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相沙漏[刑偵] 第137節
祁斌說:“海隊,能麻煩你?……” 不等他說完,海姝就點點頭,“正好,我也有一些話想問媛媛。” 吃了東西,祁雪媛精神好了許多,她看見來到自己面前的是海姝,驚喜地問:“jiejie,你?回來了嗎?” 海姝笑笑,“不算回來,不過你?爸爸會出差,我也會,我在這邊有任務。” 祁雪媛抿著唇點頭,顯露出些微失望。 海姝說:“現在我要提問了,媛媛,好好回答。” 祁雪媛坐直,“是!” 海姝說:“帶走你的三個人是誰?我看過基地的監控,你?是主動避開?同?學和老師離開?,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祁雪媛低下?頭,“我想向爸爸證明,我將來可以像他一樣。” 監控前的祁斌訝異地睜大眼,雙手撐在桌子上?。 第115章 沙漏(12) 12 祁雪媛說, 她從小就非常崇拜父親,也很自豪生在一個警察家庭。雖然?爸爸工作很忙,陪伴她的時間很少很少, 但?是她知道, 爸爸是在抓壞人,保護這個城市。爸爸受過傷, 很多次,她心痛得掉眼?淚, 爸爸板著臉說沒什么好哭的,對警察來說, 受傷是家常便飯。 在她的眼?里, 爸爸就是英雄,不是她一個人的英雄,是濱叢這座城市的英雄。所以她可以原諒爸爸的黑臉, 原諒爸爸的不常回家。身為警察子女, 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體諒警察的苦衷。 長大一點后, 她看著爸爸那?些獎章,看到新聞里說刑偵支隊又破獲了重大案子, 她開始想象自己也穿上制服的樣子。她想成為像爸爸那?樣的警察,但?不能像爸爸那?樣總是黑臉。 后來她找到了一個“偶像”,歸云分局的中隊長海姝。 聽到這里, 海姝的眼中也多了一絲驚色。去年參加祁雪媛的升學宴, 她就感覺到了這個女孩對自己的友好, 但?她沒想到, 祁雪媛竟然?將她當做目標。 祁雪媛靦腆地笑了笑, 繼續說,自己從小見得最多的警察是男性, 但?海姝身上有種比他們更堅韌的東西,而且她自己也是女孩,她不會幻想自己變得像爸爸那?樣堅毅強壯,但?可以幻想自己像海姝那樣剛柔并濟。 但?爸爸對她想當警察這件事一直都很不贊同,每次她一表達,爸爸就潑她冷水。說什么她成績很好,將來考個名校,搞科研、進企業、當老師、考公,什么都行,但?當刑警,免談! 她問?mama,爸爸為什么這么排斥她當警察,明明他?自己就是警察! mama說,正是因為他?是警察,他知道一旦穿上制服,肩上就有多重的責任,會面?臨多大的危險,所以不希望她將來也承擔這一切。 “媛媛,你是女孩子。如果你是男孩子,他?肯定愿意讓你接班。你爸爸他?,骨子里很固執,但?你也別怪他?,他?很愛你。” 祁雪媛嘗試理?解爸爸,但?還是覺得委屈,女孩怎么就不能當警察?海姝jiejie難道不是優秀的警察? 但?去年底,海姝調走了。祁雪媛感到更加孤立無助。春節時,一家子團聚,她忍不住又說了想考公大,被爸爸狠狠訓了一頓。 她16歲,高一,正是逆反心理?最?強的年紀,那?一頓訓非但沒有澆滅她的熱情,反而讓她異常憤怒,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 長大的女兒也和兒子一樣,要讓父親看到自己。 學生自成一個圈子,一些事情在學生的圈子里流傳,外界卻未必知道。