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壤之別 第57節(jié)
直到被對方壓倒在床上,身下倏然一涼,鄭斯瀾方繃住身子,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他忙推開殷盛,口耑著氣,斷斷續(xù)續(xù)道:“我……我……抱歉……”男人和男人的那檔子事,他沒經(jīng)歷過,雖然期待,卻也非常害怕,畢竟,一旦發(fā)生,一切將會徹底改變,而他還沒真正考慮好。 殷盛不得不深深吸氣,松開手,直起身。見到對方眼神里似有驚慌,他開口安慰:“該說抱歉的是我,是我太心急了。” 鄭斯瀾尷尬地提好松緊式的褲子,低聲道:“再給我一點時間……” “沒事,”殷盛收斂谷欠念,理了理衣服,“我可以等。” 接著,兩人俱是沉默。好一會兒,鄭斯瀾率先出聲轉(zhuǎn)移話題:“哥哥,你不是有東西要給我嗎?” 殷盛已然恢復(fù)衣冠楚楚的模樣,“對。” 鄭斯瀾氣息平穩(wěn)了下來,有點好奇地發(fā)問:“是什么?” “其實是那次想送你,你卻沒收的生日禮物。”殷盛笑了笑,從床頭柜抽屜里取出盒子,然后在床邊挨著鄭斯瀾坐下,拉過對方的左手,鄭重地將東西戴到他的手腕上,“這次別再拒絕,好嗎?” 鄭斯瀾低頭盯著左腕處纏繞的小巧玩意,見它設(shè)計精致而不失典雅,盤面有鉆石等物鑲嵌而成的星星與水波的裝飾,想必定然價值不菲,不由出聲:“可是,這太貴重了……” “不,”殷盛輕輕搖搖頭,認真道:“斯瀾,你對我愛意的回饋,對我來說,更加彌足珍貴。” 這一晚,殷盛終究沒有提出同睡一床的邀請,任由鄭斯瀾回到樓下房間。 第二日,他說到做到,撇開繁務(wù),陪著鄭斯瀾到醫(yī)院。而他親自出馬,院長可謂倒履相迎,特意召集三位康復(fù)科大咖來給鄭斯瀾看腿傷,以便擬出最好的康復(fù)訓(xùn)練方案。 鄭斯瀾一開始見這陣仗,簡直受寵若驚,忍不住悄悄問殷盛,“怎么一下來了那么多位?他們沒有別的病人嗎?”他之前拍《急診室風云》時,去醫(yī)院當過志愿者,感受過患者就診時的焦急,而此時醫(yī)療資源向他的大傾斜,讓他有點受之有愧。 殷盛卻淡淡道:“安心,他們剛好今日沒當值,只是被我堂叔專門請過來看你。我這院長堂叔近幾年為了買新儀器,前前后后不知道從我這兒挖了多少錢,他巴不得有機會向我獻殷勤呢。” 片子結(jié)果出來之后,醫(yī)生代表耐心地述說起鄭斯瀾的骨折情況,“鄭先生手術(shù)后其實恢復(fù)得還算不錯,人年輕,骨頭長得快,愈合得好。不過,一定要注意保證充足的休息,近兩個月繼續(xù)避免跑、跳這類劇烈運動。” 很快,三位醫(yī)生結(jié)合鄭斯瀾的實際,給他開了訓(xùn)練療程,好讓他的下丨肢功能盡量恢復(fù)到從前的水平。 康復(fù)訓(xùn)練的事情解決完,殷盛又陪著鄭斯瀾看皮膚科,同樣地,院長也請了兩位皮膚科的大牛醫(yī)師專門給他看診。其中一位曾經(jīng)治療過鄭斯瀾,鄭斯瀾沒認出口罩背后的她來,她倒是在正事干完之后,語氣熟絡(luò)地攀談起來,“鄭先生,沒想到兩年過去,你都成大明星了。放心吧,你的傷疤交給我,我一定讓你滿意!” 于是,鄭斯瀾在醫(yī)院與殷盛家之間兩點一線式的生活正式開始。 