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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釣秋水在線閱讀 - 釣秋水 第36節

釣秋水 第36節

    林沉:“……”

    果然,自家公子委實得罪不起。

    “方才在下絕非有意偷聽,只是……”林沉眼珠轉了轉,隨口胡說道,“只是這窗旁吹來的風實在大了些,不偏不倚地非要將話往林某耳中送,這不聽也不行。”

    “得罪之處,還望周兄謝兄海涵。”

    “無妨,”謝執捏著瓷盞,隨手往周瀲手邊一推,半笑不笑道,“這耳朵合不攏不打緊。”

    “只是嘴要閉得牢些。”

    “否則豈不浪費了林掌柜這幅伶牙俐齒?”

    “是,”林沉素日里挨謝執狠話也挨得慣了,深知自己這位主子向來是個嘴硬心軟的,也不大怵,嬉皮笑臉道,“在下深感于內,銘記于心。”

    “不過這伶牙俐齒,林某萬不敢當。”

    “有謝公子珠玉在前,林某哪里還敢班門弄斧。”

    “林掌柜自謙了,”周瀲替謝執將瓷盞斟滿,輕推回去,淡淡瞥了林沉一眼,“林掌柜今日的話怕是一籮筐都撐不下。”

    “若再擔不得伶牙俐齒,怕是也沒人擔得。”

    嘖,這周少爺醋勁兒還挺大。

    林沉眨了眨眼,笑容和煦,“既然二位都這般說辭,林某卻之不恭,只得厚著臉皮生受了。”

    三人說話間,先前所點的菜式一一上齊,鋪了整張桌案。

    謝執先前在浮云巷里頭用過了點心,這時沒什么胃口,只揀清淡的動了幾筷,倒是那盞梨釀春合了他的脾胃,拿匙子舀著,幾口便吃盡了。

    周瀲留心著他下箸之處,見林沉所點的鴨信鵝掌之類一概未碰,心中倒生出形容不上的隱秘歡欣來。

    “此物到底寒涼,多食不易,”周瀲說著,對上他的目光,停了一瞬,萬分無奈地嘆了口氣,將自己那盞還未動的推去謝執面前,“再食半盞,不許再多了。”

    “否則夜間腸胃疼起來,又要睡不安穩。”

    一邊說著,一邊又吩咐小二,送了盞熱熱的姜蘇茶來。

    謝執素來不喜姜味,聞言就皺了眉,“少爺當我是紙糊的?”

    “府中叫阿拂管著,好容易出來,又要聽少爺啰嗦。”

    周瀲在一旁微微笑著哄道,“你既嫌啰嗦,更該把茶喝了。”

    “不然回去叫阿拂發覺,只怕要念叨十天半個月,更該受不住了。”

    “少爺整日里就知道拿阿拂威脅人,”謝執抱著茶盞,懶懶地往林沉面上瞟了一眼,意有所指道,“來日我就將阿拂嫁出去,寒汀閣里落個清靜,再沒人多嘴。”

    “你若舍得,我自然沒有旁的話講,”周瀲夾了筷茭白,聞言不禁笑道,“真有那日,我再替你出份厚厚的嫁妝便是。”

    “替我?”謝執長睫微抬,握著匙柄,偏了偏頭,“那這嫁妝是歸誰的?”

    “歸阿拂,還是歸我?”

    林沉這廝勝就勝在十分沒有眼色,興致勃勃地插嘴道,“依在下看來,方才周兄話中之意,這嫁妝自然是交由謝公子的。”

    謝執眉尖微挑,“如何看出?”

    林沉低咳一聲,清了清嗓子,一番作態后,才笑瞇瞇開口,“先前謝公子不是說,往后恐因周兄之故,覓不來好夫婿么?”

    “周兄端方君子,如今驚聞因一己之故平白耽誤了謝公子終身大事,心中自是過意不去。”

    “便只好多以錢帛作陪,好替謝公子重覓良人,免得謝公子年華空度,蹉跎半生。”

    “哎,”這人說著,長吁一句,“此等深情厚誼,怎能不叫林某為之欽服?”

    “二位放心,待林某回去,定然尋覓擅工筆者,將此段佳話譜寫成戲文,傳頌揚名,好叫人人都知曉稱贊,方不負此情。”

    謝執:“……”

    謝執面無表情地將調羹戳進了梨釀春里。

    這人還留著干嘛,掐死算了。

    周瀲忍了又忍,才沒將那一盤子鵝掌拍去林沉臉上。

    “不必。”他咬著牙,從牙縫里迸出話來,“林掌柜既這般擅長胡謅亂侃,何不干脆自己做了裝扮,去臺上唱一曲?”

    “想來得的賞也不見得輸于綢緞莊每日所盈。”

    論臉皮厚林沉還從未在人前輸過,當下便笑瞇瞇地全盤而受,“周兄謬贊。”

    “既然周兄這般說了,那林某改日便登臺去扮一回,屆時周兄同謝公子可千萬記得捧場,我定替二位留個上好的雅座兒。”

    他耍夠了嘴皮子,眼瞧著自家公子一張臉寒霜一般,到底還是惜命,起身拱手笑道,“時辰不早了,鋪中還有要事,還請二位恕在下不能繼續相陪之罪。”

    “得知己如此,林某不勝歡喜。待來日得空,在下做東,定要同二位把酒言歡,再續前緣。”

    說罷,也不待二人應答,理袖振袍,輕飄飄地下樓去了。

    桌上余下二人沉默片刻,謝執先慢悠悠地開了口,“少爺還有這般稀奇的友人。”

    “這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也不知到底準還是不準?”

