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英皺了一下眉, 她最近沒有得罪陶永芳吧？為什么會突然針對她？說她不去出義務工，年底的工分就不夠分糧食，這誰跟她說的？

    見她沒出聲, 陶永芳眼底閃過一絲凌厲，逼問道：“韓小英, 你怎么不說話？出義務工你到底去不去啊！”一個新來的小知青, 出義務都工不積極，難不成還有什么指望不成！

    “名額不是夠了嗎？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你攀扯我干什么！”以為她小, 就好欺負是吧。

    “誰攀扯你，我是為了你好, 你們新來的，今年有糧食補貼, 明年可就沒有了，你不積極出工，年底拿什么分糧食？難不成你還真想吃大伙的？”陶永芳停下手上收拾行李的動作，故作嚴肅的審視對面炕上的韓小英, 好像韓小英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罪行一樣。

    韓小英迎上她審視的目光，毫不膽怯反問道：“我有說過吃大伙的糧食嗎？我現在一天六個工分, 你一天幾個工分？你一個下鄉三年的老知青, 比我多多少？”

    “我一天七個, 比你多！”說著, 陶永芳挺直了腰桿。

    “你也就比我多，老知青誰不是七個工分？你第一年下鄉, 有我掙的工分多嗎？你吃別人的糧食了嗎？別人給吃了嗎？還是有人替你算了, 我的工分不夠！”韓小英厲聲喝道。

    喝得陶永芳身子一抖, 沒想到她會這么大聲一連串的反問自己，她給吼得愣住了。

    隨后反應過來，手指著韓小英道：“你出義務工不積極，思想有問題！”陶永芳赤紅著眼睛，隨口就給韓小英扣了頂大帽子。

    “你思想才有問題！大隊長開會說了必須全出義務工了嗎？沒有吧？那么就是憑自愿。陶永芳，你別跟我上綱上線的，不滿你就去找大隊長說去，他要說知青點的人必須全都去，我馬上收拾行李！”韓小英直直的看著她。

    陶永芳沒動，被肖蘭瞪了一眼，“陶永芳，你不想去就不要去了，別在這兒上躥下跳的！”

    “不是，點長，我是自愿去的。”陶永芳急了，不讓她去怎么行，她還想多掙幾個工分呢。

    “那你說，誰跟說韓小英工分不夠要吃大伙糧食的？”肖蘭大聲問道。

    “沒人說，是我自己算的。”陶永芳心虛的別過臉。

    “自己算的，你還挺能耐的，都成會計了。既然如此，那你給大伙都算算，看我們能分多少糧食！”

    柳玉潔平時最看不上她，總是小肚雞腸的，想也不想的，揭了她老底兒，“你怕是忘了，你來的頭一年，一天是三個還是四個工分來著？現在跟韓小英攀比，你也不害臊！”

    “你，我，我不也是為了知青點好嗎？她工分少，分的糧食不夠吃，還不得吃咱們的？”她是吃準了，韓小英的家庭情況，肯定不會給補貼，才會這么說的。

    “呵，我不勞煩你費心，我韓小英就是餓死，也不會吃你陶永芳的糧食！”韓小英生氣的掃視了一圈，將此時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大家放心，我現在既然沒多吃多占任何人的口糧，以后也不會多吃別人的一粒米！”說完，她就扭過臉去了。

    別以為她沒看見，陶永芳剛才說她工分不夠，明年會吃別人的糧食時，在場的好幾個人的眼神都閃爍不定的，這是擔心上了。

    呵呵，陶永芳的挑撥成功了，她幾句話就在大家心里埋下一根刺，大家以后會時刻盯著她，只要她多吃一口飯都會被人說道。

    可她們也不想想，今年新來的三個女知青，屬她的工分最多，怎么會不夠分糧食。

    是覺得她小，平時又很好說話，以為說她什么都不會反駁，可惜，她不是前世的那個軟包子，被人欺負了也不會還嘴！

    一旁的肖蘭低沉著臉，這個陶永芳看似是在針對韓小英，真正的目的是沖她這個點長來的。

    她幾句話就把知青點的人攪合的不和，她這個點長以后就再也沒有凝聚力了，那樣的話，有些人就可以借機搞事了。

    想明白了這些，肖蘭哼了一聲，“陶永芳，韓小英她現在的工分已經不少了，你剛來的時候，工分不夠，可沒少吃我的口糧，怎么，現在工分多了，想起了還了嗎？”

    陶永芳張了張嘴，她確實沒少占肖蘭的便宜，讓她怎么還？她還不起啊，她現在只能勉強養活自己。

    沒等她說什么，譚雅婷不干了。

    “陶知青，你是在敲打我呢吧？我工分最少了，韓小英六個工分不夠吃，我明年就得扎脖子！”譚雅婷臉上傲氣十足，好像扎脖子是件很光榮的事兒，逗得大伙低低的笑起來。

    周文靜一臉擔憂，“我也沒有小英工分多，點長，我們都得去出義務工嗎？”

