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相沙漏[刑偵] 第167節(jié)
海姝幾乎沒有思考,“奮力逃出來。” 荀蘇蘇卻搖了搖頭,“但有時,留在?犯罪分子身?邊,可能會發(fā)揮更大的作用。” 海姝皺起?眉,“您的意思是做臥底?” “不,臥底需要更加堅毅的意志和精密的計劃。”荀蘇蘇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將計就計,利用一切機會向隊友傳遞線索。” 海姝若有所思,須臾問:“線索一定會被隊友發(fā)現(xiàn)嗎?” 荀蘇蘇說:“可能沒有誰能夠保證這一點。但如果有一天我遇到這?種事,海隊,我希望你記住一個反邏輯。” 海姝認真道:“反邏輯?” “就是沒有線索。”荀蘇蘇說:“犯罪分子狡詐,而且他們在?暗,我們在?明,他們的?視野比我們必然更有優(yōu)勢,他們會利用優(yōu)勢,給我們挖陷阱。比方說,聲東擊西,讓我們誤以為他們在某個地方。這時候,我——假設(shè)我被他們抓住——我的作用就出來了。在?那個虛假的?地方,沒有任何我留下的線索,那是不是就說明,我,還有某些重要的?人,不在?那里?” 海姝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立即明白荀蘇蘇的?意思,乍聽覺得有些異想天開。之后荀蘇蘇離開,新的?案子接踵而至,她更是無暇去深思。但來到連西市之后,她面朝著潮濕兇猛的?海風(fēng),突然感到茅塞頓開。 警方的確得到了桑切斯來到連西市的?情報,桑切斯甚至親自見了高維,他當(dāng)然應(yīng)該在?連西市,他不僅在?連西市,還要從連西市利用海路出境逃走。 所以警力都在向連西市港口集結(jié),指揮部?激烈爭論他會選擇哪種船只,沒有一個人提出,他也許并不在連西市。 海姝沒有發(fā)現(xiàn)荀蘇蘇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荀蘇蘇是最優(yōu)秀的?刑警之一,如果她來了,她一定會用盡一切方式留下線索。而連西市警力聚集,找到這些蛛絲馬跡并非難于登天。 但沒有,什么都沒有。 海姝就像得到一個現(xiàn)實的案例,再來揣摩荀蘇蘇當(dāng)時的?話,以?及桑切斯的?動機,就愈發(fā)覺得事情不對?勁。 桑切斯要逃,但做得過于大張旗鼓,他選擇的真正出境地點并不是連西市。 那么,會是在哪里? 如果他悄悄選擇一個地點,警方其實很難追蹤到他,可他偏偏不這么做。是不是他也在擔(dān)心著什么? 他擔(dān)心警方會預(yù)料到他的選擇,所以?才聲東擊西! 他與李云都來自m國客根邦,邊境的?洪松鎮(zhèn)里生活著很多m國人,出入境也非常方便。如果他不給出一個明確的?情報,警方很可能會將重心放在?洪松鎮(zhèn)一帶。 海姝撥開連西市這道障眼法,看到的?便是洪松鎮(zhèn)。 她無法保證桑切斯一定在這?里,也無權(quán)調(diào)用警方的?力量,但當(dāng)她將想法告訴賀北城,賀北城只是沉默地注視著她的?眼?睛,半分鐘后說:“你立即出發(fā),隊員我來調(diào)配。” 所以?她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這?莽莽大山之中,兌現(xiàn)給謝驚嶼的承諾——我來給你找補。 洪松鎮(zhèn)并非大眾認知里依附著城市的小鄉(xiāng)鎮(zhèn),它藏在?叢林之中,人們的?生活區(qū)域不大,但周圍群山環(huán)抱,全都屬于它管理。