    “阿執莫要取笑,”周瀲只覺得額頭生疼,腦中嗡嗡的,無可奈何道,“我同他原算不得友人。”

    “不過是鄰鋪掌柜,先前碰過一回面罷了。”

    周少爺挨了半日搓磨,此時想起當日主動送去林記的那一份賀儀,只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樣么?”謝執以手托腮,“只見過一面,他就對少爺這般念念不忘,引以為知己至交?”

    “原來少爺在這儋州城中,竟這般叫人喜歡?”

    周瀲哭笑不得,一時連先前對林沉阿拂的幾分疑心都顧不上了,“他那人不過隨口亂謅,又有幾句能當真的?”

    “況且,”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笑意漸生,“我若真叫人喜歡,怎么不見得討阿執喜歡?”

    “要旁人來喜歡有什么用,只阿執這一份就且夠了。”

    謝執歪了歪頭,眼尾狹長,似有若無地朝他看了一眼,“方才那位林掌柜不是說了,”

    “等少爺來日許了謝執嫁妝,替我再覓良人,謝執心中感念,自然歡喜。”

    “路都已替少爺指明了,少爺只管順著去做就是。”

    他懶懶地伸出手,拿指尖抵著,把面前剩了一半的梨釀春推回周瀲面前,敷衍道,“謝執便在此處,靜候少爺功成。”

    又叫這人繞進去了。

    周瀲笑著搖了搖頭,隨手端了瓷盞,一飲而盡,“那林沉口中沒半點實話,不過一句‘伶牙俐齒’,倒也沒屈說了你。”

    謝執懶懶敷衍道,“少爺教得好。”

    “是嗎?”周瀲將瓷盞擱回桌案上,面上笑意未變,似是不經意地問道,“可我記得,阿執不是素來不喜在生人面前多言?”

    “怎么今日倒破例了?”

    謝執神色很輕微地一頓,隨即漫不經心地垂眼道,“少爺莫非是怪我今日多嘴,不該開口?”

    “可惜謝執這張嘴素來不聽話,要說什么全憑心意。”

    “少爺若是嫌了,那便煩請下回多注意著些,莫要再叫我往人前去。”

    “省得哪日又說了什么不該說的,反倒惹少爺不快。”

    “謝執本就是做下人的,身份低微,可萬萬擔待不起。”

    “你該知道,我心中從未起過這樣的念頭,”周瀲看著他伶仃的下頜線條,很輕地嘆了口氣,重斟了杯熱茶,推去他手邊,“你肯同我一道,我開心還來不及。”

    “一著急就什么話都往外冒,還什么身份低微,”

    他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伸出手,在謝執額上很輕地點了一點,“哪家做下人的敢這般同主人家使性子?”

    “謝阿執,做人要講良心。我快將你慣上天去了,你就半點都未察覺嗎?”

    第49章 松子糖

    阿拂端著匾籮上樓時,正撞見謝執在案前半倚著,下巴微抬,支在一沓白宣上,掌中握著枚圓溜溜的不知什么物事。

    待走近了,看清是那枚碧釉香爐,不由得稀奇道,“公子從何處尋出來的?”

    “先前怎么都找不見,我還當是丟了,正發愁呢。”

    “沒丟,”謝執拿指腹輕輕蹭過爐身上浮雕的紋路,淡淡道,“今兒剛叫人送回來。”

    跟著一塊兒來的還有周少爺的數十句飛醋,只釀了片刻,味兒就重得很了。

    “呆子少爺送來的?”阿拂恍然,“怪道我將閣子里翻了底朝天也尋不著。”

    “找著了便好,”她松了口氣,將匾籮擱去一旁矮幾上,“到底是堂少爺從前送的,若真叫園子里哪個不長眼的偷了當賣出去,流落在外,難免又要生事。”

    “不過,”阿拂偏過頭,“這東西怎么到了周少爺那兒?”

    “記不清了。”謝執將香爐在案上端正放好,眨了眨眼,懶懶道,“大約是我從前落下的罷。”

    “你收好就是。”

    阿拂在博古架上尋了個空匣子,將香爐擱進去,“擱在這兒免了落灰。”

    “冬日眼瞧就到了,到時公子難免要用,就先擱在這架子上吧。”

    謝執早年間落下了癥候,受不住寒,偏他又素來不愛吃藥,大夫只得拿各色草藥制了香餌,寒冷時點在室內,也好叫他筋骨上松快些。

    阿拂于此事上向來萬分留意,這時忍不住笑道,“周少爺這爐子還得倒及時。”

    “瞧著天這幾日愈發冷了,我正發愁沒了東西點香餌,琢磨著托林沉往外頭再買只新的,又怕東西次了,到時藥效不好。”

    “怕什么?”謝執起身踱去矮幾旁,瞧見匾籮里的松穰榛子之類,隨手揀了兩顆,在掌中慢悠悠地剝了,“一回買不好就多買幾回。”

    “左右那林狐貍最近閑得很,不如多使喚使喚,省得他騰出心思來討人嫌。”

    阿拂聞言,便笑道,“怎么?他最近又捅了什么簍子,惹得公子不快?”

    聯想到謝執剛出門回來,“公子今日見著他了?”

    “何止見著,”榛仁香脆,謝執又捏了幾顆,冷哼一聲,“差事辦得尚可,只可惜一張嘴多余了些。”

    所以姓林的果然得罪到公子頭上來了。

    阿拂看熱鬧不嫌事大,十分熱心出主意道,“公子且忍忍,多留他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