治療是漫長的,對于陪同的人而言無疑是枯燥的,鄭斯瀾心里清楚這一點,在殷盛鍥而不舍地陪了他三天之后,他率先出聲:“哥哥,反正張叔會來接送,我也有醫(yī)護人員照應(yīng)著,你不用這樣陪我了。” “真的不需要我?” “不用,你還是忙你的事吧。” “行,有什么情況直接打電話給我。” “我會的。” “那我走了?” “嗯,再見。” “再見。” 雖說在醫(yī)院的當日治療結(jié)束即可回翠微山,兩個人很快又能見面,鄭斯瀾依舊難免有幾分不舍,默默盯著殷盛遠去的背影。 不過,讓殷盛不再如影隨形地陪伴自己,鄭斯瀾是有自己的顧慮的。這家醫(yī)院條件不錯,員工素養(yǎng)極高,對他這樣的病患,更是照料周到,鄭斯瀾始終覺得,他和殷盛走得太近,已經(jīng)引起周圍不少人的異樣眼光,哪怕那些人并不敢明目張膽地表現(xiàn)出來。 公然出柜,向世人坦蕩承認兩人的真實關(guān)系,鄭斯瀾目前真的做不到。 第96章 不速之客 拍戲時,日復(fù)一日地到片場表演,這種生活模式再簡單不過,而沒有拍戲,鄭斯瀾的日子似乎也沒有變得多復(fù)雜。除了每天去一趟醫(yī)院之外,他天天窩在殷盛的家里賞花逗狗看劇本,順便等男主人回來吃飯聊天,偶爾遇上對方有空閑,還會和對方一起進三樓的影音室看電影。 由于管家有事請了假,鄭斯瀾覺得自己如今算得上頗為清閑,便自告奮勇要包攬照顧小魚的活兒。他一直很喜歡狗,只因以前家境貧困,居住的房子狹窄,且他母親害怕狗,便一直無法擁有,上學的時候,他經(jīng)常對家里養(yǎng)狗的同學一臉羨慕呢。 對于他的躍躍欲試,殷盛卻有些遲疑,“小魚很調(diào)皮,別折騰了你。” 鄭斯瀾信心十足,“不會的,我有分寸。” 事實誠然如此,小魚大概天生靈性,知道鄭斯瀾腿腳有傷,每逢出去別墅外邊遛彎,跟在新任鏟屎官身旁,那叫一個亦步亦趨,甚至走得比鄭斯瀾還慢悠,即便路上碰見讓它激動的其他狗,它也一改常態(tài),不會沖動地扯著牽引繩。 唯有洗澡一事,它才異常不配合。水一旦沖到它的毛發(fā)上,它就迫不及待甩起來,直甩得鄭斯瀾一身濕透。等身上泡沫好不容易被沖干凈了,它渾身水淋淋,腳底抹油一般跑出專屬浴室。 “哎呀!”鄭斯瀾不得不捧著一塊大毛巾在后面邊追邊喊:“小魚你別亂跑啊!” 小魚偏偏來了勁,故意和鄭斯瀾玩鬧起來,滿屋子亂竄,還跑沒幾步,甩一下身子。那四處亂濺的水珠,將昂貴的家具和地毯都打濕了。 鄭斯瀾覺得好笑又好氣,忍不住放大了聲音:“小魚,你給我站住!” 小魚反倒開心地奔向門口,準備去花園滾一身草屑。 鄭斯瀾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的成果,沒幾分鐘就要被破壞,趕緊追了上去,想要逮住它。然而,等他追到門口,竟發(fā)現(xiàn)邊牧犬繞在一位身著旗袍,打扮得珠光寶氣的年長女人腳邊大搖尾巴兜圈子。 那正是殷盛的母親——鄒鳶,鄭斯瀾對她存有一些印象。不過,對方看上去依舊雍容華貴,氣場強大,令他不禁想立刻轉(zhuǎn)過身拔腿就跑。礙于禮貌,他還是硬著頭皮出聲喊道:“太太,您好。” 鄒鳶扭過臉,看著他,淡淡開口:“叫我阿姨也行。” 鄭斯瀾當即識相地改口,“阿……阿姨。” “毛巾給我吧。”鄒鳶將鄭斯瀾從頭到尾掃了一眼,“你先去把衣服換了,我有話找你說。” “……噢!”