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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順治的寵后日常 第72節

    不等他再開口,她先說:“jiejie一家都忠心,您病中時,南定寫的大字兒您不記得啦?他們可是前途晦暗不明時也沒變節的,我信他們。”

    他聽她說這句,抬了抬眉毛,眼睛一時睜不開,縱起身,瞇縫著眼兒盯著她,說:“這又是更深一層,你也想到了?我的心思,沒有你看不到的。”

    她嫣然一笑,伸手摸他的臉:“我的心思,您不也都知道?要不何來jiejie進宮這一趟?”臉上笑著,眼里的淚盈在眼眶里,將垂未垂,閃閃爍爍,刺得他心里一緊。這淚里不光有感激還有疼惜,他跟她換了一回心思,本來心滿意足昏昏欲睡,現在被她的淚激醒了,渾身寒浸浸的,一個激靈醒了,小心翼翼伸著指頭去抹她臉上的淚,問:“你們姐妹同心,是好事,如何反而哭了?”

    “你急急走了,是為了這些嚒?”手揉在面孔上的硬痂,摸一摸,再挪到下一個。滿臉的疤,摸也摸不盡。他下午急急走了,她總覺得不同尋常,jiejie走后咂么整晚,除了因為丑,再想不出別的緣故。這只是宗親的姻親,他就這樣不自在,等初一見議政王大臣會議呢?早聽他說到時這癥不過人了,要撤插屏。那時他如何自處?

    她想解他的心結。男子相貌好固然好,可總是末節,能文能武,氣度風流更主要。男子漢大丈夫,拼的是英雄明睿,不是潘安相貌。不過這話,想著容易,宣之于口卻難。特別是對他,原是多么出眾的俊人兒,只靠一張臉便勾得她想入非非,現在,因為天花悔去容貌。若他不是她的愛人,這一臉的密密麻麻,她肯定連瞧都不愿意瞧。

    密集恐懼癥都犯了。可想而知多么丑陋。從云端到泥潭,落差之大。

    這事兒慪在心里,別窩憋出病癥來,他還沒好利索。再難開口,她也得說,今年的難,就留在今年罷,不叫它過年。撒嬌一樣湊到他臉上親一親:“我不嫌,誰看不慣我跟誰急。男子原不看這些,你也別往心里去。誰不會變老呢?老了自然是要丑的。現在權當是提前老了。若是你為著這個不自在……”她頓了頓,“我該不樂意了,就算是你,我也要說你的,男子要做一番功業,心胸需大,眼光宜長。達則兼濟天下:這個不用說了,天子廣有四海,天下都是你的責任,你不‘濟’誰替你‘濟’?退則獨善其身:心里坦然算是最尋常的獨善其身了。我不信你做不到。”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碼:“更何況還有我們,我嬌氣,不能獨靠我一個,靠不住。今兒jiejie說肚腹大,以后生產要你陪,孩兒生出來,我好不好的,還要你養。”

    她這句“好不好的”說的有些不吉利,他一下急了,囫圇著抱著她坐直身,兩人臉對著臉,坐在燈影里。

    從倆人好了之后,總聽她說生產是一只腳踏進鬼門關,所以她有孕,他高興,又隱隱憂心,一日孩兒不落地,一刻也不能放心。她知道他忌諱,但是為了勸他,下了猛藥,把最壞的情形預先打算出來。

    他搖著她,說:“別瞎說,進了臘月,一句不好的話兒也不能說。咱們的小娃娃,一定平平安安;還有你,不想夜里起來換尿布,有我呢。這天下,治好了也是要交到我們的孩兒手上。快,重新說句吉祥話兒。”

    她不理他,定定盯著他的眼睛:“我不在意,你也能?”在意什么,沒明說,可以他們倆的心有靈犀,不必明說也該能懂。

    他嘆口氣:“譬如由奢入簡難,畢竟英俊了十幾年,驟然失了,總是有些芥蒂。只是終究是末節,這世上另有許多更值得著意的事兒。”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她能懂嗎?在他心里,她,她和他的小娃娃,都在他的相貌、甚至他的天下和他本人之前。褪了天子的光輝,他可以只做她的夫君,她的孩兒的父親,而且原他的本心,他先選她,然后才是相貌、天下,跟她比起來,相貌天下都算是身外。

