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16節(jié)
他嘆出一口氣,想要碰元蘅的肩,卻被她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見她抗拒自己的靠近,聞澈心中竟頭一回生了股說不明白的火氣,他還是固執(zhí)地碰到了她的肩,將上面的一根枯草拂掉了,力度也是沒忍住的大,竟讓元蘅有些疼。 元蘅頗感意外地抬眼看他,那樣冷的眼神像是怒視,但又沒那么鋒利。 “殿下,你……” 聞澈并沒有再答話,反而走向了宋景,看著他凍紫了的嘴唇,將自己的氅衣解下來遞給了他。宋景顫抖著手接了氅衣,道:“你別怪我meimei,是柳全。他將我綁來借此威脅她,想要出城的玉令……然后……” “然后怎么?” 宋景咽了口唾沫,瞥了一眼元蘅,又回想著那會兒他聽到的動靜,道:“后來我不知道,我蒙著眼睛呢。” 他不想說。 他知道是柳全先動的殺心。也是因為聽出了柳全想要對元蘅動手,他才壯著膽子撞倒了周圍的東西,借此吸引柳全的注意,好給元蘅反擊的時間。 柳全死有余辜,但是元蘅畢竟尚未出閣。他還是覺得這些事傳出去于名聲有損,便只話說一半。 聞澈顯然不信。 但是他也并沒有多言,只是示意府兵將柳全的尸身帶回去,而后便往破廟外走。 走至一半,他在門檻處停下了腳步,再次轉(zhuǎn)身。 他看著元蘅遲疑了片刻,打量了她衣裙,道:“你就這樣回侯府?” 元蘅旋即意會。 聞澈此言,便是說明此事他不會告知別人,甚至不會告知安遠侯。而元蘅身上的血跡,并不適合此時回府。 元蘅忙行拜禮:“若殿下不介意,能借……” “不介意。” 聞澈甚至還沒等她將話說完,便道:“先跟本王回王府罷,沐浴換衣之后自然送你回去。” *** 這是元蘅頭一回進凌王府。 整個啟都里,凌王府是最靠近皇宮的。傳聞在聞澈尚且年幼之時,這處宅院便已經(jīng)辟好了。 那時帝后尚且和睦恩愛,不少人說這是皇帝獨一份的寵愛,未來聞澈定會榮登大寶。但亦有人覺得,一個嫡皇子還沒有成年便已經(jīng)安排好了日后的王府,不正是說明皇帝從未想過立他為儲么? 孰是孰非,眼前這位凌王殿下像是并不在意。 站在王府便能看見皇城中最高的角樓,這里的草木磚瓦都是備沐皇恩的。若是換了旁人,定會大興修葺,非要四處都金碧輝煌能彰顯身份尊貴才好。 可是凌王府卻并不是。 皇帝賜府時的雕刻器物統(tǒng)統(tǒng)都被撤換了,府苑中一派簡潔,甚至是單調(diào)乏味。 元蘅跟在他的身后,一直都沒說話,也沒有不懂規(guī)矩地四處張望。 直到聞澈停下腳步,道:“回啟都后一切都倉促,府中沒什么仆從,讓徐舒引你去罷。” “什么?”元蘅愣住。 聞澈無奈地反問:“你不沐浴換衣?” 見元蘅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聞澈不禁起了逗弄之心,負手而立之后問道:“難不成是要本王引你去?” 不必了。 元蘅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之后便跟著徐舒往府中偏院去了。 王府中果真沒多少仆從,也沒見著姬妾。 啟都中誰人不知凌王聞澈是個玩世不恭喜好玩樂的。自從他回來之后,不少官員想盡辦法送來美人,單單是元蘅聽到的就有不少回。原以為他就算尚未娶親,也會有些姬妾在府中侍奉的。 但眼下看來并非如此。 偏院中的客房豈止是整潔,因為沒人住過,連該有的用品都沒有。沐浴用的湯桶和澡豆,都是府中燒了熱水的老仆奉進來的,最后還送來一件衣裳。 是整潔的男衣。 不過也好,總好過她穿著帶血的衣物回侯府。 聞澈愿意幫她隱瞞今日之事,她已經(jīng)很感激了,自然不能再挑剔這些小事。 依然是木樨飄香,元蘅穿戴整齊之后推開房門,只見皓月之下站立之人。 聞澈的風(fēng)度儀容沒得挑,帶著矜貴又沒有被這些矜貴束縛,難得不如旁人一般死板,而是像一個少年。 像是等得久了,他正踢著地上的一顆小石子。 無論元蘅看過多少次他的背影,都會將他錯認。 錯認成容與。 小石子骨碌碌地被他踢遠了,他又往前幾步去將它踢回來。如此往復(fù)幾回,他終于倦了,抬眼,才看到剛沐過發(fā)走出房中的元蘅。 她發(fā)間還帶著水痕,未施粉黛,身上那件男衣也有些不大合身。興許是沐浴時水汽太過潮熱,此時她的眼尾還帶著抹薄紅,浸在月色里,添了些平日從她身上看不出的艷麗。 “殿下?” 元蘅的聲音將他從失神中喚回來,他方略顯局促地將手背過去,扯出一抹不尷不尬的笑:“宋景受了驚嚇,飲過水后方才歇下了,就讓他在此暫住一夜罷。但你不好在府中過夜,待會兒我讓徐舒送你回去。” 他考慮得倒是周到,難為元蘅在沐浴時思慮許久該怎么面對聞澈的盤問。 但如今看來,聞澈并沒有打算盤問。 他越是不提,元蘅才越顯不安。畢竟發(fā)生了什么眾人都心知肚明,沒有誰會平白幫人解圍。 