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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難撩 第62節

    “在王府大清早你亂跑什么?方才給你布置下的詩文你背了么?”

    “以前可以跑的。”

    聞泓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聞澈抬眼看元蘅時眉眼彎了下,唇邊溢出一絲散漫的笑。元蘅咳嗽一聲,頗不自然地避開了他的調情,轉身回房中斟了一盞茶潤喉。

    他用指腹將聞泓臉頰處不知從何處蹭上的泥漬抹去,正色道:“以后不可以,因為……因為你皇兄在王府藏了嬌!”

    被嗆著了。

    元蘅擱了茶盞,捂著胸口就是一連串急促的咳嗽。聞澈見狀忙過來幫她拍后背順氣,卻被元蘅剜了一眼。

    “你胡說什么呢?”

    元蘅壓低了聲音,眉眼間皆是震驚。

    聞澈卻只笑,眸間的東西卻讓人能全然看個透徹。隱忍這般久,如今能在這般理直氣壯地講這句話說出來,他只覺得滿意。

    “胡說什么了?昨夜是誰畏冷往人懷里依?今晨又開始不認了,元蘅,你就是沒良心。”

    若說昨夜,元蘅確實都記得。記得自己如何抵著他的肩落了兩滴淚,又是如何悄無聲息地拭去了痕跡。

    后半夜她渾身都燙起來,整個人都淹沒在了一眼看不到頭的焰火中,筋骨都被翻涌而來的火舌席卷了。夢中烈日終年不絕,而她好像只尋到了一眼清泉。

    她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每一句“元蘅”都悅耳動聽。這似乎只是誰的夢囈,卻帶著別樣的蠱惑,引誘著她往那人懷里去。最后這夢囈就成了安撫,在漫漫長夜之間尋到昔日慰藉。

    瞧出她的窘迫神情,聞澈竟覺得格外動人。果真無論過去多久,他都會因看到元蘅不同尋常的神色而動心。

    他伸手欲撫她的眼睫。

    元蘅瞥向門口,哪里還有聞泓的影子?她慌了:“跑了,你六弟弟跑了!”

    “讓他跑去,管他做什么?”

    “他出去就會亂傳!”

    聞澈的雙手卻落在她的后腰,將她環抱似的帶進自己懷里,任元蘅推都不肯松開。

    附在她耳邊:“求之不得。”

    隨即將輕吻落在她的耳垂。

    元蘅稍稍推開來喘了口氣:“你再胡鬧我真走了!他若回了慶安宮,將這些事告知皇后娘娘,我……”

    提起這個,聞澈才恍然想起還有樁舊賬沒有算。昨夜的碎語也算將心結稍微解開,相互坦誠。他收斂了逗弄的心思,抱臂而立。

    “說起本王母后,本王想起件要緊事。元大人,你是打算怎么cao辦本王的成親禮啊?”

    他熟知元蘅的做派,在她轉身要走之前將她的去路給攔住,整個人頗有壓迫感地垂眸看她,“禮部現在做事都這么不盡心?本王問你,你也不答?”

    裝模作樣。

    元蘅回饋的方式是踩了他一腳。

    聞澈忍住疼痛,暗暗倒抽一口冷氣,無奈一笑:“不占理的時候就張牙舞爪。我說錯了?要幫我辦成親禮的不是你么?”

    “不是。”

    本還以為是尋常的笑鬧,聞澈甚至都沒打算究根問底,結果聽到這壓低的一聲,他才恍然覺得在昨日春賞宴上,元蘅就一直興致不高。

    他的心一軟,有些慌地把她抱緊:“不是就不是,我再不問了。”

    元蘅悶聲笑了下,伸手將他束發的玉簪取了下來。沒了簪子的束縛,聞澈的發隨即散落了下來,被元蘅伸手掀在頸側。玉簪質地簡單,卻是上等的白玉所制,觸手溫涼潤澤。

    “做什么……”

    聞澈沒明白。

    元蘅將自己的如瀑長發挽起,用玉簪束好,道:“歸我了。”

    第56章 布局

    春日明媚。

    雪苑南牖下支了一張簡單的桌案, 上面摞著很厚的卷軸,有幾卷已經被拆開后散落在地。

    漱玉將燃盡了的安神香撤了,看著伏案而眠的元蘅, 將她披著的薄毯往上扯了下。誰知驚動了元蘅,她緩慢地回過神看著漱玉, 將地上掉落的卷軸拾起。

    她揉著自己睡出了一道印褶的手臂, 將其中一個卷軸展開來看。

    卷軸很長,是枯燥的名錄。

    漱玉順帶著過來看了兩眼, 疑惑道:“這是燕云軍左營的名錄?姑娘你怎么還帶著這個呢?”