鄭斯瀾愣了一下,等反應(yīng)過來,驚覺自己原來是這般形容狼狽,趕忙將東西雙手奉上,然后心懷忐忑地回屋上樓。 他和鄒鳶前年只打了個匆匆的照面,壓根沒怎么交流,也不知道對方突然要找他說什么?該不會是要來棒打鴛鴦,趕他走吧?畢竟,兒子和一個男人搞在一起,任哪個母親都不能輕易接受。鄭斯瀾心里慌亂沒譜,胡思亂想著,換下衣服之后,馬上發(fā)送信息告知殷盛。 知道鄒鳶在等待,他可不敢磨磨蹭蹭,將自己收拾妥當,便下了樓去。 管家不在,滿姨出來端茶倒水招待,而鄒鳶果然坐在了客廳的沙發(fā)上。 鄭斯瀾走到沙發(fā)另一邊,有些緊張,“阿姨……先生他……他去公司了……” “我兒子的行蹤,我自然知道。”鄒鳶微微皺了皺眉,“你是演員,怎么說起話來磕磕巴巴的?” “……” “你別杵那站著了。” “好。”鄭斯瀾拘謹?shù)刈讼聛恚瑑芍皇址旁诖笸壬喜话驳亟晃罩?/br> 鄒鳶把玩著小魚有些潮濕的耳朵,緩緩道:“你這個男孩子,的確長得很好看,難怪,阿盛會喜歡你。” 鄭斯瀾不明所以地聽著她說話,不敢吱聲,暗地里莫名腦補起鄒鳶像爛俗電視劇橋段那樣掏出一張支票讓他離開殷盛的荒謬畫面。話說回來,如果真的是那樣,他離開還是不離開呢? “起初,我以為他不過是一時興起而已,”鄒鳶說著頓了一下,長嘆一聲,“沒想到啊。” 鄭斯瀾不知道該接什么話,只好坐得直直,繼續(xù)乖乖地聽。 “他一向是個主意極大的。要做什么,心里早有謀算,誰也攔不了,還十年不晚。如今,他放著偌大的家業(yè)不想管,開娛樂公司,混劇組,追求你,任性起來,簡直不像個三十幾歲的人!偏偏他姐,他姐夫,他外甥個個都支持他,還拼命勸我接受,顯得我好像是有多不開明的老古董一樣。”鄒鳶吐槽完,話鋒突轉(zhuǎn),盯著鄭斯瀾:“他這一切算是來真的,那么,你呢?對他也是認真的嗎?” 驟然被提問,鄭斯瀾心頭一緊,卻不假思索地答道:“當然!”盡管他答應(yīng)殷盛的第三次告白答應(yīng)得很倉促,可接受殷盛,其實是他再三考慮的結(jié)果。 而他的回答相當篤定,總算讓鄒鳶有所動容。她微沉了聲音表態(tài):“你們的事,我不想贊同,也不會反對。這么些年,阿盛形單影只的,我沒見過他對誰這么上心,既然你愿意跟他交往,那就好好處吧。” 鄭斯瀾萬萬沒料到殷盛的母親居然如此通情達理,一顆高懸的心總算降回原位,神情認真地“嗯”了一聲。 “以后,你犯不著像貓見了老鼠一樣見我。”鄒鳶特意瞥過去,“燕清商真的是你演的?” “是。” “怎么真人和角色反差那么大?” 鄭斯瀾尷尬地笑了一下,“阿姨,您也看《燕歌行》?”沒辦法,面對不熟悉的人,尤其對方年紀比他大,地位比他高而且并不平易近人,他就會不知所措,無法松弛自如。 “我兒子出品的劇,我當然得捧場。”鄒鳶語氣不覺中帶了為人母的驕傲,“還別說,有他名頭的劇都不賴……” · 殷盛接到鄭斯瀾的消息之后,緊趕慢趕,終于趕回家,看到母親和心上人一邊看著電視一邊聊天的畫面,暗暗松了口氣。 自從前年他向母親正式承認喜歡男人,對方催婚依舊,他不得不找jiejie等人去給母親頻頻吹風,好讓對方能夠理解他的性取向。好在,母親雖然上了年紀,但交際廣泛,且經(jīng)常出國,見識過多元文化,思想不會過于固執(zhí)保守,見他并沒有和哪個男人勾勾搭搭,敗壞名聲,便沒怎么干涉,甚至連張羅相親的事也往往因為他的拒不配合而不了了之,只有緋聞事件爆發(fā),她瞧出他與鄭斯瀾的端倪之后,才頗有微詞。 