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孕套
秉華禁煙,校門口小公園里最多的便是煙頭,粗的,細的,各種牌子的煙蒂遍布小公園的垃圾桶。 七八年前的深秋,馮雪演還在念高二,姜潤澤那時候約摸著剛上小學,年紀雖小,好勝心卻強,成績要考到最好,實踐作業要交得最漂亮,又慣會撒嬌,幾句甜言蜜語換來全家人人仰馬翻,四處張羅。 馮雪演本來就是個心軟的性子,又架不住她一口一個“小舅舅”地磨,那陣子每天放了學便到秉華門口的小公園里撿樹葉。 要紅得像是火燒云的,但是又不能是全紅的,要有顏色過渡,最好是由金黃色的一角逐漸過渡到漫山遍野的紅。 按照這個夸張又抽象的標準找了半天,馮雪演才知道這個標準有多么苛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撿起來仔細一看,原來葉子邊緣有個蟲眼。 馮雪演想起姜潤澤在自己耳邊懇切的叮囑:“小舅舅,要完美的哦,有蟲眼的一定不要。”他發了一會兒呆,隨后還是把那片葉子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站直了身子伸伸懶腰,少年人瘦長的軀干抽條似的伸展開來,馮雪演才發現自己整日伏在書桌上的頸椎早已經不堪重負。 順著小徑一直走,不遠處大樹下剛好有一條長椅,椅子的那一端坐著個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子。她穿著一件白色高領毛衣,一條淺藍的牛仔褲,外搭一件淺卡其色風衣,長長的頭發掩住她的脖頸,順著身體的弧度搭在后背上。 馮雪演在長椅旁站定時,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圓圓的下垂的眼角給她的鵝蛋臉平白添了些稚氣。 看向自己時,她似乎欲言又止。 假如她在等人,自己可以再重新找一個位置,即使自己急于休息的身體并不允許自己這么做。 “有人嗎?” 她猶豫著搖了搖頭,低頭仍看書,請他自便,身子卻向著手邊的扶手挪了挪。 然后他微笑著坐在長椅的另一端,也貼著扶手坐,以遵從她的意愿保持適當的距離。 難得得了閑的他便靠在椅背上呆呆地看著路對面的樹,暖黃色的燈光在干瘦枯黃的枝椏上畫出重重陰影,風一吹,婆娑起舞。 他看了許久才想起把眼鏡從鼻梁上取下來,一低頭卻看見自己腳邊不知是誰遺留的避孕套,薄薄的橡膠制品里甚至還留存著乳白色的液體,蒙了霜之后又被秋風覆上些塵土。 他忽然就想起剛剛她欲言又止的神色,紅著臉回想起自己半分鐘前站的位置,那時候那避孕套的大約就躺在他腳邊。 越是不該,便越是引人聯想,眼前似乎出現一對人在這長椅上纏綿的樣子,饒是性子沉穩,他摘下眼鏡的動作也還是有點手足無措,本是打算再呆三五分鐘就走的,顯得不那么突兀,但是樹后的長椅上卻迎來了新客。 似乎是兩個學生,嬉笑著跑到樹下,深秋的樹葉被踩得嘎吱嘎吱亂響。 兩把正處在變聲器的嗓子笑鬧著討論起最近的見聞,“咔嗒”兩聲,一股低廉但常見的煙草味浮動著緩緩彌漫到他們的鼻尖。 “嗨,你見沒見過四班新來的那個女老師。” “那個叫許萍汝的?見過見過,長得那叫一個正。” “聽說是名校畢業,小時候還是那什么神童,據說念書的時候跳了很多級,比咱們大不了多少歲。” “什么叫大不了多少歲,”男孩左手拿著煙,右肩膀撞了撞同伴的身子。“算什么年齡啊,你不會是想跟人談戀愛吧?” 被撞的男孩忽然惱怒,“談什么戀愛,看她長得那樣就是個sao貨,屁股那么翹指不定被多少男人cao過了。” 偌大一個秉華,各色人等加起來三四千人,只憑成績自然很難篩出部分渣滓。 身邊的女孩仍低著頭看書,似乎完全沒有聽到樹后的污言穢語,馮雪演瞄了瞄腳邊的避孕套,輕咳了兩聲。 那兩個男孩立刻猴子似的竄了起來,捏著煙頭四下看了看,畢竟害怕教導主任也是這小公園煙民里的一員,自己身上又穿著校服,很快便溜走了。 天已經很黑了,馮雪演提上書包時,身邊的女孩也合上了手上的書,兩個人互相點頭示意,一路沉默,一前一后走出公園。 那時候總覺得她有點話要對自己說,但是既然她不主動說出口,他也就不問。 畢竟只是萍水相逢的人而已,后來馮雪演才知道,她就是許萍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