3月之前,濱叢市各級警方并未接到有未成年失蹤的警情,但?學生們?偶爾聽說,哪個學校的誰誰誰很久沒來上課了,誰誰誰不見很久了。 祁雪媛對這些聲音很敏銳,她讀的是濱叢市最?好的高中,老師負責,同學也都是天之驕子,周圍當然?沒有誰失蹤。但再好的高中里也有普通班,各種體育比賽和學校活動?上,所有學生混在一起,祁雪媛聽到幾個普通班的學生聊天,抱怨自個兒學校管得嚴,不像他?有個初中同學,幾周沒去上課也沒人管。 他?們?語氣挺夸張,說那同學長得很漂亮,但?從小是個孤兒,家里只有個爺爺,成績不好,還在初中時就老被欺負,說不定已經被什么人包養了,還讀什么書啊。 祁雪媛也湊過去聊天,打聽到他?們?說的是二十一中的鄭曉霜。當時她并沒有意識到這背后可能有巨大的陰謀,只是滿腔熱血地想要“預演”刑警。于是周五放學后,她沒有回家,找到二十一中。 這學校很亂,老師基本不管學生來不來上課。她自稱是鄭曉霜的小學同學,想見鄭曉霜一面?。 一個看上去比較文靜的女生說,鄭曉霜這學期只來上了幾天課,可能打工去了。她又來到鄭曉霜家中,鄰居說這家最?近沒人住。 她聽說過很多失蹤案,人早就失蹤了,但?因為無人關心,所以一直無人報警。她也沒有輕舉妄動?,默默將鄭曉霜的情況記下來。之后因為這件事,她格外關注其他學校有無突然不見的學生。 當你將注意力放在某一個方向時,就很容易注意到平時注意不到的事,這之后,祁雪媛又發?現三十中、十八中也有學生不知所蹤。 這些學校都是很差的學校,斗毆事件層出不窮,失蹤的學生去了哪里?她有點想告訴父親,但春節后他們就開始冷戰,她這時候求助算什么? 最?近他?們之間唯一的交流就是父親給?了她一個追蹤器,說是市局正在實?驗的小東西,還沒有正式投入使用。她很好奇,不知道該放在哪里,琢磨一番后,把橡皮切了個口子,將追蹤器藏進?去。 但這個追蹤器似乎沒什么作用,她后來也沒有查到什么線索。 3月時,另一所重點中學居然也丟了個學生,也是女生,高二,是實?驗班的尖子生,叫曾蘭,在學校住讀,周末回了一趟縣城的家后就沒再回來。 但?這種失蹤案,只會由派出所調查,不會轉到市局去。 祁雪媛把早前幾個失蹤者聯系到一起,發?現他?們?有的成績差,有的成績好,但?家庭環境都各有各的問?題,要么沒有父母,要么父母不在身邊。曾蘭也是單親家庭,但?好歹有個母親,就讀的學校也是好學校。 祁雪媛想到一個經常聽到的詞:犯罪升級。 有人瞄準這些家庭不幸福的學生,并且越來越大膽。 她冒出了一個非常冒險的想法:如果她也失蹤了,父親會怎么做? 當然?,她絕不會坐以待斃,她會從內部往外面傳送消息。一旦她立了功,父親一定不會再阻止她考公大! 少女的熱情比天還高,她在研究了幾個失蹤學生的習慣后,發?現他?們?除了生活不如意,還有個共同點:信一些鬼鬼神神的東西。其中鄭曉霜還多次去二十一中附近的廟里求神拜佛。 她開始模仿鄭曉霜,給?自己弄來許多護身符。但她不想將身邊的朋友牽扯進?來,于是當好友們問她最近不和她們?玩了時,她故意顯得冷淡,也絕不把護身符分享給?她們?。 有一次,她注意到學校附近有人擺攤算命。學生們?大多只是覺得好玩,去算的人多,但?相信的卻幾乎沒有。她也去了,表現出濃重的興趣。 半個月后,一個年輕男人突然出現在她回家的路上,自我介紹說叫小葉哥。 此人正是這次被捕的葉旭野。 祁雪媛既興奮又害怕,她覺得自己這個鉤子可能釣起大魚了。小葉哥說,覺得她是有信仰的有緣人,主讓他?來,解決她此時的苦惱。 她假裝好奇,問他怎么知道她的苦惱。小葉哥說:“你的成績很好,在我們?市最?