    他就是這樣的戀愛腦,癡情專一,愛江山更愛美人。

    只是,他戀愛腦的對象本不是她,好在就在這個當下,此時此刻,他著意的是她。她對他會意地一笑,說:“這樣最好。我就放心了,咱們都別在意別人的眼光。你我也算是患難夫妻,不光患過難,而且正共患難。你的相貌、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更不要在意。不過是朕一句話的事兒。只是我冷眼看著,你像是對母親有執念……”

    “我也想通了。別人怎么對我,我做不得主。我自己當個好娘便罷了。”她說著摸了摸肚子,“它一天天大了,這么坐著難受,萬歲容我歪著回話兒。”

    福臨小心把金花囫圇個兒擺倒,問:“剛說什么‘肚腹大’?寶音瞧過嚒?”

    “別人五月才顯懷……姑姑瞧了沒說什么。jiejie讓我少吃,怕以后不好生。不過我覺得說這個還早,它還沒長齊,我不吃,它怎么長。只要它好好的……”他倆只要一說小娃娃,便聊不盡的話兒,“萬歲以前見佟妃她們什么樣兒?”

    他皺著眉頭說:“我哪兒知道。不說沒見過,見過也不記得了。”

    她壞笑著看他,說:“‘不記得了’,這是標準答案,只要是現女友現妻問前女友前妻的事兒,統統應回‘不記得了’。”

    眼看著他額上籠起一層細密的汗霧,他皺著眉說:“真沒見過。”他以前對后宮的女人,全是為了應付母親、傳宗接代,既然已經有孕,見來何用。不過,佟妃那時他見過,可惜全沒用心,這會兒細想也想不起來。他怕皇后這胎真是比普通大,反而很想回憶佟妃當時的樣子,只是太不著意,當真一絲記憶也無。

    心事永遠解不完,解了一樣,又生出來一樣。金花總是福臨的心事,別人閑閑說一句,他便一直掛在心頭。

    作者有話說:

    今年得完結啊!信女許愿今年完結。信女許愿日更。

    比心。

    第154章 壹伍肆

    年三十兒!

    福臨跟金花喁喁說到半夜, 闔上眼睛,整夜都是亂夢。伸手摸旁邊,空蕩蕩的冷床。他心里一驚, 醒了。睜眼看帳子外,朦朦朧朧的天光, 輕輕的窸窸窣窣衣料的聲響,極細的腳步……

    “花。”他喚一句, 乍起的嗓子還沒開, 這一聲帶著沙啞,只是磁性不減,舌頭在唇間爆出一聲氣。

    帳子外頭頓了頓,微微抖了兩下, 那個他極熟悉的麗人順著兩片帳子的縫兒滾進來, 輕巧地伏在他身上, 嬌聲說:“你醒了?起來罷?試試明天要穿的衣裳。我把伺候靴子袍子的小太監都打發了, 我伺候你。算來算去,今兒也就早上有點兒空,早試過了,今兒安心過年。”

    “好好的,怎么又要試衣裳。”他柔柔抱著她,手揉著她的肩頭,她本是個豐腴潤澤的身子, 這一月的磋磨,竟有些清減了,肩頭上聳出一塊骨, 頂著他的手心。這么想著他就怪不舒坦, 他病了這一月, 她經了多少難事兒,光想想他就不樂意。

    她不知道他心里這些盤算,就手從枕上撿了他的辮子,用頭發梢兒掃著他的臉,說:“別人不曉得,我還不知道嚒,明兒見大臣,你最當一回事兒。前朝的事兒,我懶得理,你穿新衣裳我倒是想看看。聽說袍子做長了一寸,是又長個兒了?快起來試給我瞧瞧,肥肥瘦瘦的,今兒還能改。明兒一早我也早起幫你穿。”

