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50節
只要靜一靜便能想明白, 元蘅是在意他的。那句“思君不及”或許已是前塵往事。 可是那些過往的疑慮此時蜂擁著席卷而來。 他不是頭一回聽到容與的名字了,之前他沒有在意, 如今想來, 當初在衍州的帥帳中, 元蘅挑開簾子便扯住了他的衣袖,那般好看的眸中卻含了濕潤。 她喚的, 好像就是這個名字。 他與容與究竟有多像呢? 連他自己看到畫像都險些認錯了。 元蘅那日所將他錯認的那個故人,就是容與?就是這個精心繪就的畫中人, 以及那刻骨疼痛難忍的——思君不及。 “好一個思君不及!” 聞澈揮手將所有的畫拂到了地上, 垂眸看著滿地的容與。 笑的、手執經卷的、挽弓的…… 多精巧的畫,多用心的筆觸, 多遺憾的璧人…… 聞澈面色慘白,甚至站不太穩。可卻又笑出聲,灼燙的淚滴落在畫卷上,暈濕了畫中人的衣角。 故人…… 他是被錯認成的故人。 “你將我當作他了對么?元蘅 ……” 漫長的自我責問,那種痛感卻愈發清晰,聞澈根本發不出清晰的聲音,只能啞著,緩緩蹲下來撫著那些畫,“我只知你心冷,卻未料想你心狠,藏著這樣一柄溫柔刀,要生生剜死人……” “他平素怎么喚你的?叫你蘅兒對么?所以你不許我這么喚你,是也不是……” 空寂的房中,碎落一地的瓷片,一片狼藉。而聞澈就這般問著,問著這些他無法當面對元蘅問出口的話,最后只變成自問。 回答他的,是“思君不及”。 *** 赤柘部異動越發明顯,此次西塞倒是一直沒有什么動靜,但是太安靜了反倒不對勁。為了提前預備,籌集開戰的糧草輜重,朝中忙得不可開交,翰林院亦是如此,連要做的事都比尋常多了不少。 忙了一整日的元蘅直到日暮才終于得空飲了碗熱湯,后知后覺地想起,今日聽人說聞澈病了,連皇帝的召見都推掉了。 分明昨日還好好的,怎會忽然便病那么重了。 元蘅心中不免多了掛念,將手頭要看的文書迅速地翻揀了一遍,處理好這些瑣碎之事,才抽出空來讓人備了車去王府。 徐舒瞧見元蘅出現,惴惴不安一天的心才終于沉下去了:“您可算來了,我險些要去侯府尋了。” 攏緊披風,她蹙眉:“病得很重?” “沒有。是昨夜殿下從侯府回來時,面色難看極了,今日將自己鎖在房中一步不出,水米未進。我也不敢問啊……” 徐舒說得很是委婉,甚至不敢問元蘅是不是昨日在侯府兩人有什么口角爭執,生怕一不小心又添把火。 關于昨夜,元蘅只記得她去勸知堂前,聞澈還在興致勃勃地翻看她的畫作。等她回雪苑時,人已經走了。 見徐舒這般小心謹慎,她終究沒多問,便輕車熟路地往聞澈住處去了。 輕叩了門,沒人應聲。 元蘅便道:“是我。” 房內有了些動靜,但只是片刻便再度歸為沉寂。元蘅繼續叩門:“你有事就跟我說,不要自己悶著。” 終于,門開了一條縫。 聞澈仍舊是昨日那身衣裳,墨發凌亂地散在肩側,整個人看起來疲憊又憔悴。 徐舒知趣地退避了。 元蘅碰了他的手,驚覺盛夏時分他的冰涼,聲音放輕許多:“究竟怎么了?對我也不肯說么?” “呵……” 聞澈的輕笑中含混著自嘲般的冰冷,微抬眼皮:“那你肯說么?” “什么……唔……” 元蘅被他按了后腰,稍一施力攬進懷中,急躁而兇狠的吻便在一瞬吞沒了她。她受不住這般急迫的對待,可是如何也掙扎不出。她這才明白這人平時都留著幾分力,而發起瘋來,元蘅在力氣上根本不占上風。 “聞……這是,外面……” 聞澈終于停頓稍許,忽然將她攔腰抱起。 騰空的感覺并不好受。他往房中走去:“如你所愿。” 細碎而有力的親吻,讓人根本無法推拒。柔情蜜意一概沒有,如同兇狠的報復。直到被按在冰涼的書案上,衣帶被撕毀,無暇美玉般的肌膚被吻得輕顫,元蘅才悶著一口氣,抬手重重地給了他一耳光。 這一耳光將聞澈扇得足夠清醒。 元蘅的眼淚都被折磨了出來,急喘著斥責:“你今日瘋了不成!” 聞澈終于放過她,走向不遠處,從地面上撿起一幅畫,在她面前緩緩展開,讓她瞧著上面所畫之人。聞澈的眼尾分外的紅:“我還有哪里不夠像,你說出來,我可以學。學到與他一般無二,讓你滿意為止。” 那一剎那,元蘅的心幾乎停了。