此刻,他加快腳步走向沙發(fā),出聲打招呼,“媽,您怎么來了?” 鄒鳶反問:“我不能來嗎?” “能,”殷盛掛上笑容,“歡迎之至!” 知子莫若母,看穿兒子心思的鄒鳶輕輕“哼”了一聲,轉(zhuǎn)頭對鄭斯瀾說道:“你去給小魚吹吹毛吧,它身上還有些濕著呢,不必陪我這坐了。” “好。”鄭斯瀾順從地答應(yīng),起身時看向殷盛,并朝對方點了點頭,然后逗走小魚,給人家母子留下敘話的空間。 待鄭斯瀾離開視線之后,殷盛語氣略帶抱怨地開口,“媽,您突然來,怎么沒提前說一聲?” “你怕什么?”親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讓鄒鳶有點來氣,“難道我會吃了你心肝寶貝不成?” “……” “我看,他可沒多單純可欺,我一找他,他就給你通風報信了。” “斯瀾又不是傻瓜。”殷盛無奈苦笑,“媽,您有事找我就行,找他做什么?” “放心吧,他好歹是david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著也會對他客氣一點。”鄒鳶重新開啟吐槽模式,“你擱這金屋藏嬌,還不許我來瞧一眼?你從k市回來后,就只去了一趟老宅,天賜就快滿月了,你這個舅舅該不是樂不思蜀,把他給忘了?” “沒忘沒忘,我后天一定回!”殷盛保證完,輕輕攬過母親肩膀,試探問:“我把斯瀾帶過去參加滿月宴?” “想帶就帶,隨你!” “多謝母親大人!” “少來!”見兒子沉溺于幸福之中,樣態(tài)與過往大不相同,鄒鳶實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呀,非得找個男人過日子,要是你爸還在世,看他不打你一頓!” 殷盛笑容頓時一斂,半晌回道:“打過。” 鄒鳶狐疑道:“什么意思?你爸什么時候打過你?”兒子從小到大基本上懂事穩(wěn)重,亡夫雖對他管教嚴格,但動手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他們父子曾經(jīng)鬧過矛盾,被她一攔一勸從中調(diào)停,也幾乎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在國外上大學的時候。”殷盛嘆了口氣,說道:“您不知道而已。” 鄒鳶努力回想,試圖從記憶里發(fā)現(xiàn)異常,“記得你快畢業(yè)那年,有一次,你爸爸出差順道去看你,過后有一段時間,你推說課業(yè)重,不肯跟我視頻通話,是那個時候嗎?” 回首往事,殷盛有些傷感,“是。” “哎,打得重嗎?” “重。” “你怎么能瞞著我?” 見母親面露心疼之色,殷盛故意開玩笑,“被你知道了,我那時不得落個混合雙打呀?”要知道,十年前,世人對于同性相戀的輿論比起現(xiàn)在更不寬容,殷盛可不覺得當年的母親能像現(xiàn)在這樣心平氣和地接受。 “貧嘴!”鄒鳶輕捶了一下兒子的胳膊,“你怎么那么早就喜歡男人了?” “上高中時我就發(fā)現(xiàn)了,只是沒和誰說而已。”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