    他聽她在耳邊絮絮地說,一副身子像脫了魂兒,被她牽著起身,架著胳膊由著她給他袍褂靴帽地往身上招呼。從小穿慣的衣裳,獨這個月因為病著沒穿,如今再穿上身,他掙掙肩膀,有些束縛。

    她的小胖手在肩上輕拍兩下:“這兒緊了?”說著退兩步到床邊,站在腳踏上,抬著下巴往他肩膀上覷,“真長個兒了,我還是瞧不見。”他低頭看,她早上穿著便鞋,薄薄的底兒,淺青色的。亮緞子鞋面一折,她在腳踏上掂著腳往上蹭,視線才終于夠上他的肩膀頭兒。他不吭聲,兩手在她背后交成個環,她要是往后倒往下掉,他一縮胳膊就能把她抱住。

    她兩手扶著他胳膊緊一緊,語氣里都是笑,說:“這寬肩膀!病了一月也沒減肌rou。緊嚒?袖子不好改。”她一心幫他試衣裳,眼睛就沒往他臉上看,問了兩回他都不應,她才扭臉看他。他垂著眼睛,似笑非笑盯住她,細長的丹鳳眼,早上光黯,映在眼里再射出來,幽深地跟一潭水似的。她心里一頓,腳上一松,掂著的腳就落了地。

    他一直預備著,她在懷里一晃,他不慌不忙出手,兩條長胳膊,一手兜住后背,另一手往下一探托在大腿上。再一立身,把她囫圇著捧住,抱在懷里。耳邊聽她說:“早點兒抱我……”

    她在他懷里縱起身,抻著脖子伸手摸他的肩,微涼的手指在他頸旁畫個圈,另一手勾著他的頸,些微的笑,“不算緊,正合適。哎,你放我下去。”

    “抱都抱了,試試朝服緊不緊。”他抱著她撤身走兩步,她沒防備,往后晃一下,另一手就拽住他朝服的披肩,臉擱在他肩上,半瞇著眼睛盯著他的側臉,說:“你怎么臉紅了……”

    不過過了片刻,就輪著她臉紅了。他在衣裳里繃得滿滿的膀子,連著兩條長胳膊,修長的手伸進袍子里一掀,她硬趴在他身上,才好歹護住胸前的衣裳。現在只悔早上圖便宜,沒穿褲子,小聲兒告著饒:“知道你衣裳合適……”rou胖的小手抓著他的兩肩,指尖繃得沒血色,才好歹坐直了。

    這一下露了破綻,他擰著眉,不理會她說衣裳這句,只管把自己身上礙事兒的衣裳扯了。她騰出一只手,隔開他的手,摸了下肚子,喃喃一句:“它……”

    難為他,在椅子上坐著,祭出童子拜觀音的架勢,胳膊緊著她,薄薄的唇銜著她的下巴,親了兩下,從肥腴的下巴頦往上逡巡,只兩下,就把她溺住了。

    摸在肚腹上的手重新把上他的肩,順著脖頸摸到耳朵上,食指拇指拈著他的耳垂兒。他一縱送,她便屏著息捏他耳朵,他怎么能這樣……全身的袍子、褂子、披肩,金的青的云和水,見首不見尾的團龍行龍,在她身上神出鬼沒,一忽兒近一忽兒遠。她手上捏過,屏著的氣息自然呼出去,就是不忍聽的一聲。他耳朵吃痛,還沒收勢子,聽她這樣,只有再來。

    身上這幅裝束,打六歲就穿,穿上就拘著,他母親一直教導他,是皇權的枷。他今兒才發覺戴著舞也另有意趣,肩和背yingying繃著,裹著一身精壯的腱子rou。他一使勁,好像馬上將繃裂了,可是反復地試探,這身皮仍緊緊裹著。

    她一手握著他的肩,一手摸在耳朵上,晃狠了,就抓著他的披肩。披肩能承多大的力,她在他面前搖搖欲墜。紅潤的鵝蛋臉上,好看的桃花眼半瞇著,說不上來的怕還是驚,后來捏耳朵的手也愈來愈綿軟……

