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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相沙漏[刑偵] 第128節(jié)

    荀蘇蘇實在是太熱了,走過去叫醒老漢,說要買兩牙西瓜。老漢慈眉善目,盯著她?看了會兒,“你不是咱們鎮(zhèn)的吧?”

    荀蘇蘇沒穿制服,也不?打算讓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來走親戚。你這瓜多少錢啊?”

    老漢cao起切瓜刀,利落地切下兩牙,“我這瓜啊,不?要錢!”

    “不?要錢?”

    “瓜能要幾個錢?給鄉(xiāng)親們解渴吃的。不浪費就?好。”

    荀蘇蘇將信將疑,恰在此時,兩個下象棋的老頭走過來,“老廠,來兩牙。”

    “贏了輸了啊?”老漢一邊切瓜一邊問。

    “輸了!”一個老頭憤憤不平。

    荀蘇蘇發(fā)現(xiàn),他們也都沒給錢,而且十分習以為常。看來這攤子真是不?要錢。

    吃完西瓜,倆老頭又下棋去了,荀蘇蘇故意放慢速度,和?老漢聊起來,“你每天都在這兒擺攤?”

    老漢笑道:“沒事干嘛。”

    荀蘇蘇看看板車上的一堆西瓜,“這得花不?少錢吧?”

    老漢說:“嗐,廠里的福利。咱們工人辛苦,你看看那些下棋的,也都是退休的老工人,夏天本來就有冰水補貼,整點西瓜怎么了?”

    荀蘇蘇想,原來是玻璃廠掏錢。

    又有人來吃西瓜,沖著老漢喊“廠長”,荀蘇蘇說:“你是廠長?”

    老漢說:“他們瞎說!我就是個臭看瓜的!”

    海姝心臟快提到嗓子眼?,“荀老師,孔平遠可能是玻璃廠的廠長李云?”

    荀蘇蘇對海姝的反應略感意外,當年針對涌恒集團的行動?,并沒有波及周屏鎮(zhèn),她?也沒有再去過周屏鎮(zhèn),對李云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并無印象。

    “可是李云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海姝說。

    荀蘇蘇也倒吸一口氣,再次點開?孔平遠的照片,半晌道?:“可能是我記錯了?這個李云的家人呢?你們上次去周屏鎮(zhèn)調查,沒有看到他的照片?”

    海姝搖頭,“玻璃廠的人說他不?愛拍照,僅有的幾張照片在他去世之后都被他的家人帶走了。”

    荀蘇蘇神色愈深,她也是嗅覺靈敏的刑警,她?也許記錯了,但李云一個當廠長的,沒有照片留下,這怎么想都十分詭異,再加上孔平遠身上神秘的線索,最終可能指向一個結果——她沒有記錯,而李云有大問題!

    第107章 沙漏(04)

    04

    孔平遠現(xiàn)在吊著一口氣?, 等他咽氣?了,也許很多事情就更加找不到答案,海姝立即說:“荀老師, 我現(xiàn)在就去一趟周屏鎮(zhèn), 麻煩你和喬隊去親眼看看孔平遠!”

    荀蘇蘇也是此意,三人分頭出發(fā)?, 海姝叫上?了隋星。

    “李云如果真是孔平遠,那事情就大了。”隋星坐在副駕上, 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他這是詐死?啊!”

    海姝神色凝重地?開車, “而且還有時間點的問題, 李云死?亡時,基本上?就是警方開始對涌恒集團動手的時候,孔平遠出現(xiàn)在養(yǎng)老院, 則是涌恒集團頭目全部落網之后。”

    隋星起?了一手的雞皮疙瘩, “你這么說, 李云倒像是一個頂級臥底,任務結束后常年隱姓埋名。”

    海姝搖頭, “他要真是臥底,荀隊會不知道?”

    隋星說:“那……就只能反過來了。”

    過了會兒,隋星側向駕駛座, “你覺得李云會是什么身份?”