好的學校就讀,將來考上名校不是問?題,但?你的癥結也就在這里,你不想去讀那些大眾眼中的名校。你想脫離你的家庭。” 祁雪媛頓時明白小葉哥為什么知道這些。上次算命時,她故意告訴那?神棍,自己的父親是警察,對她要求非常嚴格,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永遠離開那個令人窒息的家,去一個每天都能看到海的地方,不受拘束地生活。 聽著小葉哥滔滔不絕,祁雪媛眼?中流露出崇拜,這顯然?讓小葉哥覺得很受用,于是進?一步向她傳教。 祁雪媛說:“他們的名字叫做繆靈,好像是從什么語言翻譯過來,但?他?們?一般不說名字,只把他?們信仰的神叫做主。” 這一點是祁雪媛和小葉哥多次接觸之后,才被告知的。那?時,小葉哥等人基本完成了對她的考察,認定她因為內心的極度空虛和不穩定,還有對警察的仇視,非常容易被洗腦成為信徒。當然?,她的父親是濱叢市刑偵支隊隊長這件事也讓他們很為難,可她排斥警察又是個有利點。 祁雪媛無法得知對方的所有想法?,只是從他?們?越來越頻繁的出現,猜測到自己可能成為了目標。 上周,小葉哥告訴她,如果?她想要永遠獲得主的庇護,離開這個鬼地方,素質拓展訓練就是最好的時機。 她問自己應該怎么做。小葉哥說,只要她能在夜里避過老師和同學,主動?離開基地,剩下的交給他們就好。小葉哥還叮囑,這事絕對不能讓父母知道,尤其?是她當警察的父親。 她露出厭煩的神情,“我怎么可能告訴他?” 小葉哥對她的反應很滿意,和她一起向主禱告。 出發?去露營之前,祁雪媛差一點就告訴了父親。雖然?她很想讓父親看到自己成長的樣子,但?是到底太小了,她很害怕。她暗自想,她已經查到了很多東西,剩下的交給?警察,她也算是立功了。 但?那?天父親回家,她開口說起失蹤的學生,父親不耐煩地說,小孩子不要管這些事,專心學習就好。她難得地懟了父親兩句,飯也不想吃了,將自己關進?屋里。 收拾去基地的行李時,她看到了從沒用過的追蹤器,它一直待在橡皮里。這東西好像已經?沒用了,反正沒有聽父親再提到它。 她猶豫了會兒,將橡皮也放進?背包中。萬一呢?萬一到時候會派上用場呢? 在基地的三天,祁雪媛度日如年,無數次打退堂鼓,但在約定好的時間,她還是從床上起來,背著有追蹤器的包,走向笑得貪婪的信徒。 上車后,她看到車里除了小葉哥,還有另外兩人,那?個女人拿走了她的手?機,還檢查過她的書包。她緊張地坐在后座,小葉哥給?她喝了一杯水,她不久就失去意識。 海姝聽得膽戰心驚,簡直不知該怎么說祁雪媛好,祁斌本人的膽子可能都沒有這么大。 祁雪媛輕輕發?起抖,后怕了,哽咽著說到在地下室醒來時,多渴望自己從來沒做過這可怕的決定。那時她的大腦幾乎停止了工作,除了害怕還是害怕。 海姝說:“可你最后還是幫了我們一回,你讓瞄準點落在你的身上。” 祁雪媛擦掉眼?淚,“我看到瞄準點時,突然就覺得特別安心。我知道你們?來了,我爸爸的隊員來了。” 說到“爸爸”這個詞時,祁雪媛愣了下,似乎有點尷尬,“他?這個人,總是不喜歡當好人,我那?天和他?吵那?么厲害,但?我還是帶上追蹤器了,我覺得他肯定找得到我。” 海姝點點頭,“是,追蹤器立了大功。” 祁雪媛靦腆地笑了笑,“我看到瞄準點在動?,動?的范圍很小,我就明白,可能是角度有限制。當時小葉哥上去了,我要趕在他回來之前挪過去。到時候他?回來,看到我亂動?,他?一定會發?飆,但?是他?不會真的殺死我。我感覺,我如果?死了,對他?們?來說也沒用了。他對我動手的時候,外面?