年的容與就站在此處,垂眼就看到了她鮮紅如血的耳垂。 聞澈的手指微蜷了下,隨即撫上了岸邊的石欄,視線卻黏在她的身上:“當時你可好騙了,我好像就親手折了盞燈,你就害羞了。不像如今……” 他用手指輕戳著她的薄肩,語調不甘道:“不像如今,想騙你回去做夫人,難如登天呢?!?/br> “戳疼了?!?/br> 她面不改色地鬧他。 聞澈壓不住上揚的唇角,配合地驚訝道:“那怎么辦?元大人怎的如此嬌氣?不然給你戳回來……” 一邊展開手中的長明燈,她一邊淡然道:“還不是你那親爹,讓我把命都險些扔詔獄里面了,我疼又能跟誰講呢?只能忍著咯。才出來又被扔回衍州來,你瞧瞧這爛攤子,成心要我累死在此處呢……” 這人連訴苦都一板一眼的。 那邊的聞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后接過長明燈,看著上面用簪花小楷寫下的“江山萬里,山河長寧”,然后語氣微揚道:“聽著好慘,真是委屈了。父債子償,那我除了以身相許也想不出旁的法子了?!?/br> “也成。” 元蘅將提前準備好的筆墨拿出來,在長明燈上添字,“但你身為正室不可善妒,得允我添些俊美的男子入元府。如若不然……” “如何?” “如若不然,只能休了你了,我豈能容你?” “元蘅!” 她笑著往一旁跑開,連長明燈都沒顧上拿,最后兩人在最后一簇煙花綻開之際抱作一團。玩笑話都沒再提,聞澈將她抱得緊,氣喘吁吁地捏她的側臉:“你的心愿里只有山河,沒見我呢。” 他是指長明燈上的祝詞。 元蘅在自己的心口處點了下:“在這兒呢,比長明燈靈驗?!?/br> *** 清晨時枕側便空了,聞澈不知是什么時辰走的,竟連尋常穿戴的衣物都沒帶走,反倒給元蘅一種他還在此的錯覺。 床榻邊的木幾上擱著銅制香爐,裊裊的冷凝香升騰而上,繞過帷帳,輕緩地撫平她的不安和頭痛。她知道這是聞澈臨走之前給她點上的,是為了讓她睡得更安穩一些。 被他抱著歇了一夜,她身上因高熱而生的酸痛已經平緩許多。這也歸功于深夜每隔幾個時辰就要半夢半醒地探她額間溫度,披衣下床給她溫藥的聞澈。 輕踩在絨毯上,她對鏡梳妝,眼角的青痕淡了很多。 這人照顧她時甚是細致,不像嬌生慣養的王爺,像個被人欺負了多年不得出頭的老仆。他嘴上嫌她麻煩,可每回抱一抱就能讓他格外順心。 思及此,她還是沒忍住笑了一聲。 這人頭一回說話不算話。 分明昨日還說,只要她開口挽留,他就在衍州多留幾日的。可是今晨卻走得干脆,連跟她說句話都不肯。 梳洗完畢之后去了書房,她還有些神智昏沉,昨夜的藥用罷之后已經好了許多,但在外吹了風,此刻的頭痛之感又劇烈起來。病來如猛水噬人,再如何強撐著精神也難以忍受。 林籌已經在書房中候著了,沒人來的時候他也沒飲茶,而是揉搓著自己的指縫上的薄繭,看著心神不寧的,顯然一夜都未曾好眠。 若非事態緊急,他并不會一大清早就往府中來見元蘅,尤其是他知道元蘅的身子不好,最近常病著。 “查清楚了么?” 元蘅挑簾入內,將肩上的外衫解下遞給了漱玉,坐在林籌身旁的空木椅之上。 林籌道:“城外的流民都是從瑯州來的,但是衍俞瑯三州,受災最輕的便是瑯州,屬下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偏偏是瑯州流民最多。流民的確安頓下了,但因其沿途飲水不潔,不少已經病倒了,只怕要生瘟疫。城中備下的草藥已經分發下去了,可人數實在龐大,衍州如何能治理好這些流民?” 沿途因病餓而死之人不在少數,逃難路上自然是尸身隨意處置,加之洪水沖毀多處農田瓦舍,如今的河流甚是渾濁,沿途的水源如何能潔?飲用之人自然要得病。 元蘅捏緊了指骨,道:“我給瑯州知州去過信,但他信中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我覺得不太對。如今瑯州軍中不少都是柳全的舊部,當日陛下是想重新整頓的,但被徐融進獻的瑯州絲帛哄高興了,此事竟不了了之。后來徐融死了,這知州還是昔日徐融的下屬。要我說,蛇鼠一窩,他不見得是什么好東西?!?/br> “姑娘的意思是,徐融有問題?” 林籌并不知其中的牽連。 這些年他在衍州只顧帶好燕云軍,旁的是一點閑心都沒有。徐融進獻瑯州絲之事他略有耳聞,后來徐融死在了啟都,刑部最終也沒查出來是何緣由。 現下聽元蘅這一說,他才恍然明白了些什么,道:“當日柳全叛亂,只怕知州是知情的啊?!?/br> “就是這個意思。柳全和徐融雖然死了,但瑯州爛掉了的根基還在。如果不然,瑯州知州為何遲遲不肯來見我,甚至連封信都不敢寫來?要不是這波流民,只怕他們將瑯州鬧得天翻地覆了,我們也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br> 林籌聽罷點頭,又問:“那姑娘如何打算?” “他不來,那只有我親去了?!?/br> “好?!?/br> 林籌應聲,“那屬下安排事務,然后與姑娘你同去瑯州?!?/br> 還沒等他跨出門去,元蘅攔住了他,道:“曲青竹這幾日如何?” 自從曲青竹的部下和流民發生沖突,元蘅杖責了他之后,便一直沒顧得上問他的狀況。對于這種軍中的老人,不應當罰得過重,不然實在難平人心。聽元媗提起,這幾日曲青竹都不去軍中,只是在家蒙著頭睡覺。 林籌停下,替他解釋道:“他就那個死德行,氣兩天就消了?!?/br> 元蘅意會地笑了:“你不必與我同去瑯州,我與漱玉同行足矣。你在這里,看好曲青竹。” “看好他?姑娘是何意?” 元蘅正色道:“若我沒記錯,他不是我父親的舊部,是柳全的?!?/br> 第81章 鋒芒 裴江知頗為謹慎地在清風閣中落座, 不明所以地看著臨窗而坐的聞臨,思來想去也不知他喚自己來此究竟是何用意。 沒等多久,蘇瞿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