    海姝沉默半晌, 心里有一個猜測, 但?不愿說出口, 只道:“我不知道。”

    抵達周屏鎮(zhèn), 海姝和隋星將孔平遠的照片拿給許多工人看,年輕點的不太確定, 但?四十多歲的都說,這就是李云老廠長。

    丈夫死?亡、兒子坐牢、家中財產被沒?收大半,盧旭現(xiàn)在已經沒?了年初的得色,她狐疑地?看著照片,“這是在哪里?是老廠長彌留的時候嗎?他突然就老得這么厲害了?”

    在盧旭的印象里,李云雖然一早就頭發(fā)花白,但?精神一直很好,十年前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暈倒,之后一直臥床不起?,廣永國他們幾個廠里的高層要送他去縣城的醫(yī)院,他都拒絕了,說是已經聯(lián)系了國?外的侄兒侄女,他們會來接走他。

    不久,果然有李家的人來到周屏鎮(zhèn),將李云接到市里治病,住的是昂貴的私立醫(yī)院。起初廣永國等人還去探望過,后來說是病人情況很不好,進了icu。那之后,就沒?玻璃廠的人再見過他。

    三個月后,噩耗傳來,老廠長走了。葬禮是在市里的殯儀館辦的,很多人都去了,盧旭作為副廠長夫人,自?然也到了場。她看到李云的尸體躺在玻璃棺中?,周圍的菊花幾乎擋住了他的臉。

    海姝立即問:“你們其實沒有看清李云的尸體?”

    盧旭緊張道:“我害怕,我不敢盯著看那張臉啊??????。花太多了,我們沒?辦法靠近,只能遠遠看一下。”

    海姝和隋星對視一眼,當時躺在玻璃棺中的根本就不是李云,一些人看不清,一些人不敢看,在那種情況下,都先入為主地認為那就是李云!

    盧旭和另外十多名鎮(zhèn)民被安排上?了大巴,來到孔平遠所在的醫(yī)院。

    此時,荀蘇蘇正站在醫(yī)院的露臺,沉默地?看著遠處。她已經與孔平遠見過了。如果說記憶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出現(xiàn)錯誤,那么在面對孔平遠時,她的記憶被喚醒了,這張臉就是她在周屏鎮(zhèn)的瓜攤上見到的那張臉,盡管衰老了許多,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孔平遠對她的出現(xiàn)也有反應,向她緩緩地?伸出布滿雞皮的手,可當她以為孔平遠會說些什么時,孔平遠竟是瞇起?雙眼,從喉嚨里擠出嘶啞得刺耳的笑聲。

    荀蘇蘇閱人無數,聽得出那是不懷好意,甚至惡意到極點的笑。可是孔平遠為什么這樣?笑??是在嘲笑她嗎?她做的什么事值得他笑?成這樣??

    剎那間,荀蘇蘇背脊上爬滿涼意。

    樓下的病房,盧旭發(fā)?出一聲尖叫,要不是海姝在后面?扶著她,她就要應聲摔倒在地。她慘白著臉,哆嗦的手指指著一動不動的孔平遠,“老,老,老廠長……怎么還……活……活著?”

    其他人和她反應類似,都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孔平遠就是十年前“死亡”的玻璃廠老廠長李云,這是個打亂了海姝偵查節(jié)奏的答案。喬恒辦公室,眾人陷入沉默,都在思索這意味著什么。

    李云廠長當得好好的,為什么要詐死?以孔平遠的身份躲藏在養(yǎng)老院?

    他十年如一日點著來自m國的古怪熏香,將沙漏這個意象做成的手鏈送給張純羽。

    他對涌恒集團的新聞非常感興趣,他對主?導了涌恒集團覆滅的荀蘇蘇發(fā)出狂妄而挑釁的嘲笑?。

    沒有周屏鎮(zhèn)的人說得清來接他的侄兒侄女到底是誰。

    涌恒集團的背后有一個代號“空相”的人,親眼接觸過“空相”的人已經被判處死?刑,唯一剩下來的錢櫻已經瘋癲。

    海姝輕聲道:“難道李云就是我們找的……那個背后的人?”

    荀蘇蘇盯著面?前的茶杯,茶水已經涼了,不再有蒸騰的熱氣?,“他在嘲笑?我只是燒掉了地面上的野草,而他這個種子在我眼皮底下好好生活了十年!”