    身下的椅子也開始“咯噔”響,早上屋檐下本來站著幾只鴉,動靜一大,就“撲棱撲棱”扇著翅兒飛了。

    這天白白起了個大早,一院子人天不亮就忙著預備過年的衣裳,進進出出,結果帝后歇到午后才起身,還是皇后過了午嚷餓,硬扯著萬歲爺先起給她張羅膳,要不,還不知道要耽擱到什么時辰。

    夜里吳祿領著小太監在院子里布了煙花,只等帝后用了膳,就點起來取樂,也算是守歲了,爆竹驅邪祟。兩位主子,一個大病初愈,一個雙身子,怎么算都不會守歲。吳祿計劃著,早完了這些年禮,早回去歇著,且他干爹吳良輔那兒也要孝敬。

    夜里爆竹還沒點,慈寧宮的嬤嬤先來送東西。吳良輔進來通稟,皇后本來端著茶要飲,聽了,也不擱盞,照舊喝了,木著臉看皇帝。

    說什么消消停停他們兩人過年,太后怎么可能容他們關起門來過小日子。早不來晚不來,算準了酒足飯飽的時候,用過膳人正高興,太后打發人來送東西,還要換衣裳跪接。兩個貴主兒,一個有病,一個不禁折騰,皇后給風一吹再跪跪起起,吐了也難料。

    太后的心思,皇后已經琢磨好了,倒要看看皇帝怎么處。

    作者有話說:

    這算是周一的,周二的另更。

    第155章 壹伍伍

    福臨眉眼不抬, 幽幽說:“去偏殿。”自己起身,反手摁住金花,牙縫里蹦出幾個字兒, “皇后坐著,朕去接。”

    他領著人走了, 她心里反而一陣緊張,無精打采撂下茶盞, 想著, 如今他們還在睿親王府住著,離著慈寧宮老遠,太后要么自己來,要么遣人來, 昨兒今兒, 越到節下越日日不落。以后搬回坤寧宮, 離得更近, 更方便,還不知太后要怎么折騰……

    寶音在背后塞個引枕,再扶她歪下,她半躺著,小胖手閑閑摸到肚腹上,愛惜地低頭看,這個日日越發明顯的突, 鼓著衣裳,圓潤可愛……她怎么都成,甚至太后羞辱她, 掀她的身世, 罵她來歷不明, 她也不甚著意,淡淡地就過去了,本來她也是穿越來的。她只在意肚兒里這個!太后罵她是“野孩子”,她也更多的是心下狂喜,至少,她跟福臨不是親戚,肚兒里的就不是近親的孩子,伊還有機會是個健康的娃娃,長得像他又像她的,全須全尾的,冰雪聰明……

    現在也是。她怎么都成,可是不能礙著肚兒里的。要跪要拜,她本來是個現代人,跪不慣,雙身子嬌弱,想著就犯惡心,昨兒全靠福臨攔著她才沒跪。以后太后總這么往來,如何是好。手摸到寶音的手,她下意識緊緊抓住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小聲叫:“姑姑。”

    寶音又送來一盞茶:“娘娘再喝盞茶,還要吃什么?烏斯又在宮里找了稀罕物。”

    “姑姑,以后可怎么辦。”皇后小聲咕噥。

    “日子都是一日一日過的……”寶音剛說了這句,殿外門響,“吱呀”一聲,一陣寒隨著聲音進來,皇帝回來了。寶音咽下其余的話,順手理了理皇后的袍子,對著皇后點點頭,仍退下去。

    金花一手撐著縱身,引著脖子盯緊梢間兒的那片暗,順著腳步聲,等著福臨現身在光里。萬一,他像前一次那么暴怒,她還要勸他,他身子還沒好利索,好利索了也不能總這么動心動氣,傷身子。

    只一步,他就從陰影里走到燈下,她還沒看仔細,他已經在榻上一撇袍子坐下了。他倒是瞧不出來情緒,淡淡說一句:“皇額娘送的東西都擱偏殿了,得空去瞧瞧有喜歡的嚒。”

    她乖巧應一句,問:“走了?”