    “不用去那么多人，你們幾個在家吧，還有陶知青，你也別勉強自己了，就留下吧。”陶永芳以前沒這么刁鉆，最近是怎么了，胡攪蠻纏的。

    “我不勉強，點長，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也不討人嫌了，韓小英她工分夠不夠，我也沒具體算過，反正她明年就是吃別人的糧食，也是吃大家的，不是我一個人的，我干嘛管這個閑事兒。”陶永芳話說的大義凜然的，她真正的心思誰又知道呢。

    “你是管閑事兒，還是自作多情，有別的目的，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了，就是別把大家都當傻子，聽你隨意挑撥幾句就上你的當！”韓小英背對著眾人嘀咕了幾句。

    陶永芳臉立馬漲紅了，韓小英這是說她自作多情呢，肯定是那天看見她跟劉紅彬在一起走了，這是在諷刺她呢。

    賈家大嫂說的沒錯，韓小英嘴皮子果然厲害，她之前還不信，她以前倒是小瞧她了。

    韓小英背對著眾人，她這會兒已經想明白了，最近跟她有沖突的，唯有張翠云，就是前兩天去公社那次，她跟張翠云口角了幾句，張翠云肯定記恨上她了。

    還有阮荷花，跟張翠云好的可以穿一條褲子，她懷疑張翠云或者阮荷花跟陶永芳說了什么。

    這幾天陶永芳沒事兒就去大隊長家，她存的那點好吃的都拿去討好劉金枝了，打著什么目的，還當誰不知道呢！

    阮荷花是張翠云養的狗，現在這里又多了一條，狗多了就四處咬人！

    大家聽了韓小英的話，都若有所思，肖蘭更是直接笑了。

    “我再說一遍，咱們知青點吃飯一直都是分餐制的，并不存在誰多吃多占的事，以后誰口糧要是不夠，自己想辦法補齊就是了，至于外人，愛說什么說什么，咱們才是一家人，別被挑撥了！”說完，她就斂起眼底的笑意。

    板起臉警告道：“陶知青，你要是覺得被咱們大伙占了便宜，你可以分伙，自己做著吃，沒人會攔著你。”肖蘭說的一點不客氣。

    陶永芳囁嚅了幾下，最后沒吱聲，她并不是想分伙，一個人做著吃，光柴米油鹽的，就會有很多麻煩事，她才不傻呢。

    “還有你們，誰想分伙，就感覺提出來，我絕不攔著！”

    屋里瞬間靜得落針可聞，不過等了半天也沒人提出來分伙。

    其實韓小英倒是有些心動，想分伙，甚至一個人搬出去，她有糧食，也不缺錢，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但她現在太小了，而且她也并不想拆肖蘭的臺，只能放棄這個念頭。

    不過這個知青點，以后還會來人，人多是非就多，她得盡快為自己打算起來了。

    “既然都不想分伙，就別為了芝麻綠豆的一點事計較，我肖蘭一直自認對大伙都很公平，誰平時表現如何我心里都有一筆賬，有什么不滿隨時可以提出來，就是別跟我上綱上線的！誰都不是傻子，我也早說過了，這個點長能者居之！”

    肖蘭環視一周，最后視線落在陶永芳身上，陶永芳連忙擺擺手，她對肖蘭當點長沒有意見。

    其他人也跟著表態，表示對肖蘭這個點長很滿意

    譚雅婷撇撇嘴，湊到韓小英身邊，說道：“沒事兒，小英，你明年糧食要是不夠吃，我借你糧票。”

    韓小英噗嗤笑了，“肯定夠吃的，我現在還小，我姐不讓我干太過力的活，糧食不夠她會接濟我的，等我明后年長大了，就可以多掙工分了，別替我擔心。”

    譚雅婷點點頭，“對哈，你還有你姐呢，她有津貼。”

    “嗯嗯。”韓小英并沒有撒謊，她姐上次信里確實叮囑過，讓她干活惜著點兒力氣，她身體沒長成呢，別累壞了。還說糧食不用擔心，她會想辦法的，肯定不會讓她餓著。

    韓小英自己也有糧食，當然不會餓著，她跟譚雅婷湊在一起，交頭接耳的，房間就這么大，大家自然都聽去了，至于聽了之后，心里想些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次日一早，去出義務工的都走了。