    海姝感到矛盾,“荀隊,我覺得不對。‘空相’這個人,應該非常善于控制別人,享受控制別人。當年警方開始剿滅涌恒集團,于是他從周屏鎮(zhèn)隱身、死?遁,這些都符合邏輯。但當知道他存在的人,比如薛濃飛等人被執(zhí)行死?刑,他等于就安全了,他為什么會躲在養(yǎng)老院?他在養(yǎng)老院的生活并不自?由,身體也出了問題,給我的感覺是,李云有為所欲為的自?由,而孔平遠,是被什么人□□在了養(yǎng)老院。”

    喬恒點頭,“從去年開始,我們又發(fā)現(xiàn)了一些犯罪苗頭,海隊來了之后,發(fā)?現(xiàn)廣永國?、劉布泉的問題,前不久還抓到尹燦曦和盛巋然,這些人的背后不可能是孔平遠,他沒?有這個能力。”

    海姝說:“要么李云當年只是一個幌子,并不是‘空相’,要么……有一個‘空相’的繼承者,或者仇家出現(xiàn)。李云被帶到市里治病是個轉折點。”

    荀蘇蘇這次來灰涌市并不是指導調查,只是抽空來見海姝,告知“空相”的存在,現(xiàn)在即便出現(xiàn)了李云-孔平遠這條線,她也不能留在灰涌市,首都還有需要她的工作,去機場的車已經在市局樓下等待。

    夜色里,荀蘇蘇顯得比白天更加溫和,海姝下樓送她時,她正在抽一支比較小眾的煙。海姝走?近,她急忙想要將煙滅掉,但?海姝搖搖頭,說:“荀老師,給我一根。”

    荀蘇蘇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旋即了然,將煙遞給海姝。

    兩人在車邊沉默地?抽煙,海姝覺得荀蘇蘇似乎有話想說,輕聲道:“荀老師,當年的事……”

    荀蘇蘇沉默片刻,“我忽然想到一個人。”

    “誰?”

    “不知道。我從來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在偵查初期,他表達過想要幫助我的意圖。只是后來……”

    海姝等著后文?,荀蘇蘇卻嘆了口氣?,沒?有往下說,只道:“是我沒有收好尾,把膽子放在了你肩上?。”

    海姝搖搖頭,“每個時期的隊長,都有屬于她的職責。”

    “你能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今天先回去,有需要我的地?方,隨時聯(lián)系我。”荀蘇蘇轉過身,但?在上?車之前,忽然叫住海姝,“海隊,我還想和你說幾句話。”

    十分鐘后,海姝從車上?下來,眉心皺得很緊。剛才荀蘇蘇似乎是向她傳遞經驗,可是很罕見的是,她一時無法領會。

    “什么是……沒有線索的線索? ”

    海姝幾乎一宿沒?睡,將此前在周屏鎮(zhèn)調查時搜集到的關于李云的線索匯集起?來。這位在工人們眼中聲望很高的廠長,有兩個格外值得注意的地?方。

    第一,玻璃廠從鎮(zhèn)外搬到東邊是他的主意,用廣永國?的話來說,就是熔爐里發(fā)?現(xiàn)了人骨之后,他覺得不吉利。

    第二?,李云在鎮(zhèn)外老車間的地下修了個隱秘的地?下室,后來將梁瀾軍、趙月帶到周屏鎮(zhèn)后,請梁瀾軍一同下去過。

    如今想來,李云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在鎮(zhèn)外建廠,他只是需要修一個地?下室,這個地?方用來做什么?或許是做一時的藏身之地?,或許有別的用途。當時熔爐里發(fā)現(xiàn)人骨,正好成為他搬遷的理由。假如沒?有發(fā)?現(xiàn)人骨,恐怕他也會找到其他理由。畢竟他是廠長,并且深受信賴。

    他給梁瀾軍和趙月提供棲息之地?,也許也不簡單。他們都是名校高材生,能力出眾,卻遭遇了不公平的對待,假以時日,他們能夠為他所用。他帶梁瀾軍下到地?下室,就是一種試探和引導,他在潛移默化地?塑造梁瀾軍。