    他垂著頭不吭聲,她正沒意思,他想起什么的,抬臉問:“看花?”

    “好。”她伸個懶腰,嫣然一笑,說,“看完了,放賞,早點歇著,明兒還要早起。”才趁著說話放肆在他臉上細究,她仍瞧不出來他是高興還是慍怒,她只覺得他心不在焉。太后也沒親來,不知是派的哪個嬤嬤,送了什么說了什么。她說不上他是哪兒不對勁,只是心里一點靈犀,她覺得他再回來有極細微的變化。

    許是為著明天見大臣?他體格沒變,身量還見長,只是這臉,跟以前大不一樣了。原來是個英俊的少年,現在滿臉花,說不出來的滄桑。除了那雙細長的丹鳳眼,幾乎認不著他是他。

    胡思亂想著,院子里花放了,金瓜子也灑了。一院子人都喜氣洋洋,只帝后兩人各懷著心事,懨懨睡下。金花想了想,摳著福臨肩上的疤,試探著問:“過年,我有壓歲錢嗎?”

    “我……”他真把這茬兒忘了,惦記見大臣,他一腦門兒官司。病后精神是短,頭半個月還想著,臨近年關,竟把給小媳婦兒封壓歲錢的事兒忘了個干凈。把她在他肩上打圈兒的手捉到唇邊,嗅一嗅,他小聲問:“有想要的嚒?”

    “有。”她反手伸著指頭摸他下巴的胡茬兒,“可是不想說,你猜?”

    他竟然少有的流露出一副憨厚相,語塞,說:“七竅玲瓏心,我哪兒猜得到。”下巴就在她手指縫兒里摩挲,又蹭到她手心里,熱辣辣的柔嫩的手心。

    “可不是,我冷眼看著你的心思,也猜不到。”她輕輕攏住手,把他的臉握在手心,中指無名指的指尖兒俏皮地戳他的下巴,撓得他皺皺眉,他心里癢癢。

    他搖搖頭,用鼻尖兒去夠她的,揉一揉,說:“什么壓歲錢,在這兒等著!”薄薄的唇一下一下啄著她,間隙里嘆一聲,“朕惦著皇額娘,又惦著你。遲早要搬回坤寧宮,天長日久的……”

    她懂了,他也嫌太后來得勤,他也想到日后坤寧宮離慈寧宮近,免不了走動。她擔憂的,他也慮到了。可是大節下的,兩個人都這么愁腸滿腹,總不是吉兆。馬上交子正,就是新一年,應松心開懷,滿臉笑地迎上去。

    “到時再說。先把壓歲錢給我。”她一笑,桃花眼里波光瀲滟,高鼻梁一皺,彎彎的眼角就笑得戳到頰上。

    “要什么?”他的唇啄到尖尖的眉角上,胳膊撐著身子半縱在她身側。

    “我饞。”她扭一扭,指尖兒仍在他下巴上摸,“要早上那樣的。”躲過他的臉,湊到耳邊,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或者過會兒,咱們跨個年……”

    她已經覺得他的異樣,腰上一個硬物,火辣辣燙人,他雙手捧住她,擰著眉說:“這會兒起頭,礙不著守歲。”童子拜觀音的架勢出來,她把著他的肩膀,也皺上眉,闔著眼睛在他胸前晃。

    *

    皇后一覺睡到大天亮,直到寶音來叫她:“娘娘,太后。”

    她忽一下掀帳子起來:“萬歲呢?”四方的一面亮堂堂的窗戶,約莫著九點十點,皇帝肯定早去前朝了。

    “早走了,天不亮就走了,一直囑咐不讓驚動娘娘。萬歲爺在偏殿穿的朝服。”寶音垂著手等在帳子旁,“太后來了。”

    “姑姑。”皇后嬌嗔懊惱地喊了一聲寶音,說不出是為了沒伺候皇帝穿朝服,還是為了太后的“天天見”。新年,就算為著皇帝病了,禮節都蠲了,整個后宮都悄悄過,也該是皇后去拜婆婆,太后怎么沉不住氣反而自己來了。