要在?這?種地方找到一個、一群試圖出境的犯罪分子絕非易事。 海姝一行人并未直接來到鎮(zhèn)中心,而是躲藏在離公路不遠的?林中。海姝在?路旁的?水溝中發(fā)現(xiàn)了一根點燃后不久就被掐滅的煙頭,是女?士煙,在?洪松鎮(zhèn)這?種地方并不常見,但她見過,還抽過,是荀蘇蘇分享給她的。 “我看見你丟了一支煙。”桑切斯微笑著對荀蘇蘇說:“你猜我為什么不阻止你?” 封閉的?空間,不辨方向,空氣悶熱,好在?有一把老舊的吊扇還在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光線將它葉片的?影子放得很大,如同一把鋒利的?屠刀,下一秒就要劈砍在誰的脖子上。 天花板很高,吊扇的風(fēng)并不能驅(qū)除熱度,卻讓人更叫焦灼。 荀蘇蘇被綁在椅子上,幾乎無法動彈,她渾身?的?衣服都汗?jié)窳耍?jīng)過連日奔波,看上去無精打采,好似精力已經(jīng)耗盡。外面不斷有裝備著槍的?人來回巡邏,兩條拴著鏈子的?大狼狗虎視眈眈,有任何響動,它們都會狂吠。 荀蘇蘇覺得它們的?聲音還挺悅耳,起?碼比面前這?人吐出來的?話好聽。察覺到桑切斯愉悅的視線,荀蘇蘇向他看了過去,有氣無力地問:“你說什么?” 桑切斯走過來,忽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你就這么喜歡故意忽視我?” 荀蘇蘇的?眼神有著無法掩飾的疲憊和滄桑,她和桑切斯對?視了會兒,“抱歉,走神了,沒聽清。” 桑切斯松開她,重復(fù)剛才的?問題,荀蘇蘇愣了下,剛想開口,桑切斯突然捂住她的嘴,“別告訴我,你不是故意丟下煙頭。” 荀蘇蘇說:“我沒有力氣猜你的意圖。” 桑切斯笑道:“你想你看中的那個女警來抓我,以?她的?本?事,她說不定會想到連西市只是個幌子,她會撲向洪松鎮(zhèn),但她不敢確定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你這?煙頭一扔,她就吃了一枚定心丸。” 荀蘇蘇低下頭,并不評價錯對?。 “那你知不知道,我也很想她來?”桑切斯叼著煙,嗤笑?,“不僅是她,還有那幫警察特?勤,最好連那個姓謝的小子也一起。” 荀蘇蘇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心漸漸皺起?。 “我第?一次和她見面,就覺得你們很像,難怪你那么喜歡她。”桑切斯的口吻如拉家?常,“但她更年輕,更鋒利,讓我更想……將她撕碎。我對?你做不出來的?事,對?她倒是沒什么問題。你們這?種招人的?女?警察,實在?是吸引人又礙眼。” 荀蘇蘇抬起?眼?皮,深棕色的瞳仁中射出逼人的?精光,“我們這?種女?警察,一旦確定了目標(biāo),就必然會完成。所以我提醒你,想逃的?話,就別拖拖拉拉。” 啪啪啪—— 桑切斯竟是鼓起掌來,“荀警官,你害怕了,是嗎?你擔(dān)心我真?的?將她撕碎,所以?你居然勸我這個犯罪分子早點跑?”說著,他展開雙臂,高傲地昂起?頭顱,“你也知道,這?林海是我的?地盤。” 荀蘇蘇盯著他,兩道視線無聲地交鋒。 “已經(jīng)到了這?里,對我來說還有什么問題?這?里是我的?家?鄉(xiāng),對?面也是,我打從有記憶,就在?叢林中躲避追殺,沒人比我更清楚如何在這里的戰(zhàn)火中存活下來。”桑切斯哼了聲,“這?一點,就連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你還真是大費周章。”荀蘇蘇說,“既然那么想把警察引過來,你何必在?連西市搞那一出?” 桑切斯說:“還不是因為你?” 