    左右看不出個名堂, 將卷軸卷好擱起來:“不是我帶來的, 是兩年前, 父親入都時他身旁的副將帶來的。只是一直沒什么大用處, 所以沒有拿出來看。”

    “啊, 你……”

    漱玉吃了一驚, “副將林籌?那個鐵面無私的閻羅王?他不是唯遵你父親一人之令么?”

    本以為自家姑娘被家人排斥,已經到了孤立無援的可憐境地, 誰知竟還在燕云軍中人留有親信,這親信還是元成暉最親信之人。

    看著她這副訝異模樣, 元蘅無奈道:“我若沒點后招, 早被人算計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誰說林籌是我父親的人?他唯遵我父親一人之令, 是我讓他這么做的。我當年在亂民中救下他,給他機會入燕云軍, 這是他理應回饋的。”

    漱玉實在無法設想,那個生著絡腮胡, 誰多看了他一眼就要可能被滅口的林副將, 竟然是元蘅刻意安插在元成暉身邊的人。

    不過也說得通,怪不得那時元蘅臨危受命守城時, 林籌半點違逆心思都沒有,甚至一臉冷漠駭人地處決了幾個趁亂生事的小卒,直接助元蘅穩固了在軍中的威信。

    漱玉道:“不過這個林籌,可不像是你救過他的命就愿意為你背主的人。正直得要命,軍中連個敢跟他攀談閑話的人都沒有。”

    “嗯。”

    元蘅點頭,“越是鐵面無私之人,越是不會背地里議論不止。要讓這種人信服,救命之恩的確不夠。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如今最重要的就是,究竟是誰能在林籌的眼皮子底下與陸從淵糾葛。如今衍州生了癰疽,我還能信得過的就只有林籌。”

    這名錄沒什么特殊,卻又勾起元蘅一些久遠的記憶來。

    當年徐融死之前,她就是在翰林院發現了一本呈上的瑯州絲覲獻名錄。如今回想起來,那種東西更像是徐融私自記下的私賬,不知被誰摻在文書中誤送進了翰林院。

    所以后來才會不翼而飛。

    要么是徐融派人取走了,要么就是陸從淵。

    當時元蘅沒放在心上,只以為是普通的東西,也沒有注意到上面記載之人和瑯絲匹數是否與衍州相關。當時任她怎么想,也不會覺得這能和衍州扯上什么關系。

    “姑娘,你如今在啟都,怎么查衍州的事都難免打草驚蛇。就算是抓著了證據又能如何?陸家人打死不認,皇帝也奈何不得啊。”

    卷軸被扔回案上,元蘅的語氣比方才冷:“皇帝奈何不得,是他不想奈何。他需要一個借口,需要一個名正言順與陸家撕破臉的借口。否則無論如何他都會被史書寫下一筆嫉恨世家的劣跡。而如今,陸氏種種所為沒給我退路,我又何必再給他留顏面?這個借口,我來找。”

    ***

    陸從淵坐于樓閣之上,臨窗往下望去,卻正好瞧見轎輦上身著銀紅繡金折枝團紋褙子,梳著高髻,正在犯困的女子。

    “芙蓉未及色,霧袖生香遲。”

    一旁的陸鈞安聽到這一聲,也順著看了下去,瞧見正是明錦。

    他猶豫著將糕點往陸從淵跟前推了下,試圖說些旁的,“兄長,我瞧這個水晶糕做得好,你嘗一嘗呢?”