的警察就可以瞄準他?,就可以正當地開槍!” 海姝說:“你……還在為我們?著想。” 祁雪媛這下忍不住驕傲,“我知道很多警察在開槍之后被調查,包括我爸爸。但?他?們?都是好警察,都是為了救人。” 問?詢基本完成,海姝帶祁雪媛去休息,打開門,卻看到祁斌筆直地站在門口。 祁雪媛悄悄退后一步,緊張地看著祁斌。 海姝將這里留給這對冤家父女,向樓梯走去。 祁斌上前,他?似乎不擅長做出生氣、沉默之外的表情,即便是此刻。 還是祁雪媛先開口,“爸爸。” 祁斌嘴唇顫抖,眼?眶紅得厲害,終于,他?抱住女兒,片刻的凝滯后,沙啞著說:“媛媛,爸爸錯了,能不能……原諒爸爸。” 葉旭野三人起初不肯交待背后犯罪組織繆靈的確切情況,他?們?只是涉嫌綁架祁雪媛,實?際上尚未來得及對祁雪媛構成傷害。但當海姝將失蹤高中生的照片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都慌了。 “祁雪媛不是第一個受害者,還有多名高中生在你們手上失蹤。”海姝又出示一份足跡鑒定結果?,“我們?在失蹤者鄭曉霜的家中找到了你和阿尊的足跡,看上去你只是一個接收任務、執行任務的……工具人?” 葉旭野的表情出現裂痕,嘴唇抖得厲害。 海姝輕蔑地看著他?,“你這個工具人,到了這步田地,還想為你上面的人隱瞞罪行?” 在另一間審訊室,祁斌對阿尊說了類似的話。 “我只是為了生計!”葉旭野終于繃不住了,緊握成拳的雙手?狠狠砸在桌上。 海姝說:“哦,那?你倒是說說,是誰給你這份生計?你們?那?個繆靈教是怎么回事?” 葉旭野、阿尊、阿甜各自交待—— 繆靈教在十多年前就已經產生,當時葉旭野還是個小孩,葉家長輩早逝,他?是被哥哥拉扯大,哥哥混社會,阿尊是跟著哥哥混的小弟。 當年葉旭野獨自在山九村生活,哥哥十天半月回來一次,每次都開著一輛皮卡,里面?裝滿了豬rou牛rou,還有新鮮的瓜果。每次走的時候,還往葉旭野兜里塞錢。 那?幾年,葉旭野的日子過得很好,哥哥也是他?眼?中的偶像,他?盼著早早長大,也能像哥哥一樣賺錢。 上高中之后,葉旭野終于忍不住問哥哥在外面干什么,他?不想讀書了,讀書沒有賺錢有意思。在他?的軟磨硬泡下,哥哥終于說,和阿尊進?了一個叫繆靈教的組織,混得還成,專門接受有錢人的供奉。 葉旭野初中看武俠小說,一聽什么教,立馬來了興趣,也想要加入。但哥哥神秘地說,能不能加入,要看他?是否和主有緣,又問?他?愿不愿意信仰主。他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還是點了點頭。 一年后,哥哥說,主看到他的機緣到了,要見他?。 葉旭野和哥哥一起來到現州市一個魚龍混雜的批發?市場,在一個香火繚繞的門面?,沒見到什么主,卻見到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是哥哥和阿尊的上線,樂呵呵地給他進行了入教儀式,讓他?暫時跟著哥哥干。 葉旭野后來逐漸發?現,這個繆靈教有點傳銷騙子的意思,它并不像正常宗教那?樣光明正大地傳教,而是躲在陰溝里。當然?,它的信徒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幾乎都是做生意的人,而這些人的生意并不大,要么是家庭作坊,要么是中介販子,他?們?既貪婪又迷信,極度渴望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