荀蘇蘇抿緊嘴唇。 “我本來只是想轉(zhuǎn)移警察的?注意力,帶著你出境再說,至于今后怎么樣,我不是李云那個老東西,我有的?是時間。說不定過個一年半載,我又回來了。”桑切斯看向荀蘇蘇的?目光甚至可以?用溫柔來形容,但那絕不是善意的?溫柔,而是帶著蛇蝎般的冷意與欺騙。 “我發(fā)現(xiàn)你雖然跟在?我身?邊,連跟我去m國都不排斥,但你一直等待著給你的人傳遞情報的?機會,那枚被你丟下的煙頭就是證據(jù)。荀警官,你的?演技很好,但你的?精神狀態(tài)早就出賣你了。你在?我面前無精打采,我不在?的?時候,你總是在思考。” 荀蘇蘇冷笑?兩聲。 桑切斯也跟著笑?,“既然你那么希望他們來,那正好,反正在?我的?家?園,我不介意讓他們來為你演一出戲。” 荀蘇蘇問:“你想干什么?” 桑切斯把玩著手上的匕首,飛轉(zhuǎn)幾圈后,猛地將它插在?荀蘇蘇臉側(cè),刀鋒劃破了荀蘇蘇的?皮膚,血線剛出現(xiàn)時,就像刀一樣鋒利。 但荀蘇蘇直視桑切斯,眼?都沒有眨一下。 桑切斯逼近,嗅聞著翻涌的?血腥味,滿足地說:“我要讓你們警察看看,誰才是這?片森林的主人。我也要你看看,你中意的?女?隊長,還有她的?隊友,被我轟成篩子的?模樣。” 荀蘇蘇緊咬住牙。 “對?了,你別以?為特?勤就有什么大不了,我早就殺過特勤。”桑切斯用刀擦去荀蘇蘇臉上的?血,“那個姓謝的小子,我殺得了他爸,還殺不了他?” 惡心感在荀蘇蘇肺腑里翻騰,她閉上眼?,不再與之交流。 桑切斯對?她的?反應(yīng)滿意到了極點,“現(xiàn)在?,是不是很后悔丟下那個煙頭?” 第137章 沙漏(34) 34 煙頭上的唾沫能夠做dna比對, 然而特勤們已?經(jīng)深入山林,暫時無?法將煙頭送到最近的市局。漫長的一夜即將過去,黎明卻?像是被枝干阻擋在外, 遲遲不肯到來。海姝讓和自己一起先一步抵達的隊員輪流休息, 獨自在燈下分析地形地勢情況。 洪松鎮(zhèn)周圍的這一片叢林并非全是無?人區(qū),其中有?大大小小十幾個村寨, 這些村寨之間很閉塞,有?的還保留著相當(dāng)落后的習(xí)俗, 當(dāng)?shù)鼐炫c他們都很難打交道。有?的村寨小到只有?一個家族,世世代代從不離開。桑切斯很可能就藏在其中一個村寨中。 是哪一個呢? 海姝頭腦轉(zhuǎn)得極快, 視線不斷在地圖上掃動。她已經(jīng)20個小時沒有睡覺, 精神緊繃到了極點,本應(yīng)該相當(dāng)疲憊,但燃料好似越燒越多, 她沒有?絲毫睡意, 只想著這次必不可能再放走桑切斯。 幾十個村寨里, 一半離洪松鎮(zhèn)很近,交通相對方?便, 一個地方?出事,警力的支援會比較及時,同?時, 這些村寨離邊境也稍遠。 海姝畫出三個區(qū)域, 這三個村寨都緊鄰著m國, 并且是m國至今還在發(fā)生?動亂的地方?。香花寨, 蛇平寨, 永豐寨,它們還有?一個共同?點, 就是地勢高、險峻,是洪松鎮(zhèn)所有村寨中最神秘的地方?。 海姝搜索到一條幾年前的新聞,蛇平寨曾經(jīng)全寨參與販.毒,窮兇極惡,年輕人被抓得不剩幾個,幾乎成為廢寨。 海姝手指在蛇平寨的坐標(biāo)上點了點,這個地方?對于桑切斯來說?,是個藏身的好地方?,他甚至可以將它打造成一個犯罪據(jù)點。要擒住他的話,應(yīng)該從哪條線進入蛇平寨? 越是思索,海姝眉心皺得越緊,手掌出了些許汗水。蛇平寨的區(qū)域條件對于特勤來說太不利了,外人想要潛入,勢必小心翼翼,不能被發(fā)現(xiàn)?,但這幾乎不可能。如果直接發(fā)動攻勢,蛇平寨又占據(jù)地利。