兩人就這么在原處僵持了片刻,誰也沒有先開口。直到徐舒將送元蘅回侯府的馬車備好,來稟報時,才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元蘅正欲走,聞澈卻開口問:“你餓么?” 第15章 對弈 直到府中的侍從布膳遞箸,將溫?zé)岬娘埐藬[上桌案之后,元蘅也沒多說什么。 這頓飯甚像鴻門宴,她知道,聞澈此時問什么她都是躲不過去的。 不過元蘅心中沒有過多忐忑,做了就是做了,她沒什么不能承認的。 眼下比柳全更要緊的事就是北鎮(zhèn)撫司中的內(nèi)jian,那人究竟是何種的權(quán)力能將柳全從詔獄中偷放出來。白日的時候元蘅便在想這樁事了,但當時還是在顧慮著宋景的安危,她沒有太多的精力去想。 飯菜簡單,只有一盅溫?zé)岬募t棗銀耳粥,還有幾道擺在青瓷碟中的菜肴。 元蘅只嘗了一口,眼神停在聞澈的衣裳上:“殿下今日這身曳撒倒是與平日不同。” 聞澈一直盯著她看,此時才垂眸看了自己一眼,反問道:“你覺得好看?” “殿下在衍州的鎧甲更好看。” “你沒看過怎知好看?”聞澈攏了衣襟坐好,手肘支在雕花紅木的桌案上,漫不經(jīng)心中帶著懶散,微微抬眼看向她時,目若含星,“你信口胡話的本事不小。” “猜的。” 元蘅不吃他這一套,便隨意懟回去,“總比花天酒地時的衣裳好看。” 他將手中捏著的瓷杯擱回去,坐直了身子:“你又是從哪里聽得這些詆毀本王名聲之言的?” “坊間流言。” 聞澈拾起面前沒用過的筷子,不動聲色地擋了元蘅去夾筍絲的筷子,面上卻掛著看戲似的笑:“坊間流言你也信?你看起來不是這種不聰明的人。” 元蘅不與他爭,挪動手腕,換了碟菜去夾:“流言不好嗎?沒有這些流言,這皇宮腳下的凌王府,怕是住著如坐針氈啊……” 盯著她看了半晌,屋中靜得針落可聞。 忽然,聞澈笑了起來,笑了許久,他的目光卻冷下來。 “只是留你在這里用頓飯,住凌王府是不是如坐針氈,元姑娘就不必太感同身受了。” “殿下今日穿了這曳撒,查了錦衣衛(wèi),恐怕明日別說吃酒,就算是醉死在了秦樓楚館,也沒人再信您了。” 元蘅重新拾箸,夾了筍絲。 回了啟都之后,聞澈不少次去拜訪杜庭譽,從杜庭譽的欲言又止中,聞澈知道自己讓恩師失望了。就算是皇帝,也對兒子的心性大改尤為震驚。 可面前這個看似瘦弱的女子,卻是將他的偽裝撕了個盡。 “醉死沒人信,那就稱病咯。” 聞澈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也不再隱瞞元蘅了。都被人看干凈了,再狡辯假裝也沒意思。 但他還是不明白:“你如何得知本王去查了錦衣衛(wèi)?” “沒人能從詔獄中逃出來,就算是神鬼,進去了也得扒層皮。試問誰能在詔獄中偷天換日?再者說了,柳全的兒子曾是錦衣衛(wèi)都督,他的死確實有些惋惜,不少同僚下屬都心中不甘。陛下對錦衣衛(wèi)如此絕情,也會有不少心寒覺得不公的。能救出柳全的人,必然在他們之中。” 元蘅繼續(xù)道:“那人能救出他,卻不能出示玉令送他出城,還得讓柳全頗費周折找到我,便說明那人身份特殊。這些,我能想到,殿下肯定也想到了。” 聞澈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殿下今日闖進破廟之時,腰間佩戴的是錦衣衛(wèi)調(diào)令,但是跟著殿下來的人卻是凌王府的府兵……” 元蘅稍稍停頓了下,緩聲道:“既然已經(jīng)刻意避開鎮(zhèn)撫司,殿下又怎可能不查?” 依舊是一段天衣無縫沒給人留余地的話,能教人心服口服但是又不甘心。眼前此人生就一副玲瓏心,聞澈連辯駁的想法都沒有。 只覺得有趣。 聞澈將筷子擱回碗沿,氣定神閑道:“你這樣縝密的心思,若是真與聞臨成了婚才是有好戲看。” 元蘅反駁:“若真是夫妻成婚,原本也不是做戲給誰看。” 說了這些話,她覺得口渴,便給自己斟了杯茶,淡然飲了。 聞澈輕笑一聲,將一小碟消食用的酸梅往她跟前推了下。她目光在酸梅上停了一瞬,覺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識。 曾經(jīng)亦有一人細致至此,但對她只是愛慕,別無所求。 這日烏七八糟的事攪擾得人心煩,她原本就有些氣不順,現(xiàn)下更覺得沉悶。她慢慢地將粥用完,才覺得那股不安的氣平復(fù)了些。 聞澈留她,又一句沒提破廟中之事,元蘅也不知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用完飯已經(jīng)過了亥時了,他卻仍舊什么都沒說,遣徐舒將她送回府了。他似乎只是留她安生地用頓飯…… 原先不知敵友,衍州的援助她也只當利來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