    可是陸從淵卻未有一刻將視線挪走,如同黏在她的身上扯不干凈般。他沒接水晶糕,而是緩聲道:“鈞安,請公主閣樓一敘。”

    陸鈞安倒抽一口氣:“恐怕公主不肯應邀呢。”

    “她不會。”

    陸從淵終于收回目光,手中執著小巧的銀勺調制香料。陸從淵府中的所有香料都是自己親手調制的,最常用的纏枝香更是從未假手于人。而曾經的明錦也最是喜歡他身上的香氣。

    果不其然,陸鈞安攔了明錦的轎輦,而明錦只是遲疑片刻,抬眼往閣樓上看,正好看到陸從淵的身影。他端坐于那里,舉手投足都是清貴,但是面色不虞。

    明錦下了轎輦,赴約。

    “啜茗焚香,執卷落棋,斯文。”

    明錦毫不生疏地在他對面落座,瞧著案上的零散的沉香和白芷,以及熟悉至極的纏枝幽香。

    陸從淵手中動作微停,笑意極淡:“你覺得斯文?”

    “換旁人這叫斯文,換你……”

    明錦輕笑,“叫偽君子。”

    那點極淡的笑也隱去了,陸從淵的恨意幾乎是再也隱藏不住。他從容起身,將四周的紗帳解開放下,隨即走到明錦身邊,伸手輕滑過她的側臉。

    “我想娶你,你卻想我死。”

    陸從淵的手忽然施力,強迫著明錦仰面看向他,“若不是我留有后招,早就扼住了那舉子的命脈,只怕我就如你的意奔赴黃泉了。得意么?”

    他們初相逢時,明錦會笑得格外明媚婉約,目中含情如秋波艷霞。后來的這些年,明錦每回看到他,眼中都會含著濕潤。或恨或怨。但總歸沒有像今日這般,這雙他看過無數遍的眸子中,唯余冷淡。

    “得意啊。”

    明錦別過臉,不肯被他碰到,“但也沒有那么得意,因為心愿落空了,你今日還活著站在這里。”

    “你的得意未免太早了。我對你是從未設防,但你真覺得以你和元蘅那點微薄的力量,能將陸氏怎么著?燕云軍足夠強大,可是三年前那場叛亂已經耗掉它的大半。連元蘅自己手里都沒有籌碼,虛張聲勢著就妄圖蚍蜉撼樹,你還愚蠢不堪地聽信她的話。明錦,我過往并不覺得你蠢。”

    明錦瞧著他,將窗子推開一條縫隙,若有所思道:“你如今覺得我蠢,是因為你夠蠢。你猜為什么我貴為公主卻要隱忍著留在你身邊這么多年?陸從淵,我要的就是你從未設防,要的就是看你如今狗急跳墻的可憐樣……”

    她輕又緩地笑出了聲。

    眉眼間那點艷色如今卻刺眼至極。

    “你算計我?”

    明錦道:“你沒算計我么?起初我對你有情,而梁家又在朝中岌岌可危,我便應允過你,只要我幫你,你就會對梁氏留情,并且許諾不會傷害我所在意之人。可是你是怎么做的?陸從淵,我不止知道你在春闈案中的那點小心思,我還知道你和赤柘那點見不得人的勾當。阿澈在江朔苦心經營,你在后面調著香算計……呵,你不知道,我現在聞到這個味道,就惡心。”

    他不習慣聽她一口氣說這么多的話,似乎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面前此人,與過去那個總是一副逆來順受的乖順樣的明錦聯系起來。

    她今日的口脂很明麗,遠山眉也畫得精心,眼簾微掀間盡是胸有成竹的得意。

    他恨這樣的明錦。

    “若不是因著對你的那點承諾,梁家也留存不到如今。踩死梁晉就如同碾死一只螻蟻,你不信就等著瞧。今日才是你的本性么?那你是真夠能隱忍的。可是明錦,我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

    陸從淵的拇指落在她的唇角,輕觸她艷紅的口脂,重重地碾過她的唇將那一抹紅暈開,“包括你。”

    他慣常會用這樣的狠絕,會喜歡欣賞她禁受不住時的細微戰栗。如今他卻沒有了游刃有余,只剩下玉石俱焚的折磨:“這局棋才下一半,你就沒有后招了。你和元蘅拿什么跟我爭?”

    ……

    文徽院不同與北成的各官署,不必晨昏請安,也沒有那般多的虛禮。

    今科春闈已過,后來的殿試也大多是走個過場,之后便將那些進士各安其職。朝野上下的高官權貴無一不曾是文徽院學子,即便后來官至六部內閣,回到此處也依舊不會輕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