    “老奴伺候娘娘,穿朝服?”寶音問。

    “就穿家常衣裳吧,后宮早說了不過年。更何況天兒冷,冬天的朝服足有十斤重,穿上路也行不得,光想想都累得慌。咱們屋子里也暖,上次試了一回,穿上直冒汗。”皇后對寶音不藏私,絮絮把心思都說出來,“選個吉慶些的顏色罷了。”說完坐在床邊愣神兒,昨兒運動過頭,胳膊一抬就酸溜溜的,抻抻背也隱隱疼。

    皇后扶了扶脖子,聽寶音說:“還是要仔細著,剛三個月……”寶音悻悻收住話頭,轉身去找衣裳,自己的奶姑娘,說到房中事怪別扭。一手抱大捧大的孩子,在別人房里嬌吟噓喘,還懷著孕。就算這人是皇帝,也止不住的褻瀆感,大約再好的人,做了自家人的夫婿也總覺得配不上。

    說得皇后臉紅,抱著膝又蜷回錦被窩兒里,把頭臉都藏起來。聽寶音的意思像怨皇帝,可哪回不是自己拱的火,昨天說的“饞”也不是瞎說的,算得上心聲,半真半假地言出來。兩個人的樂趣,寶音一輩子沒嫁人,大約不懂。可是寶音說得也沒錯,肚兒里這個禁得住?

    禁得住。她柔柔摩挲幾下,母子連心,她知道伊在里頭牢牢扎著,還長得飛快。三個月就該有這么挺突的肚兒了?她掀開錦被探出頭去,問:“姑姑,我是長胖了嚒?jiejie說我肚腹大,我怎么也覺得三個月不該這么顯……”

    寶音本來彎著腰擺衣裳,聽皇后這么說,轉過身笑:“別人不該,娘娘這個卻平常。”

    換了衣裳,皇后匆匆吃了口膳,就到偏殿去拜太后、立規矩。太后和藹,一把拉著皇后在身邊坐下,說:“沒外人兒,咱們娘母子說說話兒。別拘著了。”一邊說著,一邊側臉瞥到偏殿擺在當地的箱籠。昨兒太后送來的東西,就在偏殿南墻根兒下一字兒擺著,只等皇后瞧過了再歸置。偏偏東西昨兒送得遲,皇后今兒起得遲。

    太后拉著皇后的手不撒,在手心里拍一拍,說:“孩子,予瞧著皇帝好得差不多了,你們打算什么時候搬回宮?睿親王府總是權宜之計。”

    皇后低著頭不敢抬,怯怯說:“聽萬歲爺的。萬歲不提,孩兒也不好提。”

    “傻孩子。今兒他自己去前朝,留你一個在睿親王府,你就不想想是為著什么?他回了宮,前朝后朝就只隔著一扇門,長腿一邁,便是后宮,那么多嬪妃。他要是在后宮羈絆住了,你可如何是好。你這個身世,雖說是皇后,可總不是真的博爾濟吉特氏,沒在宮里住著,皇后的金冊也不身邊。”太后著實待皇后如后輩子侄,一番語重心長的話,把皇后的前路后路都堵住了,除了著忙搬回坤寧宮,竟沒有第二條路。

    多虧帝后兩人致密。太后說的這些話,金花樣樣提前想過,從福臨說初一要在宮里見外臣時,她就琢磨過。他自己回宮,她是有些空落落。他們之間有婚約,可他跟靜妃也曾有婚約,還不是說廢就廢;他跟她的關系,全靠一個“情”字系著,可是情又是世間至堅至脆之物,易折易彎,靠得住嚒?

    太后來挑唆他倆,又想叫她主著早些搬回宮,她都聽明白了。可是她喜歡睿親王府的小院子,獨門獨戶,只住著夫婦二人,離宮里遠遠的。且他跟她,好過便罷,快活過便罷,誰要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