    但?警方對涌恒集團的打擊打亂了他對梁瀾軍和趙月的培養(yǎng),他不得不離開周屏鎮(zhèn)。而他種下的果,在很多年后自?由生長,還是開了花——梁瀾軍和趙月成了奪走四條性命的連環(huán)殺人魔。

    海姝緊緊捂著額頭,沸騰的思路讓她有些難受,剛才的推斷是架構在李云-孔平遠正是“空相”這個假設上?,但?“空相”的動機著實難以摸清。而現(xiàn)在要徹查李云的身世也很困難,他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

    過去的戶籍管理很不規(guī)范,李云三十多歲時跟隨玻璃廠上了集體戶口,但?在這之前,他是干嘛的?

    來把李云從周屏鎮(zhèn)接走?的那些“侄兒侄女”又是誰?李云最后在哪個醫(yī)院斷的氣??

    天亮之前,海姝整理好問題,白天再次找到盧旭等人。

    盧旭幫忙叫來幾位年紀和李云差不多的老人,他們說李云起?初是在玻璃廠當工人,大家吃喝都在一起?。李云最早的口音不像灰涌市本地人,但?這也不奇怪,工人嘛,都是從五湖四海來的,干活混口飯吃。有人問李云他家鄉(xiāng)在哪里,李云只說是南方,家人都散了,戶口也沒?有。

    后來李云在廠里安頓下來,才有戶口,一有戶口,其他什么事都好辦了。李云很勤勞,而且腦子聰明,給技術搞了幾次提升,當初的廠長賞識他,不斷提拔他,后來甚至讓他當了廠長。

    那年頭工人們沒什么攀比的心思,而李云處處想著工人,總是給大家謀福利,所以大家也信服他。

    玻璃廠搬到周屏鎮(zhèn)之后,李云才不大管生產,把活兒都交給了年輕人,廣永國等人就是那時候成長起?來。他自?己經常去市里轉轉,空閑時在社區(qū)擺攤請大家吃西瓜。

    李云一輩子沒?結婚,無兒無女,生病之前提到過親戚家的孩子,說這幾年都聯(lián)系上?了,他們都有大出息,還要給他養(yǎng)老呢。

    李云暈倒這事,老人們回憶起來都覺得挺不可思議,他經常帶著年輕人鍛煉,看著很硬朗,莫名其妙就病了。

    盧旭說李云后來住在溫斯特醫(yī)院,這醫(yī)院老貴了,也就是李家的親戚有錢,才住得起?。至于后來的葬禮,也是在溫斯特醫(yī)院的禮堂舉辦。她沒參加過這樣的葬禮,覺得特別新鮮。

    溫斯特醫(yī)院現(xiàn)在還在,名字聽上?去像外資醫(yī)院,其實是本土的私立醫(yī)院。以前很多醫(yī)院、小區(qū)、品牌為了顯得高大上?,用外國?名字來包裝自?己。

    海姝來到溫斯特醫(yī)院,問詢李云住院之后的情況。負責接待的護士小心翼翼地?解釋,他們這里是私人醫(yī)院,不能隨便透露患者的病情。但?海姝手續(xù)齊備,護士又說要去問問上級的意思。

    不久,一位副院長趕來,問海姝具體想了解什么。海姝提出調李云的病歷,又問當時陪護李云的是誰。

    時間過去太久,副院長花了一上?午,才找到李云的病歷。上面記錄得很清楚,李云是因為氣管炎入院。這不是什么重癥,中?老年不少都有氣?管炎,甚至不需要住院治療。但私人醫(yī)院主打的是服務,由于收費高昂,床位并沒?有住滿,既然患者想要住院,院方當然不會拒絕。

    李云住的是獨立病房,一住就是三個月,康復后出院。

    海姝說:“他沒有進icu?”

    副院長嚇一跳,連忙擺手,“氣?管炎都被治到進icu的話,那我們醫(yī)院也太廢物?了!”

    海姝說:“可是李云的朋友說,他們來探望李云,李云在icu。”

    副院長再次確認病歷,斬釘截鐵,“不可能!”