且不說現(xiàn)在特勤人手不夠,就算支援到了,桑切斯也很容易逃脫。 那如果桑切斯不在蛇平寨…… 海姝正想著,身邊突然晃過一道人影。她抬起頭,只見?小虎正瞪著一對圓溜溜的虎目,精神奕奕地看著她,“海隊!” 這孩子身上還有著學(xué)生?氣?,活潑好動的樣子就像醒腦劑,海姝繃著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微笑,“不是讓你去休息一會兒了,怎么這就起來了?” “我精力好著呢,我才20歲。”小虎得意地晃了晃腦袋,“倒是你,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熬夜不好吧?” 海姝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小自己那么多的男孩叫“女孩子家家”,一時哭笑不得,擺擺手。 小虎湊近看了看地圖。特勤的人,沒一個不是出類拔萃的,他立即說?:“海隊,你判斷桑切斯可能躲在蛇平寨?” 一個人思考久了,容易掉入思維陷阱,海姝也不再趕小虎了,點點頭,“這三個村寨可能性都不小,我在想,是否需要等賀隊的支援,時間線拉長?的話?,桑切斯逃走的概率會大幅增大。” “唔……”小虎支著腦袋,臉皺巴巴的。看著有點滑稽。半分鐘后,他突然說?:“但就算我們不等賀隊,桑切斯要逃也已經(jīng)逃了啊。” 這句看似不經(jīng)意的話就像一道閃電,從海姝眼前劈過,她一下子站了起來,嘴唇微微張開。 小虎還在撓頭,“他是在村寨里養(yǎng)精蓄銳嗎?他和我們本來就有?時間差。” 海姝聽見?自己心跳的隆隆響動,差一點,只差一點她就要犯下一個致命錯誤。 桑切斯早就來到洪松鎮(zhèn),不管有?沒有?賀隊的支援,正常的話?,他們都會撲個空。桑切斯離出境只剩下最后一步了,他在等什么? 答案只可能是追緝他的警察和特勤! 他要利用?對西南叢林的熟悉、所占據(jù)的先機給追擊者以重錘!他還帶著荀蘇蘇,他要讓荀蘇蘇親眼看到同?伴流血犧牲,而荀蘇蘇對此無能為力! 小虎抱著椅背,因為想不出辦法而翻起白眼。海姝在他肩膀上一拍,“多謝!” 小虎傻眼了,“謝……謝我?” 海姝走出帳篷,看向深邃的山林,前方有無數(shù)雙無形的眼睛,桑切斯的視線藏匿其中。桑切斯在出境之前的最后一件事是讓追擊者見?血,知道這一點,停下來是最理智的決斷。 但海姝不能就這么放他離開。他的存在連接著二十年前發(fā)生?在碗渡街的悲劇,還有?這二十年間密密麻麻的命案。他必須留在這片土地上,接受審判。 應(yīng)該怎么做? 思緒奔騰,身體也跟著沸騰,如果特勤現(xiàn)在不出動,桑切斯必然按兵不動,而出動,就會落入桑切斯的圈套。他手上有多少人?有?多少武器? 桑切斯可能已經(jīng)掌握了特勤的行蹤,他不會貿(mào)然出現(xiàn)?。除非—— 特勤拋出一個他判斷為真的誘餌。 海姝明白應(yīng)該怎么做了,但這非常冒險,她可以像荀蘇蘇那樣無所畏懼,但她不想將特勤們的性命置于不顧,尤其是小虎,他才多大一點兒? 海姝再次打給賀北城,陳訴自己的計劃。賀北城的反應(yīng)和她預(yù)料的一致,沉默了許久。她聽見?聽筒里傳來一聲嘆息,接著賀北城問:“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海姝說?:“如果我們的目的是抓獲桑切斯的話。” 賀北城又考慮了一會兒,“你是現(xiàn)?場指揮官,你有?權(quán)決定如何行動。” 海姝說?:“是!” 賀北城說:“支援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