她從沒想過讓聞澈看到這些畫。她將畫奪回來,聲音顫著:“誰許你翻我的暗格的!” 原以為她會解釋什么,卻只聽到這句話。聞澈有些許期待的心回落,沉下萬丈深淵。漫長的沉默之后,他忽然笑了,胸腔起伏震動,笑聲如同刺人的利刃,輕巧殺人于無形。 聞澈知曉,他等同于在自戕。 那春日的桃花枝,本就不是要他來折的。是他一頭闖了進去,執意要占為己有。如今游人有意,落花無心,他才驚覺,就算是桃花,刺人之時也真是痛極了。 元蘅此刻才低頭,看到地上除了被聞澈強行剝掉的外衣,還有數十畫作,各種情狀的容與,卻什么話也說不出口。若非情真意切,何以能不厭其煩地繪著同一人。 聞澈漠然地說著:“他叫容與,是么?” “是你的……心上人。” 說出心上人三個字,而元蘅卻沒有反駁的時候,聞澈覺得自己渾身的氣力都被抽空了。 “在衍州初遇那日,你拽著我的袖子喚的故人名字,就是他,對么?” “我應當與他生得極像……” 依舊沒有聽到反駁。 聞澈繼續道:“若不是我看到了,是不是你至死都不會告訴我?我被你當成另外一人……” “沒有!” 元蘅矢口否認,像是忍耐許久后的崩潰,“我從未,從未將你看作他。” 聞澈一如既往地走過來,將她的淚痕抹去。拇指指腹的薄繭擦過她細嫩的眼角,生疼。 終于,他問出最后一句話:“你從未將我認成他,好……” “可是,那夜呢?紀央城的那一夜……” 元蘅猛然抬眼,卻一句話說不出。 聞澈像是沒了情緒般重復地問著:“那一夜,你抱我,親我,解開我衣帶,與我纏綿無間的時候,心里,想的是我……還是他?” 見元蘅沒有答話,聞澈追問:“你說啊,說你心里想的是我。元蘅,你只要肯說,我就信你……” 日暮薄風送來淡雅的荷香,是聞澈特意栽種的荷花。因為清風閣上遙遙望下去的時候,他心里便有這么一句話——玉人如芙蕖。 如今芙蕖盛開,玉人卻在他的面前,崩潰落淚,連雙肩都是抖的。 無端的沉默,無涯的刺痛。 聞澈忽然松了一口氣,他那樣愛慕元蘅,從夢中到夢外,卻從未料想到如今這樣,清冷不堪折的花,在自己面前落淚,誅的卻是他的心。 不知安靜了多久,聞澈將方才扯掉的她的外衣拾了起來,自顧自地給她重新穿上,系好衣帶,整理成她方才來時的模樣,輕輕道:“對不住,方才是我沖動了……” 她眼角的濕潤,又是給誰的眼淚呢? 聞澈甚少見到她的眼淚。 第一回是在衍州,水霧朦朧的淚眼,口中說要見故人。 第二回是在紀央城的客棧,喝醉了酒就糊涂著說想他了,一邊吻他一邊落淚。 還有今日。 想到這里,忽然就連貫起來了。原來她不是冷淡難近,只是沒碰上能撥開她心弦之人。 聞澈推開房門,朗聲喚了徐舒。 徐舒忙不迭從別院跑來。 聞澈回眸看了一眼房中的元蘅,她還在原地沒動,也沒有看向他,無盡的沉默盡是他所猜測的東西。發覺那些畫有一整日了,可他就是不敢去問她。 就是怕現在這個場景。 他甚至想過,像元蘅這般好的人,有人早在他之前便心悅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他若因為這個鬧別扭生氣就著實幼稚不堪。 可是事實并非如此。 那人并非已成過去,或許就絲絲縷縷地化在了他的身上。元蘅看向他時,有幾分是在看故人呢? 眸中神色復雜,他只淡聲道:“徐舒,送客罷。” 第45章 暫別 回到侯府之時, 元蘅的腳步還有些虛浮。 侯府正門停著車馬,還有侯府下人正牽著馬匹由側門而入。 她掀開車簾下來,覺得車馬倒是眼熟。 門房小跑了過來, 低聲道元成暉來了。 事事都趕到了今日,元成暉連原本的入啟都述職都推掉, 如今竟還愿千里迢迢趕來這里。 元蘅的心墜了下去, 許久才穩住聲息,正色道:“馬不必往侯府牽。” “可……元將軍都來了……” 在侯府, 元蘅待下人向來很好, 可今日卻平白添了凌厲, 周身冷似霜雪般的氣息讓門房不敢靠近, 甚至不敢再問下去。 元蘅面無表情地看過去, 道:“近日侯爺都宿在了軍營中, 景公子今晨也回文徽院了, 是誰自作主張,讓人隨意入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