    韓小英是沒去，她才不跟誰置氣呢，到時候虧的是自己的身體，傻子才那么干！不想去就是不去。

    知青點人少了大半，一下子冷清了許多，女知青這邊就剩韓小英跟譚雅婷，其他人都去了。

    周文靜也去了，可能是被陶永芳的話給嚇到了，擔心自己工分不夠，明年沒有糧食吃，她家又沒人接濟她，就咬牙去了。

    男知青那邊還有鄭家和跟李明偉，以及另外一個老知青沒去。

    韓小英除了做飯沒別的事兒，閑了就去找郭嬸嘮嗑做鞋，順便聽了不少村里雞毛蒜皮的事。

    原來賈大芳也去修水庫堤壩去了，村里不少人都去了，每天雙份工分這樣的好事，不是經常有的。

    有那家里人口多，勞動力少的，當然要借這個機會去多掙幾個工分，到時候好分幾斤糧食，修水壩雖然累，但工期短，挺挺也就過去了。

    譚雅婷現在是韓小英的跟屁蟲，韓小英去哪兒她跟到哪兒，還美其名曰，要照顧小meimei。

    韓小英知道她是閑得無聊，等她把給譚雅婷的一單一棉兩雙鞋做好。

    也閑下來，就略琢磨了一下，然后一臉神秘的對譚雅婷說道：“婷姐，咱們弄點兒好吃的去？”

    譚雅婷大眼睛瞬間一亮，立馬點點頭。

    第42章 小雜魚

    韓小英跟譚雅婷收拾收拾正準備出門, 結果鄭家和他們三個也準備要出去呢。

    “鄭家和，你們干什么去啊？”譚雅婷尋問道。

    “我們去河邊看看，昨天上游水庫又放水了, 河里肯定有魚。”鄭家和說著，已經把水桶拎了起來。

    “我們也正要去河邊呢, 咱們一起去吧。”韓小英也想去河邊看看, 能不能弄點魚打打牙祭。

    她到倉房里拿上簸箕跟籃子，又找到鎖頭，把房門還有大門都給鎖上了。

    她可不敢大意，不鎖門就出去, 村里溜門撬鎖的二流沒聽說過，小偷小摸的半大小子她可知道有幾個, 得防著點別丟了東西。

    韓小英他們還沒走出多遠，劉金枝氣就追了上來, “譚知青，你們干啥去呀？”

    她今天沒穿裙子，只一身長褲短袖，腳上也換了手工布鞋, 手里拿著一片破漁網。

    不等譚雅婷回應，她又接著說道：“我有漁網, 咱們一起去河里抓魚吧？”她好些天沒來知青點了, 她想跟譚知青一塊玩, 家里實在沒意思。

    她媽讓她過來好好跟人家說話, 別動不動就嗆聲，不然人家都不喜歡和她來往了, 所以她這會兒說話, 語氣里沒有一點之前盛氣凌人的樣子。

    譚雅婷有些無奈, 這只小饞貓又來了，就盯上她了是吧，“你會抓魚嗎？”

    “我不大會。”劉金枝扭捏著，有些不好意思，

    一旁的韓小英也不想招惹這個劉金枝，可人已經來了，總不能把人趕走吧。

    于是便說道：“你不會沒關系，把魚網給他們男生，讓他們去抓魚，咱們去山里轉轉。”韓小英只能這樣提議。

    “好，我知道哪里有蘑菇！”劉金枝自告奮勇要帶她們去采蘑菇，只有她們樂意帶她一起，干什么都行。

    最近雨水多，村西小河的水位上漲了不少，村里半大孩子都在河里抓魚呢，抓魚也不是為了玩，是都惦記著能吃上一口葷腥。

    這河淺也沒有什么大魚，都是一些不知名的小雜魚，偶爾可能抓到幾條半大的鯽魚，但是只要你不拿出去賣，一般也沒人會管。

    他們一行人到了河邊，人太多了，他們來得晚，都沒地方下腳了，只能往下游去，下游人還少一些。

    韓小英她們三個沒下水，在岸邊看了會兒，就拿著筐簍進山了。

    重生回來，韓小英還一次沒進過這山呢，對這片大山她說不上此時是什么心情。

    說排斥吧倒也不是，說畏懼也沒用，可她上輩子確實是死在山里的。采個蘑菇就把自己給摔死了，她上輩子的確夠倒霉的，十八年的都苦過來了，最后兒子眼看著要有出息了她卻死了。

    韓小英自嘲的搖搖頭，眼前草木郁郁蔥蔥的，無名的野花粉粉白白，開得漫山遍野，走在上山的小路上很是清爽，心都跟著寧靜起來。

    她們剛走出沒多遠，后面有一幫半大小子，快速的從她們身后趕了上來。

    韓小英回頭瞅了一眼，其中一身藍衣的就是張建設，她來宋家堡兩個月了，一直沒跟張建設有過接觸，現在他們就是陌生人，她看了一眼之后就把頭轉回來了。

    張建設沒出義務工，他爸跟大哥都去了，他大哥秋后就要結婚了，他媽說，家里錢不是特別寬裕，他的婚事要等兩年再說了。

    早一年晚一年的他倒不介意，他現在還不到二十呢，著什么急。

    “金枝，你們上山啊？”張劉兩家是親家，劉金枝又是大隊長家的閨女，張建設見了她自然要主動打聲招呼。

    劉金枝瞅了瞅他，很隨意的問道：“建設哥，你們也去采蘑菇啊？”

    “我們先去山里轉轉，有蘑菇就采點兒。”他們可不是奔著蘑菇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